李田又一次被匈奴人撲倒在了壕溝内堅硬的泥土中,壓在他身上的那個匈奴士卒用自己的雙手狠狠的掐住了李田的脖子,大手上的青筋猛然乍現!
匈奴人的大手掐的李田一口氣都喘不出,可相同,他的手也狠狠的掐在了匈奴人的脖子上,雙手的青筋同樣乍現,那炸裂的青筋一個不小心,似乎随時都有可能炸裂。
兩人就這麽在厮殺慘烈的壕溝内互相掐着對方的脖子,那兩雙截然不同的眼睛,都是前所未有的瘋狂!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那名掐着李田脖子的匈奴人,嘴角開始不斷地溢出鮮血,掐着李田脖子的雙手也是越來越無力,終于,他倒在了李田的身上。
“呼,呼,呼。”
掐死了這名匈奴人,李田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吃力的伸手推開了身上的屍體,而匈奴人臨死前滴落在他臉上的鮮血,則是被他胡亂的用手抹了抹。
推開了身上的匈奴人屍體,李田踉踉跄跄的地上站起,口中依舊大口喘着粗氣,很累,和敵人厮殺,和敵人近距離展開肉搏真的很累。
重獲生機後,李田不由一個屁股又坐回了染血的壕溝内,張了張嘴,下意識的想要去喊自己親兵的名字,可這時,他剛張開幹裂嘴唇突然頓住了。
望着倒在了自己正前方壕溝内的幾名匈奴士卒,和趴在他們身上的一具非常熟悉的漢軍将士屍體,李田似乎明白了爲什麽剛剛明明是四個向他殺來的匈奴人,到最後卻隻剩下那一個了。
沒有多少時間感傷,李田坐在壕溝内短暫喘了一分鍾粗氣後,搖晃的站起身,撿起了腳下一把匈奴人的彎刀,繼續戰鬥。
混亂,遍布雙方将士厮殺的壕溝内,李田一邊用匈奴彎刀作戰,一邊在密密麻麻的屍堆中找着自己的佩劍,很快他便發現了靜靜躺在壕溝外一米處,那把染盡敵血的佩劍,撿起了自己的佩劍,李田如同丢垃圾一般将自己手中的匈奴彎刀丢到了一邊。
拿好劍,李田站在壕溝外又是砍死了一名向他沖來的匈奴步卒後,李田大口喘着粗氣,向着四周還在和匈奴人搏殺的漢軍将士大聲喊道。
“王明,孫昭,速速組織人馬,随我将這些進攻的匈奴人趕下山!”
很快,不知道是從哪裏傳來的漢軍将士聲音響起。
“将軍,王司馬在一刻鍾前就被匈奴人就刀砍下了腦袋。”
“孫司馬也被匈奴人用羽箭射成了篩子,屍體就躺在右側的壕溝裏。”
聽到這些話,李田愣在了原地。
最後的兩個軍司馬也死了......
李田的麾下共有四名大漢軍司馬一職的低級将領,都是浴血搏殺了四五年的老兵,可沒想到,這些人現在居然全死光了,一個都沒剩。
很快,李田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再次向着四周喊着幾個人的名字。
“張明,吳飛,速速去組織所有的人馬随我反擊匈奴人!”
但這次,連回應他的人都沒有了。
在李田的左側不遠處,一名提刀血戰,以至于滿身血污的漢軍将士被面前的三名匈奴人合力踹倒在了地上,下一秒,那三把長刀貫穿了他的身上。
注視着那名漢軍将士,李田愣住了。
從交戰到現在,他身邊的十幾名親兵,隻剩下了三人,不久前用自己的生命幫他拖住了三個匈奴人的漢軍将士,就是他麾下的一名親兵,而剛剛被匈奴人合力殺死的人叫張明,在更遠一點,還有一具被六七支羽箭射成了刺猬的漢軍将士。
他叫吳飛。
李田的親兵在不知不覺間,都死光了,哦,不對,還有一個,還有一個正在瘋狂的收割着匈奴人首級的錢明光,除此之外,李田身邊的親兵,麾下的低級将領,全部戰死,沒有一個還活着。
能頂住一萬匈奴四個小時的猛攻,不代表漢軍不需要付出代價,而李田,這支漢軍的主将更是時常沖鋒于第一線,他身邊的親兵爲了保護他,又怎麽可能活下來,更不用說李田這一身不同于其他普通士卒的紮眼盔甲。
站在壕溝外的土地上,李田擦了擦眼角的淚珠,他知道現在不是感傷的時候,所以他急忙從身旁一具漢軍号手的屍體上撿起了他的号角。
“嗚嗚嗚。”沉悶的嚎叫聲再次響起,緊随其來的便是李田瘋狂的大喝。
“所有還活着的人,跟本将沖出壕溝,殺退這些匈奴士卒!”
山峰上最後的幾十名弓箭手揮舞着大刀沖了下來,成爲了最後一支生力軍,壕溝内和數倍之敵厮殺的漢軍将士也卯足了勁的開始反攻。
半個小時後,匈奴人終于又一次的被漢軍退了,可那座矮小的山峰,卻是早已被屍體所堆滿。
除了山峰。
山坡,半山腰,第一道壕溝,第二道壕溝,還有那條直通山頂的大斜坡,包括山腳下,全都密密麻麻的布滿了兩軍的屍體。
将士們殷紅的鮮血,早已将那枯黃的山體染成了血紅色,而那條直通山頂的大斜坡更是和鮮血的顔色融爲了一體,其上還不斷地流淌着溫熱的血液。
這座無名山峰,在漢匈兩軍進行了長達四個半小時的攻伐戰後,已然成爲了人間地獄。
無名峰,今日還是無名,可在日後,它就有了名字。
将軍嶺。
.......
第四次打退了匈奴人的進攻後,坐在第一道壕溝一處難得的空地,李田強硬的拔出了插在自己左臂的羽箭,沒有理會流血的傷口,依靠在壕溝内的土地上,拿起水壺,李田一邊喝着水壺中的水,一邊看着四周的情形。
“咕噜咕噜。”清涼的河水順着李田喉結的湧動而送進了他的腹中,喝完了水,李田随手将水壺抛給了躺在自己身旁兩具血淋淋屍體之上的一名漢軍屯長的手中。
屯長拿起水壺沒有喝,反而是直接将壺裏的河水倒在了自己的臉上。
當清涼的河水迎面灌溉到了他的臉上時,這位屯長竟看着源源不斷流淌在自己臉上的水壺,小聲說了一句。
“原來還活着啊。”
滿臉血污的李田聽到他這句話愣了一下,随即心頭一沉,是啊,原來還沒死啊。
李田虛弱的從地上站起,瞧了瞧滿是死屍,寂靜無聲的壕溝,用身上最後一絲力氣向着四周還活着的漢軍将士大喊道。
“報數。”
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任何一個人回應李田。
終于在一分多鍾後,剛剛那名漢軍屯長率先喊道,“一。”
“二。”
“三.......”
“四。”
“五。”
一道接着一道報數聲響起,有的是從第一道壕溝傳出,有的是第二道,還有的是從山峰傳來。
但每一道聲音都是那麽的疲憊而又虛弱,可在這空曠的山峰上卻傳了很遠,很遠。
大約過了十分鍾,最後一道報數聲結束了,數字定格在了五百一十八。
也就是說,過去的四個小時裏,一共死了一千零八十二人。
聽到自己手裏就剩下五百多人後,李田挂滿了濃稠鮮血的雙眉不由促成了一團。
隻有這麽點了,看來,下一次進攻,自己隻怕是連第二道壕溝都守不住了。
但這時,一聲帶着哭泣的聲音從山峰上響起。
“将軍,有四個受傷過重的兄弟,不願意拖累我們,也不想做匈奴人的俘虜,自己解決了!”
李田微微一愣,什麽也沒說,隻是那苦澀轉動的眼球,在不經意間蒙上了一層水霧。
過了半響,李田沉舒了一口氣,招呼着四周的将士道。
“匈奴人就快進攻了,大家都去搜集一下羽箭,小心一點,所有人帶着盾牌。”
“諾。”很是低悶,再無半點洪亮,大家都累了。
幾百名士卒爬出了壕溝外,開始收集地上的羽箭,這些羽箭也是他們能否頂住匈奴人下一次進攻的重要工具。
趁着匈奴人剛剛被打退,将士們在搜集羽箭的功夫,渾身血污,頗爲狼狽的李田從地上站起,爬出了第一道壕溝,坐在壕溝外的大地上,身旁便是十幾具還沒有冷卻的兩軍屍體,在這殘酷的一幕中,李田微微仰頭,望向了遠方那還在厮殺的戰場,聽着耳畔響起悠揚的厮殺聲。
“不知道那裏......怎麽樣了。”
很快,李田搖了搖頭,不再去想臯蘭山腳的戰事,對于他而言,這道山峰才是他的戰場。
将視線投向山腳下,好似蟻群湧動的匈奴士卒,李田那髒兮兮的臉上劃過一絲笑意。
看着山腳下匈奴人那一個個坐在地上唉聲歎氣的模樣,李田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暢快。
如果不是因爲這些匈奴人本身都沒有了鬥志,剛剛他是絕對無法将他們趕下山峰的。
想想也對,連續進攻了四個小時,除了不斷的丢下屍體,徒增傷亡,最後卻是連寸步都不能進,在這種情況下,士卒的士氣還能高到哪裏去?
“算算時間,渾邪王那個老東西現在應該快要被我逼瘋了吧?”李田坐在壕溝外,蜷曲着自己的雙腿,摸着下巴,饒有興趣的想到。
渾邪王,怎麽樣,時隔三年,當我們再次見面時,我送給你的這份大禮夠好吧,也夠讓你驚喜吧?
你一定想不到,三年前的祁城要塞并沒有被你全部殺光,還有一個人活了下來,那個人爲了今日之戰,可是足足準備了三年!
三年,整整三年啊。
三年前我輸給了你,一敗塗地,可這次,我李田不會再輸了,來吧,渾邪王,繼續進攻,繼續将更多的士卒投入這座矮小的山峰。
我李田,就在這裏等你!
那雙睿智的雙眸,出現了一抹盎然的戰意。
霍去病期待這一戰,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三年,自己走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圈,最後,又回到了原地,不對,還差一點,才算是回到原地。
所以他現在想走完那個圈,爲那個圈,爲三年前的祁城畫上一個句号。
李田輕輕的摩擦起自己手中的佩劍,淡淡一笑,“今天這一戰你也喝了不少匈奴人的鮮血吧,你的上一任主人,那個兇神惡煞的趙大胡子會不會也感到高興呢?”
李田低下了自己的頭。
“應該......會吧。”
這個圈,就快走完了。
隻差那最後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