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江湖遊俠罷了。”
林昭輕輕抱拳,笑道:“吳先生的這幅畫,堪稱絕品,能爲天地點墨,這哪裏會是什麽拙作,分明是奪天地造化的上乘之作。”
吳元子汗顔笑道:“哪裏哪裏……”
說着,吳元子看向了林昭腳下踏着一根蘆葦杆,僅憑一根蘆葦杆竟然就在纖凝江上遠遊,這是何等的修爲?一想到這裏,吳元子的神色變得愈發的恭敬起來,道:“林昭小友,若是有興緻,不妨上船一起溯江而下,吳某作畫,小友賞景,在這千裏纖凝江上做個伴,可好?”
林昭點頭輕笑:“那就謝了,吳先生盡管作畫,我不會影響到先生。”
“好。”
吳元子一襲青衫,兀自坐在船頭上,身後背着一把油紙傘,直接取清澈江水研墨,繼續作畫,而林昭則一屁股坐在船尾的位置,也沒什麽事情可做的,于是從包裹裏掏出了在天然居做的釣竿等等,就在船邊開始垂釣,一時間,一條小船人,一人作畫,一人垂釣,倒也與山水相宜。
……
不久後,吳元子的一副新江岸垂柳圖作成了一半,他看向林昭,笑道:“冒昧問一句,林昭小友是外鄉人?”
“正是。”
林昭也不遮掩,笑道:“剛剛行走江湖沒幾天,有什麽唐突之處還請吳先生見諒。”
“沒有,沒有。”
吳元子輕笑:“小友彬彬有禮,焉能有什麽唐突之處。”
林昭笑了笑,繼續釣魚,不久後一條條江魚上鈎,而林昭則将魚護系在船尾上,不多久後魚護内就已經有十多條魚了,最大的一條草魚甚至足足有七八斤重,而吳元子則更加的心無旁骛,整個人的心思都在畫闆上。
不久後,入夜起霧了。
林昭在船頭上挂起了一隻火紅燈籠,吳元子取了一張新畫紙開始作一張江上雲霧圖,而林昭則瞥了一眼,雖然看不清吳元子的等級與境界,但能感覺到這個人是有修爲的,至少六境以上,否則尋常人的體力根本不夠支撐他連續作畫這麽久,于是林昭起身,在船尾立了一個力從地起的拳樁,開始溫養一身的拳意,這農夫九拳的拳樁本來十分好看,由林昭這位儒家劍修拉開的拳樁就更加好看了,使得吳元子都忍不住的投來了目光,目中帶着稱贊之色。
就這麽一練拳就練到了淩晨,江中雲霧越來越濃郁,幾乎數十米外就見不到什麽光景了,林昭再次甩杆釣魚,笑道:“吳先生,一會就天亮了,天亮之後不妨靠岸歇息片刻,我也釣着不少魚了,給吳先生煮個魚湯,熱點面餅果腹可好?”
“啊?!”
吳元子一臉受寵若驚:“若是這般,那就多謝林昭小友了!”
“客氣了!”
林昭繼續釣魚,一條條江中刀魚、翹嘴上鈎,都是熬湯的好寶貝,看得林昭心頭也十分高興,這纖凝江别的不說,物産還是十分豐富的,能有這麽多肥美的魚兒,這一方山水的靈氣能差到哪兒去,難怪許氏王朝、古蜀國會爲了纖凝江而征戰不休。
清晨,東方泛起了魚肚白,即将天明。
林昭将上鈎的魚兒放入魚護之中,再次甩杆的時候,“啪”的一聲,魚鈎入水的瞬間激起了一道道漣漪,且有一顆顆水珠停留在了水面之上,就在這一刻,林昭忽地心中一蕩,竟然生出了一絲漪念,漪念中,身周的大江天地倏然消失,取而代之是流水潺潺的白魚溪,而林昭則化身爲少年模樣,正站在白魚溪的石橋上拉開一個拳樁,于烈日下汗水涔涔練拳,身後就是跟着練拳的小石頭。
遠處,一行人走來,是那傳說中的天下十人。
人群中,林昭一眼就看見了冷顔和沈星辰的身影,這似乎是初遇時的場景,蘇星河、一世蒼涼并肩走過,隻是斜斜的看了一眼石橋上練拳的少年一眼罷了,而沈星辰則提着法杖,笑着對冷顔說:“終于進雪域天池了,真不容易啊……”
冷顔輕笑:“确實不容易,一路上跋山涉水的,不但要走難走的話,還要應付那些山中的野鬼與精魅,甚至就連那些土地、山神都要爲難一下,不過終于走到了這裏了,也該苦盡甘來咯~~~”
“嗯嗯。”
沈星辰笑道:“不過我還是要跟學長組隊練級的,他想保持等級優勢就必須我來帶,所以沒辦法了,阿顔,咱們兩個以後等公測了再在一起!”
“行啊!”
冷顔梨渦淺笑:“合情合理,我懂!”
“哼哼~”
沈星辰快行幾步,跟上蘇星河去了,而仙白則提着法杖追上冷顔的腳步,笑道:“冷顔,一會組隊?”
“走開,想蹭經驗啊?”
冷顔提着長劍,側身看了一眼石橋上的練拳少年,頓時一雙美眸中透着一絲複雜之色,就像是隔世之後的回眸一般,她嘴角輕輕勾起,沖着林昭笑了一下,旋即跟着衆人前往小鎮北山方向去了。
“……”
林昭站在石橋上,心頭莫名,這裏明明是幻境,爲什麽卻覺得冷顔像是活生生的一樣?卻就在不久後,一雙修長雪膩的玉腿踏上了石橋,天下十人進了小鎮之後,冷顔去而複返,張開手臂就撲進了林昭的懷裏,柔聲道:“我好想你啊……”
說着,她瑩潤的紅唇輕輕貼在了林昭的唇上。
“啊?!”
林昭心頭一顫,心頭的這一絲漪念爲什麽會這麽強烈啊!?而且,懷中的冷顔也顯得如此真實,一時間他心頭頓時有了警覺,眼前的景象實在是怪異了,是傳說中的“心想事成”,心中所想念,所期盼的一切,似乎在此間都能實現。
冷顔不顧一切的喜歡着林昭,林昭自然也喜歡冷顔,在小鎮裏,隻有冷顔向他投來了柔軟的目光,别人則沒有,哪怕是沈星辰當時看向林昭的目光也是淡然的,所以這輩子,沈星辰在林昭的心裏大約都比不上冷顔,可他跟冷顔雙方的身份地位相差太大,讓林昭始終沒有主動向前走出一步的勇氣,可這一絲漪念卻在這裏成全了他,所以,這漪念于林昭而言算不上什麽好,或許隻是一道心魔罷了,讀書人的慎獨,那是要記在心底深處的,對冷顔,他始終都該要發乎于情,止乎于禮的。
“唰!”
刹那間,漪念消失,夢想回到了現實中,而此時,林昭剛剛甩出了一杆,那魚鈎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沒入迷霧内,也恰好就在此時,迷霧中忽地駛出一艘官家行船來,行船上雕欄畫棟,頗爲奢華,甚至就連船體外側都篆刻着金色螭龍紋的圖案,而林昭的魚鈎恰好穿過迷霧,鈎住了甲闆上一位身穿杏黃長裙少女的裙角上,下一刻,管家行船疾馳而過,那少女一個趔趄就從船上墜入水中。
一切來得太快,林昭根本無法反應。
“小心!”
他一個箭步掠出,腳踏飛劍紅葉而去,一把抓住落水的少女将她拽到飛劍紅葉上來,但轉身一看,那管家行船就沒入雲霧中,無影無蹤了,林昭帶着少女沖出數裏之遙都沒有找得到,或許是行船已經轉向,這大江上一望無際的迷霧,根本無法找到了。
“林昭。”
小舟之上,吳元子起身,道:“江中霧氣太重,快點回來吧,聽說纖凝江的清晨是經常有江魅出沒的,小心些。”
“嗯。”
林昭帶着少女返回小舟之上,一坐下之後,少女便淚流滿面,抹着眼淚說:“爹爹娘親都在船上,你用魚鈎把我拽下水,我現在該怎麽辦?”
林昭看向少女的容貌,心中極爲訝然,這少女大約十二三歲的模樣,容顔極爲清麗,但這并不足以讓林昭震撼,最奇妙的是,這少女的容貌與神韻,竟然有七八分與冷顔相似,就仿佛是冷顔十二三歲時遇見了自己一般。
會是心魔嗎?
他心中直打鼓,從自己的靈墟判斷,這少女身上沒有絲毫的邪氣、戾氣,按理說不該是心魔才對,但這一切實在是太過于離奇了,他又不得不懷疑。
“小姑娘。”
他一臉歉意的看着眼前的這位小姑娘,道:“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一定會帶着你找到爹娘的,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麽?你父母是何許人,做什麽的?”
少女哭哭啼啼,道:“我叫輕顔。”
“……”
林昭皺了皺眉,連名字都跟冷姑娘這麽相似?
“林昭。”
一旁,吳元子道:“她的衣服都濕了,靠岸吧,生一堆火給她烤烤衣服,順便喝點熱湯,不然的話怕是要染上一場大病。”
“嗯,好。”
……
林昭禦劍拖曳小船靠岸之後,升起了一堆篝火,然後開始熬煮一鍋白魚湯,再烤上幾塊面餅,一旁,輕顔畏畏縮縮,靠近火堆,等到林昭的魚湯熬好的時候,輕顔的衣服也已經烤幹了,三人每人一碗魚湯,幾塊面餅。
吳元子喝了魚湯之後,啧啧稱奇,沖着林昭舉起了大拇指,而小姑娘輕顔喝了魚湯之後也不哭了,終于露出了一抹笑容,道:“好喝。”
“多吃點,暖暖身子。”林昭道。
“嗯!”
吃飽喝足之後,吳元子起身,提着畫闆返回船上,道:“我要繼續畫江景圖了,林昭,今天還跟我一起溯江東下嗎?”
“不了,我要帶着輕顔尋找家人。”
“行。”
吳元子站在船上,作揖道:“既然如此,江湖再會了。”
“嗯,吳先生江湖再會!”
林昭輕輕抱拳,目送吳元子離開江岸之後,他轉身看向了小姑娘,道:“輕顔,你父母的下一站是去哪裏的?我帶你提前過去等他們。”
“啊?”
小姑娘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着他,笑道:“哥哥,你哪裏都不必帶我去,爹爹娘親天天管束着我,今天難得清閑,不如……今天你陪我到處走走逛逛一整天,明天我們再去尋找爹娘?”
林昭皺了皺眉,怕輕顔的父母擔心,但她不說去處,這天下茫茫大也沒法找啊,隻得點點頭:“那我們先說好了,明天一早就去找你爹娘。”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