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魚竿、魚線和魚鈎都收下之後,林昭笑問:“這些寶物看得出來都十分不凡,不知道有什麽來頭,或者說是說頭?”
“确實來曆不凡。”
鯉魚精道:“那青竹竿,乃是玉竹山上的絕品,是當年一位路過靈澤江的老神仙贈予在下的,此外,魚線是以銀蠶絲煉制而成的,極爲堅固,那魚鈎則是百花天下的鑄劍神匠歐良的傑作,據說是用名劍黃廬的邊角料淬煉打造的,這一套,别說是一百斤的大魚了,哪怕是千斤的大魚,也一樣能提上來。”
林昭心中一動,再次恭敬行禮:“那就真的……多謝了!”
鯉魚精笑着點頭。
雙方就此别過,也不說以後江湖再會的話,畢竟鯉魚精是水中精怪,林昭則是一位山上釣魚人,二者本來就是對立的,甚至站在鯉魚精的立場,林昭這種人能少來就盡量少來,否則對自己的那些徒子徒孫們來說又是一場浩劫。
……
柳璃櫻繼續駕馭一葉扁舟徐徐走在江水之上,林昭則也享受釣魚的樂趣,至于江州府,什麽時候去都一樣,他隻是一個過客,不急的。
一直到正午時,林昭的魚護中已經有許多刀魚、翹嘴、黃骨在跳來跳去了,于是讓柳璃櫻就近靠岸,撿拾幹柴在岸邊架起了一堆篝火,旋即在江邊現殺了幾條刀魚、翹嘴、黃骨等,就此熬了一鍋雜魚湯,并且禦劍去了附近的一座村子一趟,從一戶人家的菜園中摘了一些新鮮尖椒、蔥蒜之類的佐料,留了十枚銅闆在人家的前廳小桌上,之後禦劍返回,所以這鍋魚湯不僅僅魚是最新鮮的現殺,就連佐料都是現采的,這規格,實在少見。
柳璃櫻将折扇别在腰帶處,笑盈盈的看着林昭忙完這一切,眯起一雙美眸看向那一鍋雜魚湯,她都能感受到這鍋湯該有多麽的鮮美與讓人期待,而林昭則在火邊烤了一些面餅,将面餅的邊緣都烤到金黃焦脆,這才心滿意足的拍拍手,吃的這方面,絕對不能含糊,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嘛。
他起身拔出醴泉,“铿”一聲将不遠處的一座探出地表的石筍削平了,然後以劍氣砍出兩隻石凳,做完這一切之後才盛了兩大碗香噴噴、熱騰騰的魚湯放在石筍做成的石桌上,拿上面餅,笑道:“來吧,吃飯了。”
柳璃櫻溫婉的笑着點頭,拿起一塊金黃焦脆的面餅咬了一口,麥香味濃郁,然後再喝上一口魚湯,鮮香熱辣,一時間,柳璃櫻眯起美眸,隻覺得自己自從在石壁中獲得靈性的那一刻起,此生就沒有吃過如此好吃的沒事,哪怕是當年那些王侯公卿的公子哥請自己吃的各種珍馐美味,都絕無眼前此味。
“公子,好吃!”
柳璃櫻笑着說道。
“好吃就好。”
林昭笑着看向柳璃櫻,意味深長的說道:“我請你吃好吃的,你别害我,我們倆誰都要對得起誰。”
“……”
柳璃櫻抿了抿紅唇:“我……我又怎會害公子呢?”
林昭笑笑:“那就好,先吃飯。”
“哦。”
柳璃櫻繼續吃魚肉、喝魚湯,但口中的味道卻似乎變了一般,心中頗爲忐忑,是不是林昭已經看出什麽端倪了?從這些天與林昭的接觸看來,他看起來雖然年輕,但絕不像是初涉江湖之輩,相反,林昭做事極爲謹慎周密,事事幾乎都考慮在前頭,這樣的人,他的心志絕沒有那麽容易動搖的。
但是,吳先生的話,自然還是要聽的。
一時間,柳璃櫻心頭有些亂,看着眼前的年輕劍客,心中百味雜陳,眼前的林昭與一般的江湖修士真的不一樣,别的修士看到她柳璃櫻,那目光恨不得一口吃了她,但林昭的目光則無比清澈,他眼中的柳璃櫻就是柳璃櫻而已,當成尋常女子看待罷了,并且林昭在心境上其實對柳璃櫻是層層設防的,甚至他似乎已經洞悉了什麽。
柳璃櫻咬了咬銀牙,甚至心中生出了一種想法,如果自己真的是自由的,倒不如真的跟了眼前這年輕劍客,一個對自己處處設防還願意撚燃一張符箓救自己的人,一個與老漁夫說話都畢恭畢敬的人,一個像是孩子般跟水中精魅鬥氣的人,一個采了别人菜園的尖椒都不忘留下十顆銅闆的巅峰劍仙,這樣的人,這樣的性子,不值得自己托付此生嗎?
吳先生心中裝着的,是大道無情,是人心難測。
而林昭心中裝着的,是天地道義,是人間煙火。
……
轉眼三天過去。
數日内,林昭帶着柳璃櫻沿江停停走走,走的時候或者釣魚,魚護中的魚太多吃不完了,便在船頭立樁練拳,餓了就上岸熬上一鍋雜魚湯,而在江中遇見那些年邁無力的打漁人的時候,林昭總會提起魚護,分對方十多斤的魚獲,甚至就連在江邊洗衣服的大娘都沒有放過,林昭用細柳穿着魚鰓,提着五六斤的魚踏江而至,将魚獲送給人家之後便一葦渡江返回小舟。
似乎做這一切,他都樂在其中。
柳璃櫻将一切看在眼中,這些天來,嘴角的笑容也是越來越多了。
這天午後,小船抵達了一處靈澤山的轉眼回流處,前方便是一片連綿山脈,而天色則陰沉沉的下來,眼看着一場大雨就要降臨了,林昭站在船頭,看着遠處,道:“到廬山了,這裏距離江州府已經很近了,接下來就走陸路吧?”
“嗯,都聽公子的!”柳璃櫻笑着點頭。
兩人上岸,将漁船和魚護裏大部分的魚都贈送給了一位江邊的漁夫,之後林昭用柳枝穿腮,提着四五斤的江中刀魚、翹嘴、黃骨魚上岸,今天中午飯還沒吃,而且遊曆江景多日,忽然有些酒興,今天中午想吃點好吃的,喝點酒。
上岸之後,毛驢出現在林中,用腦袋一頓拱着林昭的臂膀,林昭則揉揉驢頭,笑道:“前頭有一間客棧,馬上就要下雨了,今天就不趕路了,咱們就在這客棧裏住下了。”
“好的,公子。”
柳璃櫻手握折扇,笑容極美。
天色越發的陰沉,遠方的天際響起了一道道的雷聲,林昭牽着毛驢提着魚走在前方,看着那客棧的幌子,上面寫着“青廬客棧”四字,頗爲江湖的感覺,而且此時客棧上空炊煙袅袅,與荒野形成了極爲強烈的對照。
“來客咯!”
一名店小二遠遠的就沖着林昭、柳璃櫻打招呼,他看向林昭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一襲青衫,頭戴鬥笠,身後背劍,這樣的年輕劍客見多了,這人也不過是好看、儒雅了一點罷了,至于他身後的那女子就不得了,渾身流淌着靈光,一襲紅裙,手握折扇,宛若谛臨凡塵的仙子一般,美得不像話了。
“二位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住店,兩間上房。”
“好嘞。”
小二牽着毛驢帶路。
“公子。”
柳璃櫻走上前,攙着林昭的手腕,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打尖與住店有區别嗎?”
“有的。”
林昭道:“打尖就是暫時歇息一下,吃點東西、在房間裏休息一下還要趕路,住店就是吃喝住就在店裏的意思了。”
“這樣啊……”
柳璃櫻俏臉微紅。
“???”
林昭一頭霧水,也不知道這位折扇神女在想什麽。
……
“客官請進啊!”
剛剛進店,外面的滂沱大雨就已經砸下來了,天色陰暗得不得了,而店内迎接的則是一個大約二十多歲的女子,是這裏的掌櫃的,名叫茆娘,茆娘長得極爲好看,雖然與柳璃櫻相比,少了許多山上仙子的仙氣,但卻多了許多人間的煙火氣,雖然年齡算是比較大了,但風韻猶存的模樣卻讓人極爲難以招架。
“老闆娘。”
林昭将手裏的魚舉了舉,笑道:“我剛剛從江上來,午飯還沒吃呢,讓你們的廚子幫我把魚燒個湯吧,要鮮辣一點的,我想下個酒。”
“好嘞!”
茆娘笑着朝着後廚喊了一聲:“老齊,客人要喝鮮魚湯,魚是自己拿來的,你出來拿一下,好好的燒個湯,别讓客人失望啊!”
後廚裏,一位長相頗爲醜陋的老廚子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沖着茆娘一臉讪笑,道:“茆娘你就放心吧,我老齊的廚藝什麽時候讓客人失望過了?”
“行了行了。”
茆娘笑道:“快去燒菜,還有記住了,别擱客人面前作詩啊,怪丢人現眼的。”
老齊撓撓頭,從林昭手中接過了魚,然後偷偷的擡起大拇指一指身後的牆壁,壓低聲音笑道:“小哥,這牆上的詩都是我寫的,你和這位姑娘等吃飯的時間可以稍微賞鑒一番,雖然茆娘好像不是很喜歡,但我覺得自己的文采還挺好的……”
“老家夥。”
店小二忍不住笑道:“快滾去燒菜,一天天的朝着自己臉上貼金,就憑你這長相,茆娘這輩子都斷然不會正眼多看你一眼。”
老齊瞪着小二。
“好。”
林昭則笑着點頭:“你先去燒湯,記得鮮香些!”
“好嘞!”
老齊提着魚,一瘸一拐的去後廚了。
……
林昭來到牆邊,看着牆上題的亂七八糟的詩詞,盡是一些打油詩,林昭第一眼看的詩就讓他完全心服口服了——
《詠廬山》
廬山山腳天欲黑,來到廬山不後悔。
人人都說廬山好,不及茆娘一半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