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來看笑話,我是來看你有多蠢的。”弘昕冷笑:“六弟,把那卷宗給咱們的好二哥看看!叫他看看,什麽叫做與虎謀皮。大約,二哥覺得自己才是那虎吧?殊不知,他隻是人家棋盤上,注定要被抛棄的一顆棋子。”
“二哥,你真是膽大包天!弑君殺父的事也敢做。素日裏,弟弟竟是看不出你如此狠毒!”弘晝将卷宗丢在了弘昐眼前的桌上。
弘昐沒說話,他疑惑的看着兩個弟弟,半晌,終究是拿起了卷宗。
他先是平靜的看,然後臉色就難看起來。
接着,手開始抖。
最後看完,放下擡頭:“皇阿瑪,要如何處置我?”
“廢爲庶人。圈禁宗人府,永世不得出來。”弘昕淡淡的:“也就是說,你不再是皇家之人,不再是愛新覺羅氏的子孫了。我可以告訴你,我是一定要做太子做皇帝的。隻要是我做,你永遠都沒有機會以愛新覺羅氏子孫的名義下葬的機會。你永遠是個罪人。”
“罪人。”弘昐喃喃了一句。
然後笑了起來。
先是低低的笑,慢慢的就開始大笑。最後竟是越來越大的笑。
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歪在椅子上,笑的渾身無力。
弘昕始終冷冷的看着他,不打斷,不後退。
也不知過了多久,弘昐沒力氣了,笑不出來了。
才擡頭,沙啞着嗓子道:“原來,你一直都想做太子。”
“是。我想。皇阿瑪也知道我想。我想的光明正大,我想的底氣十足!論才智,我不遜色你,論出身,我不遜色你。論心機,我更是不遜色你。憑什麽我不能?都無需與你說我額娘的身份。單單是這些,我都比你強的多,爲什麽我不敢想?”弘昕冷笑:“你以爲,我想也不敢說麽?不,你錯了。我敢。”
“你果然有底氣!”弘昐笑着:“果然啊!”
“對,我就是有。便是如今皇阿瑪明着問我,我也敢坦然說我想!我就是想!若是皇阿瑪不給,我也會争。可我不會像你這麽争。我要打敗你,絕對是用陽謀!而不是這樣殘害兄弟,弑君殺父。”
弘昕擡起下巴,看着弘昐:“先不說你的狠毒和畜生。單說智謀。你以爲你是唐太宗麽?他敢斬兄殺弟囚禁生父,是因他當真一力定唐。手下能人忠臣無數。你呢?你有什麽?”
“是啊,一個皇子的身份,能說明什麽呢?”弘晝也跟着冷笑。
“呵呵,呵呵……”弘昐又笑了。
這些,他何嘗沒想過呢?隻是……有時候不能想啊。
一想,一輩子都低人一等……
要是等着弘昕做了皇帝,他永遠隻能是個閑人了。
“我最不能理解的竟是二哥的計策裏,親手給皇阿瑪下毒。何其狠毒。當年在府裏的時候,五哥和我都沒出生。可是我們都聽說過。李答應是最得寵的側福晉。就是後來,李答應出事了,皇阿瑪對二哥你不好麽?你竟然也下得去手麽?”弘晝看着弘昐道。
厭惡,憎恨,鄙夷,甚至還有意思不可置信。
“我禽獸不如,五弟六弟又何須問呢?從今日,我也是個落魄之人了。五弟你也一定會如願的。”弘昐起身:“是什麽時候送我走?這就走吧。”
哪裏不後悔?
可是事到如今,後悔又有何用呢?
什麽都不想說了。年羹堯也不會成功的。他知道的,不會比皇阿瑪查到的更多。說了也多餘。
“還有一件事,也許你不知道。”弘昕對着他的背影。
弘昐回頭:“還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呢?”還有什麽更差呢?
“李家的覆滅,是年羹堯一手安排的。年福已經招了。”弘昕輕輕走過去,看着弘昐:“你的外祖母死都不肯說出那個詛咒的事。年羹堯找的道士,倒是有些真本事的,隻是最後也死在年羹堯手裏了。那方法,就是他教給了你的外祖母。因此,李家一門覆滅。你無知無覺,卻爲你的仇人當棋子。”
弘昐忽然覺得站不住了,他猛地扶住門框。
半晌,慘笑出來:“是啊,我是這天底下,最傻的。”
然後,穩住心神,松開手,跟着押送他的人出了門。
外頭雖然是陽光明媚,卻是寒冷刺骨。
弘昐擡頭看着陽光,想着這也許是他此生最後一次看到陽光了。
囚禁宗人府……
皇阿瑪是徹底狠心了,也是,他都要謀逆親手給皇阿瑪下毒了!皇阿瑪還能如何寬容呢?
他原本想過的圈禁都不存在。
囚禁……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别。
這意味着,他下半輩子隻能在漆黑的牢房裏度過了。
走着,他頓住:“五弟,可否告知,我那孩子……”
“也算是二哥你總算還有點慈父心腸。你的女兒如今被抱去了大哥那,算是他的一個格格所出的。正好排行二格格。因是個女孩子,不會有什麽利益糾葛。那位格格會善待她的。大哥的性子,你我都知道。他會照顧好她。”
弘昕道。
“多謝。”弘昐點頭:“多謝。見了大哥,替我謝謝他。此生就不見了。保重吧。”
其餘的,再也管不了了。
弘昐腳步沉重,一步一步出了圓明園。
再也不敢回頭看。生怕看一眼,就要崩潰。
直到進了宗人府,直到被關進黑漆漆的牢房裏,聞着那詭異的氣味。他卻忽然像是松口氣一般。
這樣也好,這樣很好。此後就這樣躲起來,誰也不要見了。
過往如何,真的不想再回憶,一點都不想回憶。
隻求以後再也不要見到過去的任何一個人才好。
對不起的人那麽多,今生無能爲力了。
隻有來生,來生做牛馬,馱着她們吧。
額娘,姐姐,納蘭氏,小格格,以及所有因他而死的人們……
來生見吧。
園子裏,六阿哥叫了一聲:“五哥,你說這是何必呢?”
“你我兄弟,永不會這樣就好了。”弘昕拍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