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顧曉晨無法回答,她無從回答。
曾經那樣深深愛過的人,她不敢碰觸,她害怕碰觸,原本以爲再見面可以平靜面對,原本以爲說了再見,就真的是再見。她卻不願意打開那些郵件,不願意再去那家最喜歡的小店,每每深夜無法入眠,腦海裏滿是當年的回憶,這該讓她怎麽面對。
思緒如同潮水将她一下淹沒吞噬,顧曉晨眼眶泛紅,雙眸覆上了一層氤氲水氣。
雷紹衡瞧見她快哭了,可不敢再繼續戲弄,隻怕被某人知道,那就不好交待了,畢竟兄弟妻不可欺,“顧小姐,我沒說不幫!”
“那雷先生的意思就是幫了?”顧曉晨不忘記問個準确,她低下頭,哽咽說道。
“休息一晚,明天出發!”雷紹衡絲毫沒有危機感,微笑說道。
“雷先生,我們能現在就出發嗎?”顧曉晨一刻也停不下來,咽下酸澀央求問道。
雷紹衡垂眸拿起茶杯,淺飲一口龍井,“從香港跑來春城,你不累嗎?”
顧曉晨一臉頑固,“不累!”
“那好,既然你不累,馬上就出發!”雷紹衡拿起座機按下了直線鍵,顧曉晨聽着他沉聲吩咐安排,提起的心終于在這一刻落下了。
過了一會兒,秘書敲門而入,“雷先生,已經安排好了,可以出發。”
雷紹衡朝顧曉晨瞥了一眼,雙雙起身。兩人離開會賓室下樓,剛要走出事務所,卻有女人迎面奔來,匆忙止步說道,“雷先生,小姐病了!”
“病了就找醫生!這點常識都不懂?”雷紹衡依舊是微笑,卻隻讓覺得森冷。
“可是小姐不肯去醫院!”女人爲難說道。
“王秘書,你送她去醫院!告訴她,如果不去,我馬上就拆了瑾園!”雷紹衡沉聲命令,邁開腳步朝前走去,頭也不回。徐秘書低頭應了一聲,立刻與那女人轉身走了。顧曉晨默默跟随在後,不禁有些狐疑。
直到上了車,顧曉晨忍不住說道,“雷先生,如果你有事,可以留一晚,明天再出發!”
雷紹衡朝她微笑,徐徐說道,“開車!”
離開香港,再次回來已是第五天。
顧曉晨這幾天都沒怎麽睡好,精神極度緊繃,讓她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一下飛機,卻有人接機,顧曉晨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男人正是伍賀蓮的私人律師馮遠。顧曉晨想着他們是朋友,肯定已經取得聯系了。
“雷先生,這邊請!”馮遠沉聲說道,而後朝顧曉晨恭敬地點頭示意,但顯然“請”的人裏并不包括她。
顧曉晨并不生氣,隻是擔憂問道,“馮律師,他好嗎?”
馮遠說道,“顧小姐,蓮少爺很好。”
“回去休息吧,你也應該累了!”雷紹衡望向顧曉晨叮咛一句,随着馮遠而去。
顧曉晨瞧着他們兩人的身影出了機場,她失神一般地慢慢朝前行走。當她走到出口處,瞧見一輛房車從眼前駛過,迅速駛離。這才發現,香港今天是陰天,天空烏雲密布,好象快要下雨。隻是一場大雨似乎醞釀已久,卻不知何時要落下。
警署廳,馮遠提出探視的請求。
雷紹衡随着警員來到探視間,門一打開,就瞧見伍賀蓮端坐在那兒。他走了進去,他漠漠擡頭,寡淡的俊顔明顯不悅,竟也是沒轍。雷紹衡在他對面坐下,逗趣說道,“哎,她膽子挺大的,一個人就這麽到春城找我了,還真不怕被人賣了拐了騙了!”
“不是讓你别來?”伍賀蓮皺眉反問。
雷紹衡挑眉,認真堅決地說道,“你都要坐牢了,我能不來嗎?”
“少來!自己的事自己解決,你回春城去!”伍賀蓮一口拒絕,不留餘地。
雷紹衡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麽說,他凝眸望着他,挑釁地說道,“你如果不讓我留下,那我就要去告訴老頭子!我不僅要告訴老頭子,我還要告訴那位顧小姐,你把那枚耳戒給了她,那意思就是非她不娶!而且,她好象還不知道?”
從春城飛來香港的飛機上,顧曉晨因爲太過疲憊一直在睡。雷紹衡不經意間扭頭,就瞧見了她右耳上所戴的耳戒,那意味着什麽,他自然清楚知道。可是當她回答他們是什麽關系的時候,卻用了“朋友”這個詞語,這太過有趣。
伍賀蓮卻默然了,許久沒有說話,半晌才道,“有煙嗎?”
雷紹衡取了煙遞給他,伍賀蓮抽了一支煙。白煙漸漸散開,他微眯起眼眸,淡淡說道,“她結婚了。”
雷紹衡一驚,隻以爲是和他,詫異問道,“你什麽時候結婚了?”
“她不是和我結婚。”伍賀蓮低沉說道,再次讓雷紹衡驚愕。
雷紹衡忽然之間明白過來,再也不多說什麽。
“事情到了這一步,肯定有人要坐牢,民事就算撤訴,刑事也撤不了!你跟上面打過招呼了?還不準保釋?有這麽好笑的事情?”
“如果你替我打官司,”伍賀蓮垂眸說道,“法官會判幾年?”
“蓮,你該不會是想自己頂下來?替那個姓言的?”
伍賀蓮并不回應他的問題,隻是一句,“事情總有辦法解決。”
見過伍賀蓮之後,雷紹衡折回大廳。迎面卻見顧曉晨靜靜站在一邊,她竟然沒有回去休息,而是自己過來了。顧曉晨也在同時瞧見雷紹衡,她并沒有立刻上前,等到他走到她面前,這才問道,“雷律師,我可以探視嗎?”
雷紹衡微微揚起唇角,從容笑道,“顧小姐,你一個人跑來春城找我,你的先生難道都沒有意見?不關你的事,還是不要再插手了。”
顧曉晨齧着唇說道,“沒事的。”
“你真的結婚了?”雷紹衡忽然犀利了目光。
顧曉晨沉默了,雷紹衡瞥向她的雙手,調侃說道,“哎?怎麽沒戴戒指?結婚的女人都不戴戒指?很少見啊!還是你的先生這麽節省,不給你買?要不我讓蓮送你一個,就當是結婚禮物,或者,我送你一個也行……”
雷紹衡侃侃而談,顧曉晨輕握雙拳,有些受不了地低吼,“我——離婚了!”
雷紹衡被她這一句怔住,而後才回過神來。隻見她倔強的小臉,緊抿着唇。他不禁有些困惑,眼底蹿過一抹深邃光芒,像是算計着什麽有趣的事情,隻是笑着說道,“那麽你現在算什麽?想要重修舊好?你憑什麽認爲他會要一個結過婚又離婚的女人?”
“我隻想見他一面。”顧曉晨低聲說道,不爲自己辯解什麽,亦或者連她自己都認定了他的說詞。
雷紹衡不再繼續追問,邁開腳步走過她身邊,“明天早上十點,你再來這裏,我會讓你見到他。”
回去休息了一晚,隔天上午十點,顧曉晨如約而至。
過了一會兒,雷紹衡在馮遠的随同下趕來警署廳。先是雷紹衡前去探視,等他探視完折出,對着顧曉晨說道,“去吧。”
“謝謝雷律師。”顧曉晨感激地點頭,跟着警員前去探視。
兩邊是寂靜無聲的回廊,隻有腳步聲交錯而起。這裏太過森冷,顧曉晨感到徹骨寒意襲向周身。警員将她帶到了一間房間前,守衛的警員将門打開了。那一瞬間,顧曉晨霍地凝眸,視野慢慢開闊,她終于瞧見了他。
伍賀蓮坐在椅子上,整個人愈發肅穆沉靜。聽到開門聲,他不疾不徐地擡頭,冷漠的目光掃向了她。房間裏的光線有些昏暗,他的俊顔卻顯蒼白,黑發黑眸,像是最深濃的硯墨,他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從容不迫,仿佛絲毫沒有危機,像是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一般,更好象這裏也不是警署。
可是顧曉晨卻心中輕顫,莫名的酸澀。
“小姐!”看守的警員見她遲遲不動,沉聲喊道。
顧曉晨這才有所動作,慢慢地邁開腳步,走了進去。她在他對面坐下,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持續很久的沉默,時間點滴在流逝。
顧曉晨舍不得浪費這難能珍貴的時間,可她剛要說話,伍賀蓮卻在她之前開口,他的聲音格外低沉醇厚,她似乎很久都沒有聽過了,耳畔滿是他富有磁性的男聲,“一個女孩子獨自一人跑到那麽遠的地方,如果發生什麽事情,你怎麽辦?”
“我能照顧好自己。”顧曉晨輕聲說道,無助地咬唇。
伍賀蓮凝望着面前的她,他的心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些微疼。是啊,那離開的兩年,她一個人都能過得很好,過得比以前好。他始終都知道,她絕對會好好地生活下去。這株小草,早就長成了參天大樹,卻紮在了别的土壤。
“我的事情,和你無關。”他揚起唇角,冷冷一句。
顧曉晨再次沉默了,像是知道他會這麽說。他們連朋友都勉強算不上,确實和她無關。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了什麽,這樣盲目地去跑去春城……她覺得喉嚨發堵,難過得不行,輕聲說道,“我隻是想見見你。”
“現在見到了,你可以走了。”伍賀蓮硬聲接話,散漫的語氣。
顧曉晨的目光盯着他身上那件單薄的衣服,混亂的思緒,她有些語無倫次,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說了什麽,“天冷了,這裏又這麽涼,你怎麽穿這麽少?我讓你多穿些衣服,你也說好,答應的事情怎麽又沒做到,你說話不算數,你……”
顧曉晨說着說着,竟是無力繼續,千言萬語到了最後,隻有一句,“你不會有事的。”
她一直低頭,沒有擡頭望向他。忽然,淚水滴落在桌面上,印濕了一點一點痕迹。她哭得悄無聲息,這讓伍賀蓮想到了從前,那是她第一次哭。當時他問她爲什麽遲到,她僵持了很久,一直都沒有說話,卻是淚如雨下。
伍賀蓮猛然間發現,原來那個時候,他已經會爲了一個女人的眼淚感到煩惱,甚至是焦躁。他情不自禁,他不由自主,他明知道不能不應該不可以,他明白自己太過卑鄙沒有資格沒有立場,他們不應該再有任何牽扯,他甚至應該把那枚除了自己、誰也摘不下來的耳戒取下來,這樣他們就再也沒有一點牽系沒有一點關聯。
可是,他不舍得,不舍得就如此斷得幹淨徹底。
他何其自私,想要在她的生命裏留下些什麽,哪怕隻有傷心難過。
伍賀蓮慢慢地伸出手,朝她觸碰而去。他的大手,還是像從前溫暖幹燥,輕撫着她那張白皙的臉龐,手指輕輕一撩,果然瞧見那枚黑色寶石的耳戒依舊還在,短發恰好地遮了,他盯着那枚耳戒看了好久,視線轉回向她。
“回去吧,不要再理我,也不要再管我。所有的一切,和你無關。”伍賀蓮輕撫着她的臉龐,手指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水,這是他曾經不曾有過的動作,他亦不曾告訴過她,那個未出生就夭折的孩子,他連名字都想好了。
可是這一切,全都太晚了。
顧曉晨擡起頭來,一雙眼睛紅得像小兔子,含着淚的雙眸,讓伍賀蓮心悸心疼。
“阿賀……”顧曉晨喃喃喊道,這是她和他兩年後,第一次這樣呼喊他。
“恩,我不會有事,回去吧。”伍賀蓮以哄勸的口吻,安撫着她。
門再次被打開,警員公事公辦地說道,“探視時間到了!”
“回去吧。”伍賀蓮收回了手,見她僵坐着不動,又是叮咛催促,“聽話。”
這兩個字觸痛了顧曉晨的心,她恍惚起身,卻連再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轉身奔了出去。
伍賀蓮低頭望着桌上漸漸幹涸的淚水,閉上了眼睛。
假如,假如時光倒流,他能做什麽。那些想要說,卻沒有說的話。
假如,假如他沒有放手,多年以後……
這才發現想假如,才是最深的痛。
探視過伍賀蓮,顧曉晨難掩悲傷地走回大廳。一時沒有方向,她像是一具沒有情感的空殼,隻是安靜聽話地走出大廳離開。明明是上午十一點,天氣滿是陰雲,她纖瘦的身影淹沒于灰色世界,慢慢走出警署,坐上車而去。
待她走後,雷紹衡再次探視伍賀蓮。
雷紹衡笑得無害,心裏實則想想就暗爽。他伍賀蓮竟然也會有把柄,這實在太好玩了。方才他拿耳戒的事情作爲要挾,他就乖乖地見人了。
而且,他似乎還不知道……
“這裏是警署,不是你家。”伍賀蓮覺得他的笑有些刺眼,卻也沒轍,擺明了那意思就是“你可以走了”。
“我想你也了解,如果空缺的資金全部回攏添補,絲毫不差,安撫了伍氏董事會的股東,撤消民事訴訟,事情就好辦了。隻不過言家入主了伍氏,還聯盟了其他股東,再加上一個污點證人,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雷紹衡收斂了笑容,以散漫的語氣談論正事,額間的黑發随意垂落而下,“你這麽呆在裏面不出來,難道想姓言的迷途知返良心發現?而且,你該不會也是在考驗你家那位老三?伍氏讓你這麽大動幹戈,你還真有耐心!”
伍賀蓮選擇沉默以對,雷紹衡挑起劍眉,低聲說道,“手上有什麽證據藏着捏着,你就拿出來!”
“這個世界很醜陋。”他遲遲不作聲,雷紹衡調侃一句,微笑的俊容顯現出一抹冷酷。
忽然,有人敲門而入。
來人正是風景辛,他是負責這個案件的組長。
風景辛漫步走進探視房,視線掃過雷紹衡,鎮靜地望向了伍賀蓮。他漠漠開口,低聲說道,“伍先生,有人做了你的擔保人,也替你交納了保釋金!按照規矩,我們将沒收你的護照暫爲保管!在案件還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你不能出境離開香港!希望你能和警方合作!”
“我們已經聯系伍先生的律師,辦理相關手續!請伍先生等待片刻!”風景辛将話說完,徑自離去。
伍賀蓮望了眼風景辛,目光掃向雷紹衡,可雷紹衡卻一臉無恙。
“誰是擔保人?”
風景辛漠漠說道,“十分抱歉,上面要求保密。”
伍賀蓮皺眉,雷紹衡微笑,兩人同樣默然,心裏卻有個答案隐隐浮現。風景辛轉身一走,雷紹衡笑得更加放肆,“蓮,這下好玩了,被老頭子知道了!”
伍家别墅
伍賀蓮被刑事拘留已經整整一周,這一周裏,他除了見辯護律師馮遠之外,誰也不見。伍家人無論是誰請求探視,一概被回絕。即便是伍繼宗,他也沒有探視到伍賀蓮。關于他的一切,全都是由馮遠一一轉達,伍家人莫可奈何。
周末午後,一群人正在商讨對策。
伍繼宗凝眸問道,“昊陽,妙可沒事吧?”
“爸,你放心,妙可最近忙着完稿,所以隻呆在畫室,不大出門。我派人保護着她,需要什麽,都有人會替她辦好,絕對不會有事!”伍昊陽沉聲說道,關于伍賀蓮被拘留一事,沒有人告訴妙可,隻怕她會擔心着急。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逐一解決眼前的問題。
“爲什麽不能保釋!交保釋金也不行?”伍繼宗定了心,又是厲聲喝道。
“聽說是幾位股東聯名要求不準保釋,因爲牽扯的金額過大!可能是怕蓮會逃跑!”姚詠心這些天不斷地從風景辛那兒打聽着消息,雖然他守口如瓶什麽也沒說,但是也透漏了一些口風,她思來想去,輕聲說道,“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上面有人放了話,不準保釋!”
“有人放話?”伍繼宗不禁驚愕。
“恩,不排除這個可能。”
“哪個人這麽能耐,還能壓下來不準保釋?”伍繼宗有些不敢置信,皺眉說道,“言家應該也沒有這麽神通廣大!”
姚詠心怕他多想,急忙安撫道,“伍叔,我隻是猜測,你先不要太緊張。”
“是你的猜測,還是你收到什麽消息了?”伍昊陽劍眉一皺,他知道她絕對不會空口白談,一定是聽到風聲了。而這個風聲的來源……伍昊陽轉念想到此處,擡頭望向對面而坐姚詠心,放蕩不羁的俊容顯出一抹不悅。
“隻是我的猜測。”姚詠心回望向他,堅決說道,換來他一聲冷笑。
“警方也要找到确鑿的證據才能定罪!僅憑一個污點證人,加上那些簽字的文件,恐怕是不夠的!”伍昊陽沉聲說道。
“蓮沒出來,言家又在暗中想要吞并伍氏,幾個股東全都靠向了他。不知道林家這邊怎麽樣,如果他落井下石,在這個時候撤資,伍氏又會面臨危機!”姚詠心分析如今的局勢,煩惱說道,“他們也許會乘機收購。”
伍昊陽立刻反駁,“不會!我收到消息,言老頭已經去拜訪林家了!他很有可能是想拉攏林家!他拿不出二十億,又想吃了伍氏,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如果他能和林家達成一緻!不過,我們要準備好資金,随時防備林家撤資!”
“老爺。”伍夫人紀嶽華走進偏廳,她并不懂法律也不懂商場,隻是想着伍賀蓮在警署待了這麽幾天,實在是放心不下,“前些日子,蓮的身體就不怎麽好了,可能是着涼了,有些感冒。這些天又是陰天,我替他整理了幾件衣服送去!”
“阿姨,我陪你一起去!”姚詠心說着,站起身來。
“叮鈴鈴——”電話響起,伍繼宗接了電話,隻聽見馮律師在那頭說道,“伍老先生,有人做了擔保人,蓮少爺被保釋了!”
伍賀蓮被保釋的消息傳來,伍家人除了震驚就是欣喜,立刻趕到了警署。馮律師辦妥了手續,警方按照慣例扣押護照證件。衆人焦急地等候了片刻,終于瞧見了被刑事拘留一個星期之久的伍賀蓮。
伍賀蓮看上去還不錯,隻是俊顔略顯蒼白了些。遠遠地走來,等走近了些,明亮的燈光下這才瞧見剛毅的下巴也有了些青青的胡渣,非但不顯邋遢落魄,卻是添了幾分男性魅力。他冷漠的臉龐依舊,默默望向衆人。
一群人蜂擁而上,将他圍住了。
“蓮,天氣這麽冷,你怎麽還穿這麽少?詠心,快把衣服給我!”紀嶽華一邊說,一邊從姚詠心提着的口袋裏取過風衣,徑自動手就要替他穿。伍賀蓮微微一愣,倒也沒有拒絕,隻是順從地将風衣穿上了。
姚詠心朝他微笑,松了口氣,“回家洗個熱水澡,睡上一覺。”
伍昊陽神色難掩喜悅,嘴巴卻還是那麽毒,“你别以爲你這樣就輕松了,可以不管事了,我隻是暫時接了你的位子!”
伍賀蓮望向他,幽幽說道,“是嗎?”
伍昊陽被他這麽一望,隻覺得頭皮一麻,有種不好的感覺。
“好了,先回家!”伍繼宗站在原地并沒有上前,他開口喝了一聲,轉身走出警署廳。紀嶽華露出了笑顔,輕輕地拍了拍伍賀蓮的手,扭頭喊了一聲“老爺”,追上了他。兩人慢步而出,伍繼宗的步伐明顯沒有前些日子那麽沉重。
“走吧。”伍昊陽應了一聲,三人紛紛邁開腳步。
姚詠心回頭四處張望,像是在找尋着誰,她叮咛一句,“你們先走!”
伍昊陽臉色微變,繃了張俊顔也不理會她。
出了警署廳,走到轉角處伍昊陽莫地停了腳步,硬聲說道,“她沒開車,我等她!”
伍賀蓮自然是明了,一言不發離去。
伍昊陽又是折回警署廳,并沒有走進去,他瞧見大廳内兩人親密地交談。那張歡樂而笑的麗顔,讓他有些不是滋味,心裏莫名得發堵。他收回目光,走回到路邊靜靜等候。颀長挺拔的身軀,他将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裏。
不斷有人出入,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都要瞥上他一眼。
伍昊陽傲慢地注視着前方,身邊忽然一道曼妙身影而過,筆直地朝前走去,他一下邁開腳步,追上了她。
姚詠心這才注意到他,雖然詫異,可也沒說什麽,直接無視了。
伍昊陽撇嘴,顯然并不滿意她的對待方式。他伸出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就朝另一邊走去。大街上拉拉扯扯,姚詠心又不好發作,咬牙切齒地質問,“你幹嗎!”
伍昊陽沉默地拉着她走向一邊停放的跑車,打開車門,将她塞了進去。姚詠心憤怒了,急忙要下車,他卻彎腰警告,“你敢下車試試看!”
“我爲什麽不敢!”姚詠心的倔脾氣也上來,直接頂了上去。
話音落下,姚詠心推拒着他,美腿跨出車身,伍昊陽眯起眼眸栖近她,大掌摟住她的脖子,制止她亂動的同時,他低下頭吻住了她的紅唇,兇猛地撬開她的唇齒,霸道地占有。
姚詠心痛苦地喑咛,一巴掌甩向他,“伍昊陽!你又發什麽瘋!”
這一巴掌并沒有煽醒他,卻是火上澆油,讓他更加不能冷靜。她亦是氣紅了雙眸,睜眸怒視于他。這兩年,他們沒有見面,偶爾一通電話,也總是說不上幾句就能在電話裏吵翻天。不知道是不是在怄氣,又或者是在證明自己沒有認輸。
“我是瘋了!”伍昊陽鷹眸凜冽,大手死死地摟住她,嫉恨地說道,“我瘋了也是因爲你!我和你兩年不見,也沒見你這麽惦記我想着我!你幹嗎和那個警察牽扯不清!說!你是不是經常背着我和他幽會見面?”
幽會見面?姚詠心覺得他不可理喻,“是啊!我們每個月都會幽會見面!我飛來香港,要不然就是他飛來澳大利亞!”
“我就想不通了,他一個警察有什麽好的?嫁人不要嫁警察,這句老話難道不知道?”
“什麽老話!根本沒聽過!”
“那你現在聽到了?你給我坐好!”伍昊陽甩上車門。
姚詠心擡手擦去唇上的印記,乘他繞過車身,她猛地下車飛奔向路邊的的士。伍昊陽瞬間眉宇皺成一團,盯着那逃走的女人,來不及追,她已經坐上的士離去。他握起拳頭一下砸向車頂,捶出一個凹印。
顧曉晨混混噩噩地回到家中,惟有一室冷清。餘玫離開已經很多天了,她也離開了很多天。昨天回家睡了一晚,頭疼欲裂,醒來的時候也是恍恍惚惚。她感覺有些累,甚至忘記拖鞋就走向客廳的沙發坐了下來。睜着眼睛,目光掃過周遭,瞧見了那台筆記本。
顧曉晨愣了許久,這才起身走向電腦桌坐下。
開了電腦,點開那個郵箱登陸。
那滿滿的郵件,标題全都是“晨晨”。
鼠标點到最後一頁,她終于還是瞧見了第一個郵件。那個日期,三月一号。她記得清楚,前一天就是他的生日。她當然也還記得,自己當年定時發送的祝福郵件。她顫了手,雙擊右鍵,頁面一下跳轉,郵件打開了。
郵件裏隻有一張照片,幾個月大的多多,還是小小的模樣,十分可愛。她望着那張照片發了一會兒呆,又點進去一張,多多長大了些。這些郵件的發送日期,每個星期一封,每封郵件都是多多的照片,從小狗長成了大狗,卻無隻字片語。
最後一封郵件,那是半年前英國見面分别後的日期。
顧曉晨點開最後一封郵件。
郵件的背景信封是蔚藍色的天空,細細的格子,那是她所發送的郵件使用的背景圖。
一整張信紙,卻隻有一句話,他一貫的寡言少語。
顧曉晨盯着那句話,久久沒有回神——水星沒有衛星,很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