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伍家用過晚餐,伍賀蓮帶着多多離去。他并沒有直接回銀申的公寓,而是帶着多多去外邊散步,順便去寵物店買些東西。那家寵物店,還是最初去的那一家,這兩年裏沒有變,隻是換了店址,從這條街搬到了另一條街。
店裏的店員來來去去,也換了一批,惟有一個小姑娘一直都沒有換。
她是老闆的侄女。
伍賀蓮每次來店裏購買東西,小姑娘就會微笑招待,“先生,您又來給多多買東西呀!我們店裏進了最新的牧羊犬狗糧,牧羊犬的最愛噢。”小姑娘一邊說,一邊望向蹲坐在一邊的雪白大犬,“多多真的好聽話好乖啊。”
豈隻是聽話,簡直就是冷漠。多多對誰都是不大理睬的,稍微靠近些,那就會帶着敵意,防備地對待每一個想要接近的人。耳朵直豎,漆黑的眼珠炯亮,若是盯着它看的時間稍長些,就會有點害怕發毛,從内心深處透出來。
伍賀蓮從店員手中取了一塊餅幹,湊到多多面前。
多多嗅了下,依舊一動不動。
伍賀蓮将餅幹放回盤中,沉聲說道,“還是給我拿以前的吧。”
“好,看來多多念舊。”小姑娘應了一聲,笑着去取。
“叮當——”店門的風鈴因爲開門而發出清脆聲響,伍賀蓮帶着多多離去。
夜色漸深,霓虹交織着在眼前閃爍。
人來人往的街頭,誰在低聲唱着歡樂的歌,伴随着吉他聲悠揚。
伍賀蓮沿路漫步而行,多多靜靜地跟随在旁。散步的時候,他習慣性地想要抽煙。剛取了一根,拿出打火機的刹那,卻又想到什麽,怔了下。視線瞥過多多,它仰頭正望着他,像是在監視。他默默地将煙放回煙盒,又将打火機重新放回衣袋。
路上的時候,接到了一通電話。
電話來自伍妙可。
這兩年,伍妙可定居法國,和伍昊陽住在一起。伍昊陽的公司在法國越搞越大,名氣也越來越響,據悉上個月在法國服飾界的銷量已經占得第一,幾場秀做的十分不錯,名模效應加上明星效應,再加上伍昊陽本身的緣故。
伍妙可興奮地嚷嚷聲在耳畔響起,伍賀蓮握着手機靜默聆聽。
伍妙可在電話那頭笑着說道,“二哥,我偷偷告訴你,那位林小姐來法國了!還有,三哥今天不知道給誰打電話,忽然就吵起來了!然後三哥甩門走了!我的八卦消息說完了,接下來再告訴你一個很重大的消息——我要回香港開畫展啦!”
一個星期後的某天,伍妙可随着恩師一起回國。
因爲還要辦理畫展的事情,所以伍妙可并沒有讓人去接機。伍家二老瞧見伍妙可充滿活力的樣子,也不再反對她繼續自己的繪畫事業。那個曾經狠狠背棄她的男人,那個曾經失去的孩子,那段往事,沒有人再提起。
伍妙可送了畫展的票給家人,伍繼宗嘴上說不去,可還是和紀嶽華去了。兩人欣賞着女兒的畫,瞧着她被崇尚繪畫的年輕人所包圍,頗感欣慰。伍賀蓮到的有些晚,下午約見了某公司的老總,提前打了聲招呼。
“妙可學姐,你這次回國後有沒有打算在國内開班招收學生呀?”
“妙可學姐,恭喜你,又得獎了!”
“爲什麽這種顔色,我怎麽也調不出來呢?”
那是伍妙可先前讀書的學校,幾個學妹趕來捧場學習。伍妙可站在一幅油畫前,伸手指着畫裏的某一顔色,耐心地叙述調色的技巧,“有些顔色确實比較難調配,好象調來調去都不是心裏想的那種,反複多試幾次。”
“妙可學姐,這畫裏的手好漂亮啊!”有人驚呼。
伍妙可走到那幅畫前,凝望着畫裏纖細修長骨節分明的雙手,卻是别有一番滋味,可又是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麽滋味。而畫裏的雙手,明顯是男人的雙手,手指的指間落在琴鍵上,那種姿勢确實飛揚漂亮。
“你們随意,我離開一下。”伍妙可笑着說道,轉身走向展廳另一處。轉過回廊,迎面卻撞見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有着深褐色的頭發,濃密柔軟,雍懶的模樣,看上去甯靜悠遠,他戴了幅眼鏡,脫俗的氣質添了幾分書卷氣息,十分優雅。
男人也瞧見了她,眼眸一緊。
伍妙可的目光與男人對望良久,她的心有一瞬間刺痛。
“妙可,你過來一下。”同伴喊了一聲,伍妙可應道,“來了。”
伍妙可又是望向面前的男人,生疏有禮地對方微微一笑,“您好,請随意。”
男人怔在原地,就這樣看着她邁開腳步,從身邊慢慢走過,擦着她的氣息,她已經翩然而去。俊容難掩詫異,他摘下眼鏡,回頭望向她纖細曼妙的身影,像是要将她看個清楚明白,她笑着和别人說話,青春美好,他的腳像是生了根,無法前進半步。
忽然,展廳裏又響起驚呼聲,“他是……陸時彥嗎?鋼琴王子陸時彥!”
“陸學長以前也是我們學院的呀,後來留學深造了!難道陸學長和伍學姐認識呀!伍學姐,陸學長來看你了!”有人暗自猜想,立刻喊道。
男人卻掉頭就走,顯得匆忙。
聽到呼喊聲,伍妙可狐疑不已。她走向女學生,順着女學生所指的方向望去,正是方才在回廊裏對視的那個男人。
“哎?怎麽走了?他不是鋼琴王子陸時彥嗎?”
“難道我們認錯人了?”
陸時彥。
伍妙可在心裏默念這個陌生名字,心裏的刺痛更甚。
男人低頭走出畫展廳,大步奔向停靠在路邊的轎車鑽了進去。陸時彥深呼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餘玫的話幽幽盤旋。
“時彥,曉晨讓我帶句話給你:放過自己吧。”
“曉晨姐……她在哪裏?”
“英國。”
伍賀蓮是在下午三點才趕到畫展廳。
展廳裏十分安靜,陸續有人進出,畫廊是回形。
伍妙可眼尖地瞧見伍賀蓮,立刻迎了上去,親昵地挽着他的手腕。伍賀蓮一邊欣賞着牆上的油畫,伍妙可一邊訴說着每一幅畫的緣由來曆,“二哥,你看這幅畫,那是去丹麥的時候,腦子裏一瞬間的靈感。還有這幅,這是和老師去意大利采景的時候,瞧見的葡萄大莊園,是不是很漂亮?據說這是個大家族,好象叫什麽卡登家族。”
伍妙可柔柔的女聲充滿活力,而伍賀蓮的目光卻被一幅畫所吸引。
正是方才那幅畫着一雙男人漂亮雙手的油畫。
“這幅畫……”伍妙可的聲音微窒,帶着些困惑,輕輕地說道,“我想不起來了,什麽時候畫的,沒什麽印象。你看這裏的時間,我标記的,兩年前畫的呢。”伍妙可凝望着這幅畫,眼前忽然閃過方才見過的那個男人。他們明明不認識,爲什麽她竟然會難過。她隻是搖了搖頭,甩開那莫名的煩惱。
“這雙手很漂亮哦。”伍妙可微笑說道。
伍賀蓮漠漠扭頭,望向身旁的伍妙可。這個時候,他不知道自己當年的決定是否錯了,那段過往如果從她的生命裏抹殺,是不是太過殘忍。伍賀蓮摟住她,沉聲說道,“女孩子年紀大了,小心嫁不出去,有沒有追你的男孩子?”
“二哥,你讨厭!你和三哥還不是光棍!”伍妙可羞紅了小臉,嗔怪說道,“我還小,我才不着急呢!倒是你和三哥,小心爸爸逼婚哦!二哥,我問你啊,難道你都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啊?你再不結婚,你小心沒人要!”
伍妙可絕對是在開玩笑,伍家兩個男人怎麽會沒人要呢?
伍賀蓮不經意間勾起唇角,算計地說道,“那就讓你三哥先結婚吧。”
“啊?什麽呀?”
“我說明天我要去英國。”
“不是,你說讓三哥先結婚,三哥和誰結婚?”
全球金融會晤,将在英國倫敦準時召開。
而伍賀蓮作爲伍氏金融集團總裁,應邀出席。
沈若安排妥當,一早訂好機票,也訂好了下榻的五星酒店。英國方面,由于四年前伍氏與恒原公司曾有過一項長期合作,所以對方公司得知伍賀蓮将會前往英國,提前電話慰問,沈若說道,“蓮少爺,恒原公司的路易先生将會在機場接機。”
“你留下。”伍賀蓮徑自起身,沉聲說道。
沈若似乎已經習慣,而他打開門揚長而去。隻是她還有些郁悶,瞥向趴坐在一邊的白色大犬,不敢嘀咕出聲,隻怕會被攻擊,她急忙低頭奔了出去。每次隻要出國,她一定會被留下照顧多多。可她是秘書,又不是狗狗飼養員。
從香港飛到英國倫敦,從貴賓甬道而出,透過強化的玻璃窗就瞧見白茫茫的世界。
倫敦時常有大霧,并且時不時伴随着小雨。
一路漫步前行,下屬跟随在身後。
伍賀蓮突然就記起當年,他曾經指派過她來英國進修。他一走進教室,一眼望去就瞧見她坐在後排的位置上,那一臉錯愕的神情,讓他此刻想起來還有點想笑。于是,嘴角也不自覺地勾起了一抹笑。而後在高爾夫球場,他第二次開口問她,做他的女人怎麽樣。
如今一想,他卻發現連自己都是不明所以。
那個總是安靜的女孩子,一眼就看出她的倔強,那種倔強,讓他有了想要征服的念頭。
當時真的隻是爲了考驗嗎?
還是,這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渴望?
“賀總,真是好久不見,歡迎您來英國。”一出甬道,有人就熱情地迎了上來。男人一頭金棕色頭發,藍色眼眸,這個地道的英國男人正是恒原公司當時派往香港的負責人路易先生。路易爲人豪爽,不拘小節,兩人伸手交握攀談。
而在路易随同的人群裏,卻有一道纖瘦勻稱,光鮮亮麗的身影忽然朝前走了一步。
那熟悉的女聲讓他有一瞬間以爲是錯覺,隻當是幻聽,“賀總,您好。”
伍賀蓮的手還握着路易的手,整個人卻是一怔。他莫地扭頭望去,視線一下子對上了路易身旁的女人。
她穿着純白色的襯衣,外邊套着鴕色的針織開衫,亞麻的女裝西褲,看上去随性簡約卻又不失大氣風範。可是那頭又長又黑的秀發卻不見了,改爲了俏麗幹練的短發,卻也是同樣好看,柔順地帖服着臉頰,遮了耳朵。她還是那白皙肌膚,隻是那副黑框眼鏡也撤下了,換成了粉紫的流線型眼鏡,精緻漂亮。
“賀總,這是我的秘書顧曉晨小姐,我想她就不用我爲賀總介紹了吧?”路易笑着說道,松開了手。
伍賀蓮卻看得失神,并沒有應聲。
顧曉晨就這樣站在他面前,提着一隻公文包,她朝他伸出手,白皙的小手,手指修長纖細,“賀總,久違了。”
伍賀蓮忽而一笑,竟然說不出是感慨還是那份悸動早已被不知所措而掩蓋。他木讷地朝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柔軟的小手,讓他輕握的時候不敢用力,松開的時候不敢留戀,默了一瞬,才回了一句,“久違了。”
在這異國他鄉的英國倫敦,在這人來人往的機場。
分别兩年後的某一天,她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沒有任何征兆。
她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會讓他彷徨失神。
她像是從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隻是一句久違了。
原來,若無其事才是最狠的詞語。
房車一路奔馳,從機場緩緩駛出。
“賀總,你說說接下來哪個項目的發展前景比較有優勢?”路易與伍賀蓮坐在後車座,路易侃侃而談,男聲洪亮。可是伍賀蓮卻沒有聽清,他究竟說了些什麽。因爲此刻,他的思緒早就被羁絆住,無法再思索其他。隻能憑着直覺反應,微笑點頭或是随口附和一聲。
從這個角度望去,就可以瞧見坐在前副着座上的她。
四十五度斜角,顧曉晨靜靜地坐着,她的側臉白皙美好。沒有陽光的午後,下着淅瀝的小雨。可是她卻比陽光還要耀眼,讓他眯起眼眸才能直視。忽然,她有所動作,他急忙将視線轉移,隻怕她會發現,他正在偷偷地注目。
“賀總,這次打算留幾天?”路易笑着問道。
伍賀蓮默了一會兒,幽幽說道,“一個星期。”
“那我得給賀總派個向導,帶着賀總遊玩倫敦!”路易算着時間,金融會晤爲時一天,明天早上十點開始,直到下午三點結束。先前問起伍賀蓮的秘書,秘書小姐隻說他會在英國逗留三天時間,當天趕到,會晤過後的次日就返回香港。
“好。”伍賀蓮從容微笑,路易望向前方說道,“顧秘書,那你後天就給賀總當向導,陪着賀總遊覽倫敦。”
其實英國各個主要城市,伍賀蓮肯定不陌生。隻是現在聽到他應肯了,路易順勢接話。路易作爲東道主,也該盡地主之誼,這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再加上顧曉晨先前是伍氏的員工,更是伍賀蓮的助理,算是近水樓台了。
顧曉晨側頭望向他們,微笑說道,“那後天就我爲賀總當向導。”
到達下榻的酒店後,伍賀蓮與路易一行分别。
“賀總,明天見。”
“明天見。”
雙方打過招呼,伍賀蓮徐徐走向電梯。轉身的刹那,他瞧見那道纖細的身影跟随在男人身後,就這樣靜怡地離去。電梯門關上了,旋轉門一轉,顧曉晨微笑的臉龐,才有了一絲怔忪,而身前還傳來路易的叮咛聲,“顧秘書,你可得好好招待賀總,不能出問題。”
“我會的,路易先生請放心。”顧曉晨輕聲回道,眼前是大霧彌漫。
倫敦的霧天,将她的心也蒙上了一層大霧。
隔天的金融會晤十分順利,整整一天,從早上到下午。
伍賀蓮并沒有見到顧曉晨,因爲恒原公司參加會晤是史密斯總裁。會晤結束之後,不斷有人前來邀約,要與伍賀蓮共進晚餐。各個公司的老總,不忘記在這個絕佳的時機拉攏親近,史密斯總裁亦是寒暄道,“賀總,之前都沒有機會請您吃飯,這次就當是成全我吧。”
在衆人的注目下,伍賀蓮随史密斯而去。
晚餐的餐廳是路易一早安排親選的,路易想着顧曉晨明天還要給伍賀蓮當向導,于是就帶她一起出席晚餐。用餐期間,男人們互碰酒杯,路易說道,“顧秘書,你之前在伍氏工作,現在又見到賀總,快敬賀總一杯。”
伍賀蓮漠漠擡頭望向對面而坐的她,隻見她熟練地替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後不疾不徐地起身,手中的酒杯就朝他比來。她已有了豐富的經驗,所以那樣沉穩。
顧曉晨的笑容很淡,瞧不見太多的情緒,“賀總,我敬您一杯。”
伍賀蓮将杯子湊向她的杯口,輕輕一碰。他放慢了動作,卻見她仰頭将杯中的酒喝盡,喝完之後,臉不紅氣不喘,看來這兩年時間,她的酒量是鍛煉出來了。他這才低頭,喝下了這杯酒,卻不知是欣慰還是遺憾。
飯局過後,一行人換了地方,輾轉到一家夜總會娛樂。
夜總會的高級大包,設施齊全,幾個漂亮性感的金發女郎随後,身材确實惹火,男人看了會心癢難耐。顧曉晨安靜地坐在一邊,索性還有史密斯總裁的秘書Cheey小姐,兩人說說笑笑,也像是适應了這樣的場面,司空見慣一般。
金發女郎坐在伍賀蓮身邊,纏着他的手腕呓語。
伍賀蓮低聲一句,女人的笑容有些僵,而後神情微微不悅,朝旁挪了點位,變得安分。隻是這一幕,沒有人瞧見。史密斯總裁興緻很高,親密地摟着身邊美豔的女郎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時不時和伍賀蓮攀談,正在行頭上。
Cheey起身上洗手間,顧曉晨捧着酒杯無聊地環顧四周。這邊史密斯總裁和女郎在玩室内保齡球,那邊路易先生同女郎在對唱。視線掃過兩人,一扭頭就撞上了另一人,卻發現他也正望着她,不知是湊巧還是什麽。
“你的酒量變好了。”僵持半晌,伍賀蓮忽然開口說道。
其實她也就喝了幾杯香槟,不過比起從前,确實好了很多,顧曉晨淡淡說道,“恩,每天都有喝酒鍛煉。”
伍賀蓮的心一緊,被她簡單一句話就想到了從前。那是她第一次應酬飯局,當時路易敬她酒,不懂得拒絕的她喝了一杯又一杯。開車送她回家,他告訴她,以後每天回家喝一杯紅酒,慢慢就會鍛煉出來了。
顧曉晨雙手握着酒杯的杯柄,垂眸問道,“最近好嗎?”
伍賀蓮隻是回望她,注視着她白皙美好的臉龐,卻并不回答她的問題,沉寂良久而是反問,“你說呢?”
顧曉晨微笑,知道他過的很好。
“你呢?”伍賀蓮随後問道,笑的同樣潇灑。
這下輪到顧曉晨沉默,片刻過後,擡頭幽幽說道,“我結婚了。”
一瞬間,什麽東西卡住了他的喉嚨,她的影象在眼底頃刻破碎拼湊。伍賀蓮緊盯着她的雙眸,想要尋找一絲玩笑的意思,卻遍尋不到。曾經想象過千百次見面的情形,曾經想象過千百次見面後所要說的話語。如果她問他,過的好或不好,他不能回答,他不會回答。
可是他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到結果。
伍賀蓮怎麽也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那樣的話語。
最近好嗎。
我結婚了。
伍賀蓮回過神來,卻是拿起一杯酒,一口就喝了個精光。
喝完一杯,身旁的金發女郎急忙替他倒滿,他漠漠而笑,卻開始和身旁的女郎說起話來,有一句沒一句的。隻是兩人之間的距離,卻依舊保持,沒有因此而靠近半分。不知道是不經意間,還是不受控制,他的視線時不時地瞥向不遠處而坐的她。
伍賀蓮的目光掃過她的臉龐,卻是瞥向她的右手,而後又是望向左手,依舊是沒有,她并沒有戴戒指。
燈光酒色,這一夜變得格外漫長。
夜色已經深濃,小雨停了,霧氣卻沒有散去。淩晨的時候走出夜總會,風帶着些許涼意,吹拂而來,倒也能清醒頭腦。幾位老總都喝了酒,索性有下屬開車,下屬取了車,幾輛車就停于夜總會前方的沿街路邊。
“顧秘書,我送你吧?”路易笑着說道。
顧曉晨剛要開口,卻見轉角處一輛黑色跑車駛來,她輕聲說道,“不了,路易先生,有人來接我。”
路易笑笑,顯然心領神會她所說的“有人”是指誰。
而那輛黑色跑車在街的對面徐徐停下,車窗一落,男人英俊的臉龐赫然曝露于衆人眼前,他同樣望着對面的人群。金色的頭發,路燈下閃爍着光芒,他有着一雙碧綠的眼眸,那種翠綠的色澤,宛如最爲昂貴的祖母綠寶石,笑的時候,光芒熠熠。
“那我先走了。”顧曉晨微笑說道,朝衆人一一點頭,邁開腳步走過街去。
等她走在街的中央,伍賀蓮這才擡頭望去。他的視線穿過人群,掃向她漫步行走的身影,停留于那輛車中的金發男人。車是名車,看那個男人的樣子,似乎也頗有身價。他看着她繞過車身,看着她坐入車中,看着那個外國男人載着她而去。
車子開過長長的街道,顧曉晨望着窗外的景物,回頭問道,“你今天怎麽有空了?”
威廉笑着調侃,“怎麽?不想我來接你嗎?”
“不是。”顧曉晨也笑了,“我隻是怕麻煩你。”
“正好在附近有聚會,算算時間也差不多,所以就來了。”威廉不疾不徐說道,透過前車鏡,瞥了眼遠去的那一群人。
“威廉醫生真是好好先生。”秘書Cheey難掩羨慕。
史密斯喝多了,有些微微醉意,“賀總,那今天就到這裏,你也早些回酒店休息吧。”
一行人各自分别,伍賀蓮亦是坐進車内。
車窗降了一半,風呼嘯而過,伍賀蓮的耳邊卻不斷盤旋那些話語,那一句“最近好嗎”,那一句“我結婚了”,那一句“威廉醫生真是好好先生”,先前心裏還告訴自己,可能她快要結婚了,可能她是在開玩笑。可是卻連自己都知道,她絕不會說謊。不想回答的時候,她惟有沉默,哪怕是被說中了,她也隻會沉默。
可是,她怎麽就真的結婚了。
由于前天路易先生吩咐,顧曉晨清早就到伍賀蓮下榻的酒店報道。她靜候在大堂的咖啡休閑區,過了一會兒,伍賀蓮出現了。不再是筆挺英氣的襯衣西服,薄薄的黑色V領毛衣外套,配着深色系的休閑長褲。颀長的身姿,俨然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賀總,今天的旅程,我已經替您安排好了。”顧曉晨站在他面前,輕聲說道。
倫敦是英國的首都,也是英國的第一大城市以及第一大港,更是歐洲最大的都會區之一兼世界四大世界級城市之一,并且與美國紐約、法國巴黎和日本東京并列,它的繁華自然不用言語。觀光完威斯敏斯特宮,在正午十二點的時候聽着大本鍾準點報時,漫步于千禧橋,泰晤士河就在腳下靜靜流淌河水。
站在千禧橋上,伍賀蓮剛要取煙,顧曉晨恰時開口,以極其專業的理論知識勸戒,“一支香煙裏的尼古丁,可以毒死一隻老鼠,二十支香煙裏的尼古丁能夠毒死一頭牛。吸煙有害健康,還是少抽點吧。”
伍賀蓮隻将煙放回,盯着她的眼睛說道,“有些東西,就是戒不掉。”
他的聲音悠遠,顧曉晨别過臉望向不遠處的咖啡館,“去那裏坐坐吧。”
沿途經過書刊亭,顧曉晨順手買了一份雜志。街頭人來人往,露天的咖啡館,點上一杯香濃的咖啡,再加一份味道甜美的點心,這真是最惬意的事情了。
伍賀蓮低頭望去,隻見那份雜志有關天文學,“什麽時候對這種書感興趣了?”
顧曉晨拿着湯匙勺了一塊蛋糕,輕聲說道,“隻是覺的很神奇,有一次擡頭仰望夜空,我就在想那些閃閃發光的東西是什麽?後來就開始買書了。”
“研究出什麽了?”
“我才知道那些閃閃發光的東西一些是行星,但多數爲恒星,還有一些是巨大的星系,每個星系中都有成百上千億顆恒星……”聽着她輕柔的女聲講述有關天文學的知識,伍賀蓮這才知道“距離”這兩個字怎麽寫。
黃昏時刻的泰晤士河最爲美麗,離開咖啡館,伍賀蓮默然許久,終于問道,“不是結婚了嗎?怎麽不戴戒指?”
“恩,有買的,可是我不喜歡戴,怕掉了。”顧曉晨笑的腼腆。
伍賀蓮悶聲不語,又道,“明天不用陪我了,我今天晚上的飛機回香港。下班吧,回家去。”
顧曉晨怔怔地望着他,這才“恩”了一聲,“再見。”
“再見。”
不知道是誰先轉身,隻是背道而行,前方是一片車水馬龍。
男人高大的身影淹沒于人群,脖子裏隐約可見一條銀色項鏈。
飛機跨過十二個時區,飛行了十二個小時,原來,隻是爲了說了一聲——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