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時節,天氣漸漸轉冷。
在這個即将到來寒冬的季節,白蘭花也開到了最後一撥,花朵是清麗的白色或略帶微黃。從六月開始直至十月開花不斷,花香肆意,隻是香氣不如夏花那般濃郁。碧藍的天空,遠處大朵大朵的白雲連成厚厚的雲層,如同盛開的白蘭花。
“小姐,飛機馬上就要着陸,如果有氣流颠簸,請不要害怕。”美麗的乘務員微笑着提醒,替她檢查安全帶有沒有系好。
顧曉晨回以笑容,輕輕地點頭。
飛機在香港國際機場着陸,顧曉晨感到耳膜一陣刺痛,她輕嚼着口香糖緩解那份不适。順利着陸後,旅客們開始逐一下機。顧曉晨提起挎包,随着人群而出。踏出飛機的那一刻,才真切地感覺到自己是回家了。
長長的空中回廊過道,顧曉晨走出甬道。
出口處取了行李,像是當年她離去的時候那樣,隻有一隻簡單的小行李箱,其他什麽也沒有。重新回到香港,呼吸着香港的空氣,顧曉晨這才發現,時間過的好快,卻又像是好慢。忽然回頭,竟然也已經離開那麽久了。
甬道的出口處,遠遠就瞧見漂亮的女人站在那兒張頭觀望。
顧曉晨倒是先瞧見了她,拖着拉杆箱朝她慢慢走去。直到站定在她身旁,對方才回過神來,詫異吃驚之後,興奮地擁抱住她。餘玫還是老樣子,美麗依舊,抱着顧曉晨嚷嚷道,“你怎麽回事兒啊?怎麽把你的頭發給剪了?害我差點認不出你了啊?”
顧曉晨回抱着她,笑着說道,“不好看嗎?”
“好看,誰說不好看?”餘玫松開手,盯着她那張恬靜動人的臉龐咋呼道,“沒辦法啊,人漂亮,不管怎麽着都是漂亮。你總算學聰明了啊,知道把那副黑框眼鏡給摘了,現在這副眼鏡時尚多了,粉紫色今年特流行。”
餘玫上下打量她,見她精神熠熠,自然也就放心了。
兩人先是前往墓園,拜祭了顧青以及林芬。
顧曉晨在回國之前隻通知了餘玫一個人,并且告訴她,不要告訴别人。其實這兩年多來,她除了聯系餘玫,也沒有聯系過别人。隻是想靜一靜,再靜一靜,靜到她再次回到這裏,可以不必再那麽感慨。當她站在墓碑前,真的覺得十分平靜。
離開墓園,餘玫開着車說道,“回家我就給你做飯!嘗嘗我的手藝,是不是比以前好了!我說你吧,這麽突然就回來了,害我緊張了好幾天!這次回來不會走了吧?成天呆在國外也沒什麽好的,你看看香港,這兩年發展多快啊,你就回來吧,别走了啊!”
“對了,一會兒吃飯叫上旭東一起吧?”餘玫打着方向盤,側目望向她。
顧曉晨“恩”了一聲,沒有反對。
老朋友見面吃個飯,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那我給他打個電話。”餘玫說着,拿起耳塞塞入耳朵,按了快鍵撥号。
雲朵悠閑地漂浮過天空,眼底是一抹藍。
言旭東正在伍氏集團總部召開會議,會議恰巧進行到一半,手機開始振動,卻也不方便接。言旭東按了挂斷鍵,回了消息過去,告訴她他在開會。而後餘玫又迅速地回了條信息過來——她回來了。
言旭東看着屏幕上簡短的四個字,一下子熱血澎湃,那股興奮勁兒直沖腦門。
“關于幾家子公司的經營方向,各公司的負責人已經彙報提交方案……”某主管還在滔滔不絕地演講,卻有人猛地站起身來,椅子的拖地聲打斷了演講,讓人不由得回頭注目。
言旭東望向衆人,目光最後定在了居中爲首的伍賀蓮身上,保持着平靜的語調,沉聲說道,“賀總,突然有點急事,必須要離開,十分抱歉。”
伍賀蓮并沒有多說什麽,點頭首肯。
言旭東邁着大步離去,那神情卻是高興明媚,喜悅的心情從心裏透出來,瞬間染上了眉梢,眼底也是笑意。沈若狐疑,言旭東一向很少會出現這樣的狀況,至少這兩年裏,她從來沒有見過。
會議結束,衆人依次退席。
沈若收拾着文件,忽然聽見低沉的咳嗽聲。她一驚,扭頭望向伍賀蓮。他英俊冷漠的容顔有着一絲疲憊,卻愈發剛毅穩重。自從半年前由英國回來後,他對于工作事業更加熱忱,忙得昏天黑地。天氣轉眼涼了,他再強也總歸是個普通人,恐怕會生病。
“蓮少爺,你沒事吧?”
“沒事。”伍賀蓮吐出兩個字,起身離去。
沈若望着他離開的身影,總覺得哪裏奇怪。
言旭東一路飛車趕往春光園,不忘記打電話。餘玫正在炒菜,電話是顧曉晨接的。言旭東溫煦微笑,久違的男聲還是那樣,“怎麽回來也不事先告訴我一聲,我可以接你。”
聽見他這麽說,顧曉晨淡淡笑道,“聽玫玫說你很忙,所以我就想不打擾你了。”
“我馬上就到了,一會兒聊。”
“好。”
擱回電話,顧曉晨瞥見筆記本開着,無聊地走了過去。平時忙着工作,她很少會上網。隻是突然想起當年那封定時發送的郵件,不知道怎樣了。她立刻敲打鍵盤,點開了郵箱。
頓時,滴滴滴的聲響炸開了鍋,吵的不行。
顧曉晨詫異不已,餘玫探頭問道,“怎麽回事?”
“沒事,隻是郵件。”顧曉晨回了一聲,視線有些恍惚。
這個兩年不用的郵箱,滿滿都是郵件。
郵件的标題竟然如此一緻,全都是“晨晨”。
顧曉晨握着鼠标的手輕輕一顫,再見面可以平靜微笑面對,說了再見便以爲那是最好的結局。她将郵箱關掉,讓那些郵件全都塵封成記憶,她不能去碰觸,亦或者她已經不敢再碰觸。
事實證明,縱然雙眼看去兩顆星之間隻有一毫米的距離,實則相距了幾光年。
顧曉晨起身說道,“我去洗個澡。”
等到顧曉晨洗完澡出來,餘玫已經做好了飯菜,四菜一湯。
原汁的雞炖湯、蝦和排骨是之前就煮好的,除了兩道素菜是現炒。
餘玫端着碗筷在客廳,一邊擺放,一邊說道,“旭東剛才打電話過來,他說他突然有點急事,可能要晚一些,讓我們别等他了,先吃飯。”說完,還不忘記加了一句,“這兩年他确實挺忙的,平時酒吧也不怎麽來,就忙着工作忙着事業呢。”
在顧曉晨的印象中,餘玫對男人都沒什麽好感,可是似乎現在又有些不同了。這好象還是第一次,從餘玫的口中聽到她替男人開口說話。顧曉晨走向餐桌坐下,單手支着下巴,狐疑地吐出兩個字,“是嗎?”
“是啊,我可以作證。”餘玫将筷子遞給她,顧曉晨伸手接過,笑着說道,“玫玫,你在替他說好話呀?”
餘玫在她對面坐下,神色自在無恙,“我隻是實話實說。”
顧曉晨“噢”了一聲,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她夾了塊排骨,咬了一口,笑眯眯地說道,“味道真好。”
“那當然,這兩年我也不是白混的,天天練習。旭東就比較慘了,被我抓着當試菜員呢。”餘玫脫口而出,話一說完,才發現有些不對。她急忙改口,又是說道,“酒吧的生意不錯,我盤算着是不是可以開分店了,你要不要來替我經營?”
顧曉晨想了想,搖頭說道,“我對經營酒吧真的一竅不通。”
兩人說說笑笑吃完晚飯,顧曉晨有些困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确實讓她感到疲倦。坐着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言旭東,想着他有事在忙,餘玫也沒打電話催,困的不行,顧曉晨直接睡下了。
當言旭東剛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近八點。
餘玫抱着抱枕,躺在沙發上看着電視。聽到敲門聲,她立刻去開門,甚至連拖鞋都沒來得及穿。一開門,言旭東微笑的俊顔閃現。餘玫嘀咕一句“進來吧”,這才去穿了拖鞋,“你吃飯了沒?”
言旭東的視線急急掃過公寓,卻因爲沒有瞧見另一個人而焦急,“她呢?”
餘玫瞥向卧房,“睡了。”
言旭東換了拖鞋,走向那間房門緊閉的卧房。他站在門口,并沒有開門,也沒有急着想要看看她,雖然這個念頭很強烈,“她剛回來,一定很累。”
“喂,你吃飯了沒有啊?”餘玫再次問道。
“吃了。”言旭東這才回她的話。
顧曉晨是在第二天和言旭東見的面,他買了早點送來。一大清早餘玫還在睡覺,顧曉晨卻是習慣早起。兩人再次見面,倒也沒有尴尬,言旭東溫煦問道,“這兩年過的好嗎?”
“挺好的。”
“還以爲你把我給忘了,走了這麽長時間都不會給我打個電話,連一張名信片都不寄給我。”言旭東爽朗說道,忽然凝聲,“你究竟去了哪裏?”
顧曉晨微笑,簡短地回答,“英國。”
“怎麽會想到去英國?”
她的理由同樣簡單,卻也是實在,“我的英文還算不錯。”
一時冷場,言旭東望着她,原本還有滿腔話語想要訴說,到了此刻竟然全都說不出來了。試圖找着一切可能的話題,卻發現了變化。她依舊是那個恬靜的她,沒有改變,可卻是那樣生疏。
“時間差不多了,我去公司。”
“好。”
門被關上,言旭東的眼前還浮現她的笑臉,他有些無所适從。
開車前往伍氏,正要走進公司大廈,電話忽然響起。接通手機,聽見下屬在那頭彙報,“言少爺,趙老已經同意了。”
“讓他簽協議。”言旭東沉聲說道,挂斷了電話。
“言經理!”沈若在不遠處瞧見了他,立刻喊道,迎了上來。
言旭東收了手機,停步回頭,沈若已經奔到他身邊。兩人一齊走進公司,沈若笑着問道,“言經理,昨天開會的時候你突然就走了,好反常哦。我看你很高興的樣子,是不是有什麽喜事?”
言旭東勾起嘴角笑笑,“有嗎?”
有沒有喜事,答案自然是明白。
沈若暗自猜想,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們已經答應了?”
言旭東回了個笑容,“做好準備。”
沈若頓時領悟,秀眉微蹙。
頂樓的總裁辦公室内,伍賀蓮一早就到了。無論刮風下雨,他都會早到,這樣的日子也已經持續了半年之久。沈若會先去員工餐廳讓廚師做一份早餐,咖啡配了三明治,而後帶着早餐一起去報道,“蓮少爺,請用早餐。”
多多蹲坐在地闆上,注視着沈若,像是在盯梢。
伍賀蓮默默地伸手拿起那份三明治,面無表情地咬了一口。
“我先出去工作了。”沈若原本要離去,可是忽然想到什麽,又是轉身說道,“蓮少爺,曉晨她回國了。”
伍賀蓮咀嚼的動作微窒,沒有應聲。待人離去,他隻是放下那份咬了一口的三明治。
“咳——”胸口一陣氣悶難受,忍不住咳了起來。
多多機警地起身,走到他身邊望着他。
“看我做什麽?”伍賀蓮瞥了它一眼,漠漠說道,“你再聽話,也回不去了。”
香港這兩年确實變化很大,發展也快,顧曉晨走在街上,總有種時光匆匆的感慨。回到家休息了幾天,見了言旭東,也見了沈若。沈若愈發成熟能幹了,也變得更加美麗,言談之間可以看出成長,隻是兩人默契一般,沒有談起某人。
這幾天餘玫打算要盤第二家酒吧,正在找地段看店。
原本說好要一起去的,可是餘玫突然接了一通電話,隻說有事就自己走了。
這下子,顧曉晨隻好一個人出去逛逛了。
閑暇的午後,陽光還算明麗,灑在身上暖洋洋的。
街頭有發放廣告的男人,穿着某所培訓中心的員工服,正在發放學校的廣告紙。顧曉晨從她身邊走過,男人趕緊伸手遞來一份,她伸手接過了。一邊走,一邊瞧,廣告紙上琳琅滿目的各種培訓課程。
顧曉晨忽然想到從前,自己曾經報過口琴班。
隻可惜,口琴隻學了一點皮毛,半路就沒有再學了。不知道那位李老師還在不在?不知道學校搬了沒有?顧曉晨攔了輛車,前往雅思培訓中心。
索性大樓還在,并沒有遷移。
顧曉晨憑着記憶,走上了三樓。左轉第四間教室,那就是當年曾經上課的教室。身旁不斷有學生來來去去,她站在回廊裏望着那扇緊閉的門,莫的有些感慨。而教室的門恰時被人打開了,女人樸素打扮,戴着一副重重的眼鏡,五十多歲,看上去十分溫和。
顧曉晨一眼就認出了她,正是當年教她口琴的李老師。
“李……”顧曉晨剛要開口,身後卻有另一道清亮的呼喊聲響起,蓋過了她,“李老師!”
顧曉晨來不及反應,女人蹬蹬蹬走來,奔到李老師面前,“李老師,您上完課了。”
“白惠啊,你怎麽來了?”李老師望向來人,笑着問道。她先前曾經是香港大學的音樂教師,後來随丈夫出國,也就辭職離開了。若幹年後回來,就在這所培訓中心教學。她與白惠的父親有些交情,自然也認識白惠。
聽到那兩個字,顧曉晨一怔。她徐徐回頭,果然瞧見了她。
“我這次是來請您幫一個忙的,您看學校快到文化節了,我這邊還沒搞定。聽爸爸說李老師當年策劃的文化節特别成功,我就想來吸取吸取經驗……”白惠輕聲訴說着來意,她的目光不經意間瞥向一旁,卻因爲瞧見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而收了聲,“不知道您什麽時候有空……”
這個短發清麗的女孩子……顧曉晨?白惠心裏咯噔一下。
李老師應道,“好,那等下課後我跟你詳細說說。”
“謝謝李老師。”白惠喃喃道謝。
李老師察覺到白惠的異樣,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終于瞧見了那個白皙漂亮的女孩子。顧曉晨微微一笑,輕聲喊道,“李老師,白惠學姐。”
恐怕這是連白惠都意料不到的事情,這個讓誰惦念了兩年多,尋找了兩年多的女孩兒,忽然就出現了。
李老師已經忘記了顧曉晨,加上顧曉晨現在的變化,她想了很久也沒有想起來。顧曉晨也沒有執着,隻是又報了口琴班,繼續上次未完的課程。白惠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和李老師分别之後,她才說道,“你總算回來了。”
顧曉晨想了想,淡淡一句,“落葉要歸根。”
“什麽時候回來的?”
“前幾天。”
白惠望着她,幽幽說道,“這兩年,他一直在找你。”
顧曉晨當然知道她所指何人,她隻是微笑,卻也說不出任何話語。
“你的手機号碼給我吧,也方便聯系。”兩人各自交換了号碼,白惠笑道,“那不打擾你了,有空出來聚。”
“好。拜拜。”
顧曉晨轉身離開,白惠又喊住了她,“曉晨。”
顧曉晨回頭,白惠默了下,輕聲說道,“有空的話,回學校看看吧。”
離開培訓中心之後,顧曉晨給餘玫打了個電話,隻是電話一直沒有人接,她發了個信息問她晚飯一起吃嗎?過了好半晌時間,餘玫才回了個信息過來:不用等我了。
顧曉晨想着餘玫不回家吃飯,自己一個人也不高興煮。
那麽晚飯該怎麽辦呢?
顧曉晨想到了去處。
那家巷子深處的小店,曾經是顧曉晨最喜歡來的小店。
兩年多沒來了,阿婆沒有認出她。直到顧曉晨自報姓名,阿婆才醒悟,吃驚地念叨,“老頭子你快過來,你看看誰來了?曉晨來了!她是曉晨啊!曉晨你快坐,今天這頓我們兩老請了!别跟我們客氣!老頭子,快去準備菜!”
面對熱情的阿婆和阿公,顧曉晨盛情難卻。
小店的生意不錯,還是和當年一樣,擺設也一樣,菜譜也沒有怎麽改變。菜上來了,阿婆又去招呼别人。顧曉晨所坐的桌子,湊巧還是當年的那張。桌上有顧客的留言本,等菜的時候,她無聊地翻閱。
兩年前,這留言本還是沒有的呢。
留言并不多,她一條一條地看過去。
而在留言本的中間一頁,顧曉晨卻被其中一句留言怔住,無法回神。
“菜來了!請慢用!”夥計上了菜,還是那幾道拿手菜,一切都沒有改變。
顧曉晨猛地合了留言本,收回手捧起碗,安靜地吃飯,咀嚼着口中的飯,一下又一下。鬼使神差一般,她放下碗,惶惶地拿過留言本再次打開。
那一頁泛黃陳舊的紙張,蒼勁有力的字迹。
隻是一句——晨晨,什麽時候回家?
可是忽然,就是那麽輕易,她的心就這樣疼了起來。
重新在雅思培訓中心報了口琴班之後,顧曉晨開始按時去上課。
這期間和白惠又遇見了幾次,白惠是來向李老師詢問有關校園文化節的事情。李老師特意翻看了兩年前的學員名單,終于記起了顧曉晨。起先從不遲到,後來卻突然不來上課也聯系不上消失無蹤的學生,原來就是她。
“李老師,明天文化節開幕,您可一定要來!”文化節開幕前一天的晚上,白惠親自來邀約。
李老師一口答應,“好,我一定來參加!”
白惠扭頭望向顧曉晨,又是說道,“曉晨,母校舉辦文化節,你也來吧。”
香港大學是顧曉晨的母校,再加上這次文化節是白惠第一次策劃,顧曉晨沒什麽理由,也不好意思拒絕。文化節是在下午一點開幕,爲期三天。吃過午飯,時間還挺早,顧曉晨不緊不慢地收拾東西準備出發。
餘玫在吹頭發,随口問道,“曉晨,你去哪兒啊?”
“學校有文化節,我去看看。”顧曉晨提着挎包走向玄關,換了拖鞋。
“那你回來吃飯嗎?”
“回來的。”
距離文化節開幕還有十五分鍾,顧曉晨趕到了香港大學。
由于是文化節的緣故,校内校外都十分熱鬧,充滿活力的學生們進進出出,嚷嚷聲中依稀可見當年的自己,那是青春的身影。顧曉晨穿着米色的衛衣,一條牛仔褲,鞋子是短靴,方便走路。她将雙手伸進衛衣口袋,背着雙肩包默默前行。
青蔥的校園,籃球場上男孩子們打籃球的歡呼聲。
林蔭道上,女生們飛揚的笑臉,讓人沉浸于這美好的一切。
走過食堂的時候,顧曉晨瞥了一眼,腦海裏浮現隐隐浮現起什麽,她低下頭,腳步卻快了幾分。繞過食堂,來到圖書館前,聚集的學生也越來越多。先前同白惠說好了,在學校的圖書館前集合,可是現在卻沒有瞧見等候的兩人。
顧曉晨給白惠打了個電話,那頭吵鬧的不行,白惠的聲音夾雜在其中,“曉晨,我和李老師在第六座會堂,你過來找我們吧。”
顧曉晨悶了下,來不及應聲,那邊白惠忙碌地将電話挂斷。
可是,她說了什麽?
第六座會堂?
顧曉晨隻記得學校有五座會堂,哪來的第六座?她詫異不已,隻好詢問路過的學生,“同學,大學有幾座會堂?”
“六座。”
顧曉晨一瞬窒愣,而後又是抓過一個問道,“同學,大學有幾座會堂?”
“六座。”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執着什麽,卻像是當年一樣,一連攔了三個人詢問,“同學,大學有幾座會堂?”
“六座。”
六座,六座會堂?什麽時候有了第六座?顧曉晨匆忙詢問,順着學生所指的方向奔向那第六座會堂。遠遠望去,隻見橢圓形的屋頂,那象牙白的建築物,正是第六座會堂。顧曉晨忽然又放慢了腳步,走到會堂前。
矗立的石柱上赫然镌刻“第六座會堂”這幾個大字。
顧曉晨怔怔注目,這是會堂的名字?
“曉晨,怎麽站在這兒啊?”李老師出來接她,拉着她走進會堂。
文化節的開幕儀式即将開始,白惠特意預留了居中的絕佳位置。李老師帶着顧曉晨入座,一回頭,顧曉晨卻見席位中央,那個鶴立雞群般的男人漠漠而坐。黑色的短發,英氣逼人,他注視着前方,不偏不倚。挺直的鼻梁上架着銀邊眼鏡,折射出璀璨燈光。
顧曉晨靜靜地走向他身邊的席位,悄無聲息地坐下了。
而一旁的他卻太過專注,又或者對周遭的一切都視若無睹,他并沒有發現自己身邊所坐的女人是誰。
燈光忽然暗了下來,紅色的帷幕升起,布置一新的舞台閃現于衆人眼前。
“各位來賓,各位老師,各位學生,大家下午好!香港大學第六十三屆校園文化節開幕了!”主持人是學校兩位學生播音員,更是傳媒系的佼佼者。熱烈的掌聲中,這兩位主持人一搭一唱,配合得天衣無縫。
隻是學校的領導一一發表演講之後,又兜轉了許久,也沒有進入主題。
台下有了唏噓聲,狐疑這是怎麽回事。
“我聽說今天伍氏集團的總裁會來!”
“真的嗎?”
“真的,我有内幕!那天我去主任辦公室親耳聽到的!”
“那怎麽還沒來?”
“誰知道啊!”
後邊響起碎碎念,顧曉晨默然聽見主持人說道,“各位來賓,各位老師和同學,下面有請伍賀蓮先生上台爲本屆文化節開幕緻詞!”
忽然,歡呼聲一片。
男人這才由一旁的過道而上,從容地走上台。颀長挺拔的身姿,他站在聚光燈下,比光芒還要耀眼,他拿着話筒,不疾不徐地開口緻詞祝福。這個英俊冷漠的男人,不時的話語引人逗趣,“來晚了,希望各位沒有久等。”
“伍先生!您來晚了沒事,隻要回答我們一個問題!”有學生起哄道,“我們特别特别特别想要知道當年您爲什麽要建這座會堂,又是爲誰而建!大家想不想知道啊?”
學校的BBS上至今争辯不斷,有關于這第六座會堂的由來!
“想!”回答如此一緻,氣氛熱鬧。
“這算不算逼供?”伍賀蓮幽默地反問。
“回答!回答!回答!”衆人喊起了口号。
面對衆人的“逼供”,伍賀蓮微微勾起唇角,他的目光望向座位席,視線掃過黑鴉鴉的人群,簡潔地吐出一個字,模棱兩可,“她。”
“哪個她?”
“你猜。”伍賀蓮又是迂回說道,将問題撥了回去。
而觀衆席上的顧曉晨忽然響起當年,她曾經說過的話語。
“這所大學,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又好失敗,遲到是我不對。你知道嗎,你說不見不散,那天晚上我找了好久,我問了好多人,有沒有第六座會堂,可是大學裏隻有五座,我沒有找到你,你是什麽時候走的?等得累不累?”
……
這第六座會堂,究竟爲什麽而建。
明明說了要忘記,爲什麽偏偏要讓她想起,究竟誰在折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