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明光手握環首刀,冷靜的打量着面前這名持着長矛的匈奴牧民,雖然錢明光的腳邊就有着兩具匈奴騎兵的屍體,其中一人還是無頭的,但他全神貫注,完全沒有注意到腳邊的屍體,眸光一直停留在眼前這名匈奴牧民的身上。
望着匈奴牧民那粗狂的面容,和手中的長矛,錢明光屏氣凝神,腦海中回想起了李田孫銘曾教過他的搏殺技術。
這一次,他必須要殺掉面前這個匈奴人。
這一次,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錢明光是一位殺伐果斷的少年英雄!
“殺!”三秒過後,錢明光一聲大嘯,揮刀沖向了那名匈奴牧民,臉上的興奮之情清晰可見,對于錢明光而言,現在發生的一切,确實很值得他興奮。
殺人啊,殺的還是敵人,他怎能不興奮!
望着向自己殺來的錢明光,這位四十多歲的匈奴牧民,臉上的神情居然發生了變化,憤怒消失了很多,取而代之的則是猶豫和掙紮。
他緩緩轉頭,看向了身後的一所帳篷,在簡單的思慮過後,匈奴牧民有了決斷。
他歎了一口氣,随即丢掉了手中的長矛,緩緩張開了自己的雙手。
可下一秒,那柄環首刀卻依舊直挺挺的捅進了自己的胸膛!
“噗呲。”一縷鮮血順着他的嘴中溢出,那名匈奴牧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微微張開的雙手還呈四十五度的停頓在他的身體兩側。
爲.......爲什麽.......
同一瞬,在他身後的那座帳篷裏,一名匈奴婦人牽着自己五歲的兒子驚慌的跑出了帳篷,而她們也正好看到了自己丈夫先是丢下了手中的長矛,可下一秒卻仍舊被那名年輕的漢軍士卒捅破胸膛的一幕。
驚慌,變爲了驚恐,變爲了憤怒!
“滴滴滴。”胸膛和嘴角的鮮血,順着牧民身上的傷口,一滴滴掉落在了錢明光持刀的右手上,這一刻,将自己手中的長刀捅進了那名匈奴牧民的身體後,錢明光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
自己終于幹掉了一名敵人,以後他也有了像人炫耀的資本,錢明光的嘴角挂上了一絲笑意。
可就在這時,錢明光突然愣住了,因爲他看到了自己腳邊那把原本應該握在這名匈奴牧民手中的長矛。
錢明光微微皺眉,很是不解,長矛怎麽會在地上,不是應該在他的手裏嗎?難道是中刀後掉了下來,但......爲什麽......想到這裏,錢明光英武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了一抹恐懼。
爲什麽在自己刺中他的時候,那把長矛好像就已經掉在了地上!
錢明光愣愣的擡起了自己的腦袋,正對上那名被他一刀刺穿胸膛的匈奴牧民的目光,瞧着匈奴牧民臉上那抹不可思議的神情,錢明光......呆住了。
難道.......他已經投降了?所以他才......不......不會的,一定是我看錯了,對,那把長矛一定是他被刺中後才掉在地上的,他根本就沒有投降,沒有......
錢明光用力的甩了甩自己的腦袋,那對明亮的雙眸前所未有的慌亂,但這時,錢明光忽然注意到了匈奴牧民那奇怪的動作。
這一刻,望着匈奴牧民那微微張開的雙手,在看一看腳邊的長矛,刹那間,錢明光的雙眼瞪到了最大,渾身上下也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那握着環首刀的右手更是好像打起了擺子,抖動不止。
他想起了剛剛的一切。
他想起了在自己持刀刺中那名匈奴牧民的前幾秒究竟發生了什麽,自己揮刀沖向他的一刹那,錢明光似乎看到了這名匈奴牧民丢掉武器,準備張開雙臂向自己投降,可當時的他卻并沒有管,甚至可以說是他根本就沒有看見。
在虛榮心的掩蓋下,錢明光的雙眼被蒙蔽住了,他當時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不顧一切的将手中的長刀捅進了這名已然是俘虜的匈奴牧民的胸膛中。
錢明光不知道在自己揮刀沖向那名已經放棄抵抗的匈奴牧民時,他臉上的表情究竟有多麽的猙獰,在長刀入體的那一刻,他嘴角輕輕勾起,露出的那絲冷笑,又究竟有多麽讓人心生畏懼。
我......我殺了......我殺了已經放下武器的人......怎麽會這樣,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沖過去的時候他明明還沒放下武器,我......我殺得.......我殺得不是......
無窮的自責和恐懼湧上了他的心頭,瞧着面前那名口中不斷溢出鮮血卻仍舊在怒視自己的匈奴牧民,錢明光吓得一把抽出了刺進牧民胸膛中的環首刀。
“噗呲。”長刀離體,帶出了一大抹的鮮血,匈奴牧民嘴中也是噴出了一大口的鮮血,兩撥鮮血在空中完美交合,劃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線,最後,這些血珠全都灑落在了錢明光的臉上,“砰。”的一聲輕響傳來,霎時間,錢明光英武的臉龐便被鮮血所覆蓋,甲胄之上也多了一抹暗紅色的血污。
滿臉鮮血的錢明光,眸光呆滞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伸出自己的左手,輕輕摸了摸臉頰上那溫熱的液體,當看到濃稠的鮮血出現在自己指尖時,錢明光直覺眼前一黑,下一秒,無力的坐在了地上。
盯着自己左手的鮮血,錢明光的身體開始顫抖了起來,眼角竟也留下了淚珠,恐懼的神色讓他英武的臉龐扭成了一團,
“殺......殺人了......我.....我殺人了。”
這一刻,錢明光的世界猛然安靜了下來,他的雙耳一陣空鳴,身邊那激烈的喊殺聲似乎化爲了虛無,因爲他的眼中隻有那抹鮮血,瞧着那殷紅的血液,錢明光的胃部又開始翻江倒海了起來,當他不經意間看向四周時,身旁那兩具匈奴騎兵的屍體更是取代了自己手中的鮮血,成爲了他眼中唯一的一切。
望着那名被長戟刺穿了腰肢的匈奴騎兵,望着那具無頭的屍體,錢明光從來都沒有發現,以往在電視上所見過的鮮血,從未像現在這般刺眼過。
很快,激烈的喊殺聲又出現在了錢明光的耳畔,他扭頭向着身旁看去,那一具具于混戰中,滿臉鮮血倒在了地上的屍體,那一名名從馬背上跌落的匈奴騎兵,還有那些被刺中了身體,卻依舊沒有死,捂着自己滿是鮮血的肚子,拖着那露出體外的腸子,掙紮逃亡的匈奴士卒。
這一切的一切,猶如一記重拳打在了錢明光的心頭,而這一拳,也比周興打過他的無數拳還要疼
恐懼,害怕,無助,數種負面情緒占據了錢明光的心神,他哭了,一邊吐一邊哭,慘烈的戰場,錯殺了降兵的自己,這一切的一切又讓他變回了那個軟弱無能的錢小胖。
少年的英雄夢終于被無情而又血淋淋的現實擊碎了。
這就是真正的戰場,電影電視,完全沒有辦法真實的将這裏的一幕幕展示出來,隻有親自到過這裏的人,才會明白,那所謂的戰場究竟有多麽的恐怖,究竟有多麽的血腥。
先前,錢明光是在爲自己錯殺了已經放下武器的人而自責,而害怕,而悔恨,可現在.......他卻是被這血淋淋的戰場吓的嚎啕大哭,一個人坐在地上慌亂的抱着自己的腦袋,眸光驚恐到了極點,無助的喊着救命兩個字。
自錢明光抽離了插在自己胸膛那柄長刀後,匈奴牧民便倒在了地上,顫抖的掙紮着,可他的雙目卻依舊死死的盯着錢明光,直到他氣絕身亡時,那對充滿了憤怒的雙目,還在一直盯着錢明光。
滿臉淚痕的錢明光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幾個字。
鄙夷,不恥,悔恨,以及......憤怒。
“阿爸。”一聲稚嫩的童聲響起,那名在自己母親懷中的五歲孩童,哭得好似一隻小花貓似得撲倒了那名早已倒地,氣絕身亡的匈奴牧民面前,伸着稚嫩的小手不斷地推着自己父親的屍體。
而那名匈奴婦人也是眼角帶淚的跑到了自己丈夫身體旁,用匈奴語言不斷地呼喚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站起來。
早已被吓哭了的錢明光,就這麽看着眼前的一幕。
可這時,那名痛失丈夫,嚎啕大哭的匈奴女子,突然瘋狂的向錢明光大聲咆哮,用的竟然還是漢語。
“你爲什麽殺他,他已經扔掉武器了啊!”
錢明光的心頭好似一聲悶雷炸響,他的心此刻仿佛也被一把名叫良心的利刃,來回切割,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在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之下,錢明光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我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不是我殺的.....他不是我殺的!”錢明光抱着自己的腦袋,恐懼無措到了極點。
這時,那名隻有五歲的匈奴孩童,突然撿起了自己父親手中的長矛,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淚珠,露出了好似野狼般兇狠的目光,持着長矛像錢明光沖了過去。
“我要殺了你給我阿爸報仇!”
孩童持着長矛向即将崩潰的錢明光狠狠刺了過去,錢明光縱然已經快要崩潰,可身體的本能反應卻讓他不由自主的擡起了手中的環首刀抵擋,片刻的刹那,錢明光手中的環首刀竟不一小心劃開了那名孩童細嫩的脖子,溫熱的鮮血,源源不斷灑在了錢明光的臉上。
錢明光,徹底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