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着的來自深海的腥味,激起了他的過敏反應,忍不住幹嘔了兩下,用衣袖捂住了口鼻。
在他面前放着幾個木桶,木桶的蓋子被打開了,裏面全都是一種令人不安的奇怪肉團,如擰起來的觸手,一條條盤根錯節。
而在木桶旁邊,則放着一個裝有殘肢的玻璃罐,裏面是一隻手臂,按照排除法分析,應該是醫生本體的右臂。
喻戎把罐子擡起來抱在腋下,摸索着,邁過一扇被撞壞的門框。
然而,邁過門框後,眼前的一幕讓他有些出乎意料。
倉庫的規模很大,但結構并不複雜,沿着牆壁是一條狹長的鋼闆走廊。
隔着鋼闆,喻戎能清楚聽到腳下的潮水聲,若不是自己有暈船的特質,他還真以爲這是一艘船。
很顯然,輪船的船艙并不會修成這樣,視野内的建築結構,最貼近的隻有捕鲸站,也隻有捕鲸站,那能存放如此龐大的巨物。
那是走廊下,浸着海水,令人駭然的恐怖巨獸。
顯然不是鲸魚該有的外觀與體量,不可名狀的模樣甚至分不清頭和尾,但可以肯定,這玩意兒在海裏面是可以遊的。
喻戎猜不出來該用什麽辦法才能捕捉并殺死它,光是這玩意兒出現在這裏,就顯得相當具有陰謀成分。
而那被紅色所标記的身軀,便是最好的證明。
沿着走廊,喻戎來到另一頭的簡易木門,門沒有鎖,輕推就能打開。
而門後的空間依舊不小,怪異的肉被層層疊疊地堆放在每一個角落,這些肉的中間擺着一張桌子,而桌子邊站着一個人,那人正啃食着捧在手裏的肉塊。
喻戎沒有打招呼,他遠遠注視着對方,待那人的瘋狂舉動漸漸平息,而後表現出極度的驚恐與慌亂,并扔掉手上了的肉逃往出口,喻戎才緩步跟上。
看着那人啃食一半就扔在地上的肉塊,喻戎想起了今天早些時候,在那個叫柚木緣的女人。
果然,那個占蔔師送自己到這兒,并不隻是看個熱鬧。
毫無疑問,之所以這裏是4級詭異,就在于遇難者會将這奇怪的肉吃下去,帶到外界。
剛才出去的,應該就是之前的美國佬吧。
看他的樣子,神志似乎并不正常。
喻戎對這裏的詭異一點興趣也沒有,既然找殘肢目的已經達到,也就沒必要再做深入調查。
國外太危險,還是早點回家的好。
如此想着,喻戎走向了房間盡頭的出口。
接下來的情況就有些複雜了。
喻戎并沒有如願以償地回到沙灘,在走出捕鲸站的大門後,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空地,緊接着,迎接他的是一記悶棍。
喻戎沒有絲毫防備,腦袋直接重重地挨了這一擊,但沒有因此暈倒。
保持住身體的平衡後,喻戎擡手接住了第二擊。
他奪過了那跟木棒,可還沒看清楚襲擊者的模樣,突如其來的槍聲讓他的視線移到了手臂上。
有點麻,不是實心彈,而是麻醉彈。
“是人類?”
人類爲什麽要襲擊從詭異區域逃出來的幸存者?
掩蓋真相?
不,林妙說過,遇難者會在些許時間後回到沙灘。
可這裏并不是沙灘啊。
難道說,那些幸存者都是被打暈送回去的?
可爲何要多此一舉?
短短一瞬間,喻戎的心中萌生出了許多疑問。
他将罐子放下後,扣出了卡在手臂上麻醉彈,然後直直地看向襲擊者,以及後面躺着的那個暈厥過去的美國佬。
可沒等問出第一個問題,他還是被麻暈了過去。
……
“喂!喻戎,醒醒!”
喻戎再次睜眼時,發現自己正被關在一輛車内。
駕駛座被隔開了,隻留下一塊鐵栅欄,用于兩頭對話。
這一幕,像極了押運犯人的警車。
喻戎對面還躺着未蘇醒的美國佬,而自己身邊,則漂浮着一枚眼球。
“喻戎,你醒了!”
揉了揉眼睛,喻戎點點頭。
眼球則接着問:“殘肢找到了嗎?”
聽到這,喻戎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他環顧四周,這才發現玻璃罐不見了。
眼球也跟着四處找了找,最終它隔着栅欄,在副駕駛發現了自己的右手臂。
“在這裏。”
“哦……”
喻戎緩了口氣,還沒等冷靜下來,看着飄在面前的眼球,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在腦子裏用精神力量與它對話。
“你怎麽找到我的?”
“找你挺簡單,你腦子裏的記憶就是最好的坐标。你應該問,本大爺剛才怎麽把你跟丢了。”
喻戎微微一笑,想起了之前的占蔔師。
“我剛才遇到一個相當強的存在。”
“你受傷了嗎?”眼球表示擔憂。
喻戎則接着道:“她跟我說,你不值得信任。”
聞言,眼球急了:“本大爺怎麽就不值得信任了,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本大爺殘忍歸殘忍,做事還是有原則的!我是醫生啊,醫生怎麽能騙人!”
喻戎微微一笑,沒再逗它。
考慮到目前所處的環境并不安全,他打算做點什麽。。
“你要信我啊,你信我啊!”
眼球依舊不厭其煩地糾纏着,喻戎不予理睬,伸手把眼球又塞回了口袋。
可喻戎剛一松手,眼球又彈了出來。
“喂喂喂,我還沒說完呢!”
“那就以後再說吧,現在得想辦法出去。”
“出去還不簡單,這扇門能擋住你?”
喻戎握住車門把手,道:“我的意思是,出去了才能翻上車頂,爬到駕駛坐,把殘肢拿回來。”
可正當喻戎打算施力的前一刻,車停了。
從捕鲸站出來的人,會有專門的員工将其麻醉,而司機的任務,就是将暈倒的人送回沙灘,以免暴露捕鲸站的位置。
數年下來,從未有過疏漏,直到今天。
司機一如既往把車開回沙灘,可當他打開車後門時,一聲外語吓得他打了個機靈。
“大昏迷術!”
司機沒來得及反應,一隻手就把他拉進了車内,緊接着,另一隻手砍在了他的後頸。
順利擊暈。
喻戎跳出車門,不忘先把副駕駛的罐子帶出來,而後搜起了司機的身。
“不走嗎?”眼球在後面催促道。
“等等。”
喻戎說着,終于在對方的口袋裏找到了幾張卡片。
他站起身,拿出手機點開翻譯軟件。
果然不出他所料,這與電線杆小廣告無異的卡片上,赫然寫着“田岡集團”四個字。
連着前後語句一起翻譯,則是:如若感到不适,田岡集團将免費提供藥物治療。
詭異區域居然要依靠财閥管控、善後,日本官方也是夠廢物的。
至于藥物治療……
真的假的?
喻戎冷笑一聲,看了眼車内的美國佬,把卡片扔在了他身上。
如果是真的,那上午自己給柚木緣做手術這件事,豈不是顯得多此一舉?
顯然是騙人的,有其他目的,至于是什麽目的,喻戎沒興趣。
“喂,喻戎,幫本大爺把罐子打開。”
喻戎聽到聲音,看向了身下不斷撞擊玻璃罐的眼球,思慮片刻後,一腳踩在了罐子上,雙眼俯視着它,臉上滿是懷疑。
“電影院那一次我就想問你,找殘肢這事,到底是你幫我,還是我幫你?”
“喻戎,你說這話不就見外了嘛,我們是好搭檔啊!”
眼球套着近乎,貼上了喻戎的臉。
剛貼上去,喻戎就嫌棄地躲到一旁,握住手槍怼在了眼球的瞳孔上。。
“你誰啊你,說,究竟什麽目的!”
“喻戎,等等,你别激動,要是一不小心走火我就炸散了,我說,我說,你先把槍收起來。”
喻戎把槍收回手心,眼球這才接着道。
“喻戎,你看看我現在,一個眼球什麽都做不了,這點肉體連精神力量都無法存儲太多,這樣是永遠不可能成爲萬物歸一的眷屬的。”
“嗯。”喻戎應了一聲,讓它接着說。
“所以啊,我得吞噬原來的身體,擁有足夠強的容器,才能重新恢複之前的精神力量,重新成爲萬物歸一的眷屬啊。”
喻戎冷哼一聲:“然後接着做肉幹?”
“……”
眼球愣住了,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好像有點直白。
“喻戎啊,你别誤會,我的意思是說,隻有吞噬了原來的身體,掌握更強的精神力量,才能把萬物原初留在你腦子裏的種子給拔出來!”
話音剛落,喻戎已經重新握住了手槍。
“喻戎,等等,我不會再做肉幹了。”
眼球趕忙找補道。
“我現在已經學好了,我恢複力量隻想回到偉大的萬物歸一身邊,殺人的事我也不再做了!以後怎麽樣我都聽你的,行吧?”
“真的嗎?”喻戎狐疑道。
“真的喲!”
喻戎再次冷哼:“我好忽悠哦。”
話說到這,眼珠甚至都開始流淚博同情,一滴滴類似細胞液的濃汁滲了出來,怪惡心的。
“是真的!而且,殘肢不用特殊方法消滅不了,被你們軍方帶走的左手臂到現在還在呢,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隻有被我吞噬才是最快最徹底最直接的辦法!”
喻戎仔細想了想,似乎也有道理。
爲以防萬一,他掀開了玻璃罐,把裏面刺鼻的福爾馬林倒了出來,朝殘肢開了一槍。
跟着子彈一起貼在殘肢上的,還有那顆眼球。
“你小心點,遇到攻擊它會跑的,你忘了我的腦袋了?多虧我動作快啊!”
一邊說着,眼球像是吸粉條一樣,把比自己大不知道多少倍的手臂吸了進去。
場面過于詭異,喻戎有點惡心。
吃完手臂的眼球明顯又大了一圈,漲成了乒乓球大小。
正當喻戎想再警告一番,突然響起的電話鈴打斷了手上的動作。
電話那頭是吳帳:“喻戎,你那邊情況怎麽樣?”
“挺順利的,怎麽了?”
“阿葉給我發了份地圖,她當時聯系不上你,就先發給我了,我這就發給你啊,你收一下。”
挂了電話,喻戎打開對方傳來的地圖,像是東京都的地下密道。
葉子藝居然還有這玩意。
暗自驚歎了一句,喻戎收起手機。
此刻,他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倒不是地圖的内容有什麽不對,而是他察覺到,在視野的盡頭,黑暗的角落,幾支槍管正瞄準着自己。
與此同時,田岡大廈的地下鬥角場,“表演”進行得如火如荼。
主持人宣布最新的戰鬥結果:“126人團戰,泰坦勝!”
鬥角場上,屍體遍地,血流成河。
可奇怪的是,上面的挑戰者沒有一個是完整的人形,他們或多或少都發生了變異,長出了不同于常人的器官。
或是軟體,或是節肢,或是棘皮,或是腫脹,一看就極具危險性。
隻不過,在名爲“泰坦”的龐大體量面前,這種程度的攻擊,不過是撓癢癢。
比賽的結果毫無懸念,但大人物就是好這口。
血腥的厮殺,能夠激發潛藏在基因深處的野性與獸性,這是無論多少次高潮也帶不來的快感。
潛伏在這的艾薇隻感到身心不适,卻不敢有絲毫表露。
爲了不留下破綻和把柄,她把平生所學全都用了上來。
配菜、調酒、耍牌、心理暗示,好不容易才穩住了atm父子倆不對自己伸鹹豬手。
鬥角場的最高層,田岡八道終于從沙發站起了身,搖着紅酒杯,走到了玻璃牆前。
他久違地對下面的表演産生了興趣,倒不是因爲“泰坦”,而是接下來即将出場的高詠。
“田岡叔啊,你不是說,今天晚上的表演不同以往嗎?”
房間裏最年輕的寡頭,島田武如是說道。
對面的老頭子阿部度龍也附和:“我沒有什麽期待,人老了,見得夠多了,不過是喜歡和年輕人聚聚,”
田岡用酒杯輕輕敲了敲玻璃牆,回應道:“急什麽,好戲就要開始了。”
阿部度龍捋着胡子猜道:“是那個沒禮貌的少年?”
田岡點頭:“我派人查過他,結果什麽都沒查到,這個神秘的少年,說不定能給我們帶來點驚喜呢。”
“神秘什麽的無所謂,無非是找樂子而已。”
島田武,靠在沙發上,打了個響指,将一名兔女郎攔入懷中。
“你知道我爲什麽每周都來一次這裏嗎?因爲我暫時找不到比這更有趣的地方。叔,什麽時候弄幾個議員放下面厮殺,一定很有意思。”
田岡微微一笑:“控制一個議員不容易,你太浪費了。”
阿部度龍想了想,提議道:“前首相呢?”
田岡立即回答:“那倒是可以準備六七個……這個待會兒再說,表演開始了。”
高詠邁着台階,緩緩走上擂台。
一身的休閑裝與周圍的畫風格格不入,帥氣且冷峻的面龐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闆着一張臉,絲毫沒有把腳下的屍體當回事。
他唯一的武器是把武士刀,倒不是因爲擅長,而是這玩意最耐用。
爲了找個武器,他挑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幾乎把田岡預備的所有冷兵器都試了一遍,最後在閑置的倉庫裏,他找到了這把積了一層灰的武士刀。
聽田岡秘書介紹,這把刀可是相當有來頭。
這是田岡家上一代家主去義烏談生意時,恰巧路過當地古玩百元店,家主慧眼識珠,便淘來了這稀世珍品。
聽古玩店老闆說,當年孫權砍桌角,用的就是這把刀。
鬥角場上,高詠拔刀出鞘,那一刻,衆多富豪都對這唯一一個正常人類産生了些許興趣。
常年占内存的賭金計算器又顯示了出來,不過賭“泰坦”赢的比重依舊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