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爺對太子爺發火了。
原因是太子爺收了安徽巡撫送的賀禮。
康熙爺言辭激烈,在早朝上罵的太子狗血噴頭。
“朕竟沒看出來,你堂堂一國太子!爲此蠅頭小利,便棄江山社稷于不顧!與此貪官污吏沆瀣一氣!你想做什麽?如今你還是太子呢!你就敢這樣,以後你做了皇帝,豈不是要敗壞祖宗基業?置黎明百姓于不顧!?”
康熙爺極其痛心,指着跪在他腳下的太子:“你真是叫朕失望極了!”
太子爺跪在那裏,一身杏黃色的太子服制筆直,他低着頭,手緊緊的攥着。
此時此刻,無言以對,無法辯駁:“兒臣知錯。”
這四個字,說出來不會輕松,隻能将他太子的尊嚴壓在腳底下踩……
“你知錯,你若是知錯,便不會有此事發生了!你滾下去!朕不想看你!”康熙爺哼了一聲甩手。
太子爺便不再解釋,起身:“兒臣告退,皇阿瑪息怒。”
當着皇子們,當着文武百官,太子爺面色冷峻的從他們面前走過。
一步一步下了台階。
太子爺本不與群臣站在一處。雖然他也隻能站着。
可是都是站在康熙爺下首,卻是台階上頭,天然高人一等。
那是他作爲太子爺的尊貴和不同。他是半君……
可是眼下,他一步一步走下來,像是終于和其餘皇子,臣子一樣了。
可又不一樣。因爲他一步一步,走下來走到了大理石地闆上,一步一步,走過盤龍柱,走出了乾清宮。
彼時,清晨的太陽正好冒頭,他逆着光,出了乾清宮,一步一步的走遠了。
所有人看着他,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似乎,太子爺就這樣走了,在這個早晨,就這樣消失在紫禁城裏……
“安徽巡撫,革職查辦!這樣不思報國,隻會賄賂的臣子,朕用不起!”康熙爺餘怒未消。
衆人忙收回心神,低頭不語。
沒有人敢爲太子爺争辯,即便是索額圖,即便是堅定的跟着太子爺的人。
“索額圖!朕的太子交給你,你教導他多年,竟叫他如此不懂事!他是儲君,豈能如此将财物看在眼裏?失了分寸,亂了規矩!你也有罪!”康熙爺依舊不依不饒。
索額圖豈敢多話,忙跪下:“臣有罪。”
“你當然有罪!你爵位降爲三等,回去思過吧!”康熙爺哼了一聲:“太子收受賄賂,不知分寸,也思過吧!”
索額圖想說話,可最終都咽下去了:“臣多謝皇上聖恩。是臣的過錯,皇上還請保重龍體。”
康熙爺冷哼了一聲,終于心順了:“退朝吧!”
衆人皆是松口氣,各自散了。
太子爺和索額圖一黨的困境來的太突然,太迅速。
即便是多年的政敵們,都沒有幸災樂禍的心思了。
他們都是人精子,今兒索相一黨倒黴的這麽直接,這麽猝不及防。
誰知道明兒他們是不是這樣的?
這安徽巡撫,是赫舍裏氏的人,他也不是今年才給太子爺送禮。
三節兩壽年年如此,怎麽就今年被抓住了?
說他貪污,誰敢辯駁?
誰敢說他清白?
何況……欲加之罪,就是清白,也是不清白了……
大家清楚的認識到,皇上對太子爺不滿的很。
這事,也不是從現在開始不滿的,是一早……一早就有了不滿了,如今,可真是越發不滿了啊。
出了乾清宮,四爺擡眼,看了看并不熾烈的太陽。
他不能否認,太子爺被打擊的時候,他心裏是雀躍的。
他……不是個好弟弟。
“老四?”直郡王見四爺擡眼看天,拍了他一下。
“大哥。”四爺低頭笑了笑。
“嗯,今兒這事,你怎麽看?”直郡王問。
“安徽巡撫既然貪污,是該辦了的。”四爺避重就輕。
直郡王看了他一會,笑了笑:“正是如此,那大哥就先走了。”
四爺點頭,拱手示意他先走。
直郡王一路走出去,騎着馬回府的路上,一直都在迷惘。
他那所謂的前世知道的事,都是沒用的。
用不上。
這一輩子,所有的一切都變了,唯獨身份沒有變化。
太子爺不可能就此被廢,因爲這些事都是小事。可是這樣下去,不出五年,就該有無數件大事了。
皇阿瑪的腿,是真的不好了。
他現在如何維持尚不可知,可……直郡王知道,他的腿隻會越來越不好。
前世,皇阿瑪在位六十年,這一世……是不可能的。
隻怕是不出十年,這皇位就要換人了。
直郡王拷問自己,自己想不想做皇帝?
得出的結果,竟然是不怎麽想。
他勒住馬,站在人聲鼎沸的街頭。
這會子正是一般百姓出來做生意的時候,正是街上熱鬧的時候……
上一世,他被幽禁,就會經常在府裏北面的牆後頭,聽着遠處街上的喧鬧……
如今,他真實的站在這裏。
是的,他不想了,也許是上輩子最後的幽禁叫他害怕。也許是失去了平意叫他難過……
對,平意。
平意不是個做皇後的人。她身子不好,性子也不成。
直郡王在當街,騎着馬苦笑。
他搖搖頭,擡眼看天,又低頭看地,苦笑不已。
他的太監有些驚吓:“爺?”
“嗯,你們家爺,哄自己玩兒呢。”直郡王笑了笑,才收起臉上的表情,慢慢的叫馬兒走了起來,回府去了。
快别騙自己了。
不就是……吓破了膽子麽?
萬一再失敗呢?那今生漫長的幽禁隻會更久。更絕望、
也堅持不了幾年……
平意真的身子不好,要是與他一道幽禁,可如何能活着?
他的孩子們呢?一個個的如何好好活着?
不争吧。扶着老四上去吧。到時候他隻求老四,不要叫他的女兒撫蒙就是了。
上一世,就死于争鬥。這一世,自己放棄吧。
皇阿瑪如何都好,太子爺如何都好。都放棄吧。
府裏,正院裏,大福晉正哄着兒子呢。
女兒在一邊看着弟弟,母子三個人都笑着,很是惬意。
直郡王看着,隻覺得滿心的凄惶都填滿了。
平意在,孩子在,這日子,很好。不必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