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田這麽分配人手,自然有他的道理,因爲他要死守的不是第一道壕溝,而是第二道!
山峰上的士卒們在不久前就已經停止了掘土工作,已經挖的差不多了,且匈奴人已經在山腳做好了戰鬥準備,随時都有發動進攻的可能。
在李田的一聲令下,所有士卒盡皆搭弓拉箭,将弓弦上那銳利的箭頭對準山峰下方,隻待射殺沖上來的匈奴人。
一萬匈奴大軍在山峰下集結完畢的十五分鍾後,進攻的号角終于吹響。
第一次進攻便足足有着兩千人。
在一名匈奴千騎長的帶領下,兩千名匈奴士卒持着手中的彎刀,站在山峰下摩拳擦掌,彎刀在太陽光的折射下散發出了耀眼的寒光。
在這一萬匈奴大軍的後方,腰垮金刀,身穿大襖的渾邪王也到了。
爲了救自己的兒子,這位河西大王竟然親自出來督戰,要知道,這隻是一場一打十的小規模戰鬥而已,像他這種級别的人,根本犯不上來督戰,可沒辦法,渾邪王必須來,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拿下這座山峰,救回自己的兒子。
“嗚嗚嗚。”
低沉的号角聲帶着無盡的金戈鐵馬之氣,滾滾襲來。
“殺光那些漢人,救回大王子!”
匈奴千夫長,揮舞着自己的彎刀,站在山腳下的匈奴士卒中高聲呐喊。
“沖啊!”
兩千匈奴士卒,一個個就好像打了雞血般,紅着雙眸,舞着彎刀,踏着步伐,已自己最快的速度沖上了山峰。
山峰的斜坡一次性最多隻能容納六人,所以這兩千匈奴步卒,排成了數十列,好似蟻群湧動在山坡上。
第一波匈奴進攻有兩千人,望着眼前潮水般沖來的匈奴步卒,一千六百名漢軍将士沒有任何猶豫和恐懼,隻是站在壕溝内,默默地拉好自己手中的弓箭,将銳利的箭頭對準沖在最前方的匈奴人。
注視着從山腳下沖來的匈奴步卒,李田屏氣凝神,沉聲道:“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放箭,把他們放近了再殺!”
“諾!”士卒低沉的回應聲響起。
終于,随着沖鋒于最前方的匈奴士卒越來越近,李田拔出了插在一旁松軟土地上的長劍,左手也輕輕擡起。
很快,當最前方的匈奴人,距離第一道壕溝隻有不足十米時,李田揚起的左手猛然落下,俊逸的五官湧現出了一縷瘋狂!
“放箭,放箭,殺光他們!”
“嗖嗖嗖嗖!”
李田一聲令下,箭矢的破空聲不絕于耳,一千六百支羽箭同時射出,于半空中呼嘯而空,直奔那些匈奴人而去。
“噗噗噗噗。”一聲接着一聲箭矢刺破胸膛之聲傳起,整個半山腰幾乎都被箭雨所覆蓋,沖鋒在最前面的匈奴人眨眼間便是損失了一大半,最前方的兩百人更是全部被鋒利的羽箭射成了刺猬,當場戰死。
不足百米的距離,李田所處于的第一道壕溝距離匈奴人更是隻有不到十米,這麽近的距離下,往往一箭能穿破兩名匈奴步卒的身體才會停下。
在羽箭強大的殺傷力下,匈奴人死傷慘重,一道接着一道渾身插滿羽箭的屍體滾下了山坡,一名接着一名的匈奴步卒死在了沖鋒的路上。
“殺!”第一輪箭雨剛剛結束,趁着匈奴人被射的手忙腳亂之際,李田拔劍向天,一聲大吼,“随我沖!”
和霍去病一般,在這種被人團團包圍的情況下,李田沒有選擇固守,而是選擇了反沖鋒,趁着箭雨剛剛落下,匈奴人死傷慘重的契機,李田帶着第一道壕溝的五百士卒,和第二道壕溝的八百士卒,全部沖出了壕溝,殺向了那些被射的人仰馬翻,毫無防備的匈奴步卒。
隻見漫山遍野,到處都是嘶吼沖下的漢軍将士,很快,兩軍厮殺到了一團,這座隻有六十多米高的山峰,此刻響起的盡是雙方士卒的拼殺與慘叫聲,在那刀光劍影,血肉橫肉的山坡上,士卒成片的倒下,有匈奴人的也有漢軍的,可更多的是匈奴人。
漢軍的這一波反沖鋒直接将本就被打蒙了的匈奴人,打的更加懵逼。
箭雨剛剛落下,同伴損傷慘重,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眼前就出現了大批漢軍,很快,這第一次兩千人的進攻,便被漢軍打退,進攻的匈奴人抵擋不住漢軍反沖鋒的氣勢,一路敗退,倉皇撤下。
匈奴人除了在山上留下了四百多具屍體,其他的别無所獲。
而那名負責指揮進攻的匈奴千騎長也是不幸戰死,但他沒有死在箭雨中,而是死在了漢軍發起的反沖鋒中,混亂中,頭顱被李田一劍斬下,屍體一路滾下了山坡。
那無頭的屍體滾得很遠,一路滾到了山腳,滾在了山下督戰的渾邪王腳前。
渾邪王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
瞧着滿山飄揚的漢旗,在看着剛剛沖上去沒用二十分鍾就被打下來的匈奴士卒,渾邪王臉色鐵青,一聲怒叱。
“進攻,給本王繼續進攻!”
.......
山坡上,李田望着四周的屍體,擦了擦臉角的血迹,欣慰一笑,打得不錯,剛剛他麾下的将士隻死傷了幾十人,卻換來四百多具匈奴人的首級,大獲全勝啊。
“所有人撿好羽箭,回到壕溝,準備迎接匈奴人的下一次進攻!”
幾乎是李田的話語剛剛落下,他的耳邊便傳來了箭矢的破空聲,李田臉色大變,連忙高聲大喊。
“小心!”
“嗖嗖嗖。”
幾乎是李田剛喊完的下一秒,數之不清的羽箭從天空中墜落,上千支羽箭毫無保留的傾瀉在了這座山峰的每一個角落。
李田的話說的太晚了,因爲當時很多士卒都在山坡上撿着羽箭,縱然聽到李田的提醒,但也是有超過一百多人被匈奴人的亂箭射死,受傷者,更是達到了兩百人。
.......
山腳下。
看着漢軍被自己剛剛命令士卒發射的羽箭而射的人仰馬翻,慘狀極恐的樣子,渾邪王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
“真以爲本王是酒囊飯袋嗎?”
“傳令大軍,此次集結五千士卒,趁着漢軍損傷慘重之時,給本王一鼓作氣,攻下山峰,救回大王子,若是有一人敢退,本王定斬不饒!”
“刷!”渾邪王腰間的金刀被他狠狠的插在了身旁的大地上。
李田仗着羽箭和反沖鋒,打了匈奴人一個措手不及,渾邪王立刻又回敬了他一招。
而這一次,也将有五千名匈奴人參與攻山。
左臂右腹俱都中了一箭的李田,站在山坡上,看着那又一次潮水般向着山峰湧來,且人數比上一次還要多的匈奴士卒,李田心頭一沉,望着那些被羽箭射死的将士們,無盡的悲涼湧入心間,可他所能做的隻有揚起自己手中的長劍,嘶吼長嘯。
“準備戰鬥!”
厮殺又一次開始了。
這一次,比之上次還要瘋狂,還要慘烈。
........
早上九點,漢匈雙方會兵與臯蘭山下,戰鬥打響。
至今爲止,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一點,大戰已然進行了四個小時,可熱度非但沒有絲毫的減少,反而還愈演愈烈了起來。
渾邪王帶着一萬大軍去圍攻李田後,漢軍這一方的壓力雖然大減,但情形依舊不容樂觀,他們仍處于匈奴人的包圍中。
霍去病軍中除了将士,其他的人,比如說随行的幾名軍醫,比如說火頭軍,更比如說那名手中早已沒有了半點物資的老軍需官!
他們全都加入進了戰鬥中。
軍醫丢掉了自己身上的醫箱,于累累的屍骸中撿起長刀,殺向了匈奴人,他們已經無法救人了,隻能殺人,因爲不管他們救下來多少傷者,但如果這場大戰輸了,那些傷員也還是要死。
火頭軍們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炒勺大鍋,同樣拿着長刀奔向了匈奴騎兵,然後,一個接着一個倒在血泊中,一個接着一個仰天而死.......
“雜碎們,來啊,老子自景帝五年便參軍入伍,爲我大漢征戰沙場了幾十年,今日,老子就用這條苟延殘喘的老命,拉着你們一起下地獄!”
那位老軍需官,那位曾經買過錢明光赢的老人家,在大軍始一交戰,便和身旁的年輕人一同揮舞着戰刀沖了上去,用他那殘薄的生命,繼續爲他的大漢,爲他的祖國盡出那最後的一份力。
他是這支漢軍中年齡最大的人,事實上,在大軍到達隴西要塞時,這位老軍需官就可以留在隴西,不必和大軍一同進入河西。
可他卻拒絕了,因爲他是一位真正意義上的老兵,一位百戰不死,爲大漢奉獻出了自己一生的老兵。
常言,人到五十而知天命,這位老軍需官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也許是那虛幻缥缈的天命給了他什麽提示也說不定。
他沒有留在隴西要塞,而是跟着霍去病一路進軍打到了河西。
對于這位老兵來說,他可謂是真的見證了過去幾十年大漢最爲黑暗一幕的人。
公主和親的車隊,他見過,不止一次的見過,甚至連他都數不清自己到底看過多少了。
平均兩三年就會有一位公主爲了大漢的和平而去往匈奴和親,爲什麽兩三年就有一個?因爲很多公主再嫁到匈奴兩三年後,就會病死.......
霍去病的話對他的感觸也是最大的。
年輕一點的将士隻是聽說過這段悲慘的曆史,可他卻是曆史的見證者,真真正正見到了那黑暗的一切。
“老子,過夠了啊!”
老軍需官,身負數創,但仍舊在馬背上揮刀和匈奴人砍殺,軍人不能拿起手中的武器保家衛國,隻能依靠女子的犧牲來取得和平,這是一件多麽恥辱的事情,所以當大戰來臨,這位老軍需官爆發出了最爲勇猛的戰鬥力,至今爲止,已經有五名匈奴騎兵死在了他的刀下。
可身上源源不斷在流血的傷口,卻已經告訴了他,自己的生命無多了。
死亡将臨,老軍需官沒有任何的恐懼,反而是感到了一種欣慰。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這個垂老之兵,在這極盡輝煌中落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