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勤政殿。
一名兵部侍郎上前一步,道:“陛下,前方已經傳來戰報,連續數日磐石軍鎮守古淆關卓有成效,斬殺妖族近十萬之衆,磐石軍之軍威已經大大的震懾住了妖族,此時正是北上擊敵的天賜良機,但林弱殿帥卻遲遲按兵不動,近日,白帝城内又傳出了一些消息……”
“什麽消息?”
少年皇帝趙景恒皺了皺眉:“可以直說。”
“是!”
兵部侍郎咬了咬牙,道:“有人傳言說有随軍修士截獲了林弱與大妖師君綱之間往來的書信,信中透露,林弱承諾絕對不會北上擊敵,而師君綱則會送一些人情,将一些妖族的老弱殘兵派到古淆關前送死,這麽一來,林弱可以獲得朝廷分撥的源源不絕的錢糧器械,而師君綱則有時間謀劃解決九座鎮劍樓、雪域天池這些麻煩。”
“傳言可屬實?”
趙景恒淡淡道:“劉大人,林弱殿帥乃是我大商王朝的北境重臣,是一代名将,這種肆意诋毀、沒有根據的謠言也敢拿到朝堂上胡說八道嗎?!”
“陛下恕罪!”
兵部侍郎急忙跪下。
這時,趙啓陽上前一步,神色頗爲凝重,道:“啓奏陛下,山海司這邊也收到了一些風聲,據說磐石軍中許多戰将都在力主主動擊敵,如此一來不但能瓦解古淆關的危機,更能彰顯我大商王朝的天威,林弱身爲殿帥,一位求守,恐怕也不是個辦法。”
“皇叔……”
少年國主皺着眉頭,道:“朕雖不知兵,但也知道我大商王朝曆來與妖族之間的戰績,妖族以一座軍帳二十萬兵力擊敗我人族三十萬以上精銳的戰例比比皆是,古人不欺餘,哪怕是百年前的雪域天池之戰,人族也動用了五百萬以上的重兵才擊敗了妖族的千萬大軍,那還是在林白衣天爐策略的情況下才能做到的,素來我人族将士都知道,數量低于妖族、魔族的情況下,幾乎是不可能取勝的。”
他頓了頓,道:“如今林弱隻有十五萬磐石軍,妖族卻有百萬之衆,再加上魔族的三十萬鐵騎,此時讓林弱出關北上擊敵的人,其心難道不可誅嗎?說林弱與師君綱暗通款曲的人,他們到底是懷着一個什麽樣的心思,朕是明白的。”
“陛下慎重!”
趙啓陽沉聲道:“正可謂此一時彼一時,我大商王朝如今兵強馬壯,妖族的氣運卻已經即将耗盡,已近油盡燈枯,而且陛下雖然自幼熟讀兵書,但畢竟隻是紙上談兵,陛下從未真正的上過戰場,并不知兵,老臣認爲,如今北域最重要的,是林弱是否對大商忠誠,若是下一道聖旨,令林弱北上,一試便知他林弱到底心向何處了。”
“這……”
趙景恒起身,咬牙道:“怎可如此?”
“陛下!”
又有大臣跪地道:“我人族王朝的曆史上,大将臨戰變節的事情數不勝數,這種例子難道還少嗎?還望陛下采納霁南王殿下的忠言,在大禍釀成之前命令林弱擊敵,不要讓一個林弱葬送了我大商王朝的大好江山啊!”
許多大臣一一跪下,擁護趙啓陽。
“一群庸碌之輩!”
這時,巨羊公林衍轉過身來,指着一群朝臣,冷笑道:“你們就這樣想置我孫兒林弱于死地嗎?”
“巨羊公。”
趙啓陽淡然笑道:“還記得十年前的鄱陽之變嗎?領軍大将諸葛巡,與如今的林弱何嘗相似,而在當時,巨羊公可是力主逼迫諸葛巡與魔族鐵騎血戰的,可最後呢,諸葛巡竟然帶着十萬兵馬投了兩萬魔族鐵騎而去,成爲我大商近年來的奇恥大辱之一,這與當年一模一樣的事情,到了自己的身上,大公怎麽會氣量就變窄了呢?”
“你……”
林衍指着趙啓陽,氣得頓足捶胸,堂堂的十二境差點就要氣死了,若是可以的話,林衍恨不得立刻一掌将眼前的這個死胖子化爲血雨,但偏偏胖子身邊站着曹櫻、黃清甯兩個十二境,林衍即便是想殺也是無能爲力。
“請陛下拟旨!”
趙啓陽跪地懇求。
一時間,朝堂上超過七成的大臣紛紛跪拜。
“景恒。”
坐在不遠處聽政的何太後柔聲道:“你還年少,許多事情想不明白的,忘記你父皇的遺言了嗎?若是有事不決,可問你皇叔。”
“可是林弱他……”
趙景恒咬着牙,他很小的時候就認識林弱了,甚至自己的拳法都是林弱教的,趙景恒深知林弱的爲人,他那樣的人又怎麽會勾結妖族?但趙景恒沒有辦法,他隻是一個坐在龍椅上的傀儡,真正的大權掌握在母後與趙啓陽手中。
“景恒!”
何太後的語氣加重了少許,道:“不要任性。”
“好,好……”
趙景恒身軀微微顫抖,緩緩從龍椅上起身,道:“聖旨在你們那裏,玉玺也在你們那裏,你們想怎麽寫就怎麽寫,我趙景恒又能說什麽?”
“景恒,你在胡說八道什麽?!”何太後厲然道。
“呵……”
趙景恒笑着轉身,離開了朝堂,直到他走遠之後,才有一道缥缈的聲音傳回了朝堂之上:“敗壞我人族江山的人,遲早都會有報應的……”
……
午後。
一道來自白帝城朝廷兵部的金令被送到了古淆關林弱的案前,這是一道金牌谕令,由兵部尚書簽發,算是兵部傳達的最高指令了,而具體的命令也是有兵部尚書親手拟寫的,命令林弱率領磐石軍北上擊敵,此外還有一道金牌谕令,則是發給薊寒軍團王淩的,要求在林弱北上之後,薊寒軍團一同出關,在磐石軍的右側進擊魔族陣地,爲磐石軍擋住來自于右側魔族鐵騎的攻勢。
“殿帥……”
一名文士裝束的參軍皺了皺眉,道:“這金牌谕令……”
“隻當是沒有收到。”
林弱皺了皺眉,道:“傳令三軍,按兵不動,繼續鎮守古淆關,誰也不準出城,敢擅自開關出城者,立斬!”
“是,殿帥!”
可是,到了深夜的時候,第二道金牌谕令到了,想必是随軍山海司修士發現林弱按兵不動之後,飛魚傳書已然知會白帝城那邊了,而這第二道金牌谕令的軍令措辭更加嚴厲,甚至已經有威脅的意思了,若是林弱繼續抗令,他的這個殿帥可能就不用做了。
林弱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城頭雉堞上,天上的飄雪在身上落了一層也不在意,白帝城那邊肯定是有人搗鬼,有好事者在攪弄風雲,但他這個前軍主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就像是一隻牽線木偶一般,這已經是第二道金牌谕令了,或許還會有第三道,到時候又該怎麽辦,一直違抗軍令嗎?
次日中午,林弱沒有等到兵部的金牌谕令,卻等到了一道皇帝趙景恒的聖旨,措辭一樣,命令林弱開關擊敵,不得延誤戰機。
但怎麽出關擊敵啊?師君綱、羽楓早就在北方布下一張大網了,區區的十五萬磐石軍給人家塞牙縫都不夠,難道就爲了這道聖旨,率領十五萬人族男兒去送死?
他再次違抗軍令,将聖旨收下之後卻秘而不宣,直接按下了。
但一直到了深夜時,忽地林弱的房間外火光攢簇,當他披上戎甲推開房間門的時候,卻發現外面跪着密密麻麻的一群萬夫長、千夫長,其中不少人的身上已經覆蓋着厚厚的積雪了。
“殿帥!”
一名萬夫長沉聲道:“我們已經得知陛下傳令出兵擊敵的聖旨,也知道殿帥是不想兄弟們送死,但此時确實出城擊敵的絕佳機會,我等也不願意背負上一個違抗聖意的罪名啊,請殿帥傳令,我等願意追随殿帥出城殺敵!”
一時間,無數磐石軍甲士将兵刃揚起:“我等願追随殿帥殺敵,請殿帥萬勿遲疑!”
……
“完了……”
林弱身爲肉身強橫的天元境武夫,在這一刻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抽幹了一般,緩緩後退數步,神色中透着絕望,磐石軍完了,這支鎮守陽平關數百年的大軍即将全軍覆沒,原本沒必要的,但眼前的狀況,顯然有人在軍中散播謠言、蠱惑衆人,若是自己再強行壓住衆人的,軍中必然發生嘩變,到時候就更加的一發不可收拾了。
“知道了……”
林弱皺着眉頭:“諸位将軍請立刻回營休整、準備,明日正午準時随我北上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