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項目小火車,三人遇難。
第三個項目跳樓機,五人遇難。
第四個項目過山車,無人遇難!
當金夢雅看着過山車穩穩停在面前,上面的人全都沒事時,心中的希望重新點燃。
她原本都做好了死在遊樂園裏的覺悟,但現在的情況讓他堅信,隻要有喻戎在,幸存下來的人一定能活着回去!
她激動地向參與項目的同伴們詢問,這一次發生了什麽異常情況?喻戎又想出了什麽辦法轉危爲安?
可奇怪的是,他們的回答都是自己中途睡着了,才剛醒沒多久,所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們在過山車上睡着了?你們确定不是吓暈了?”
金夢雅以爲他們是在開玩笑,可對方一臉茫然,确實什麽都想不起來。
“是真的,我隻有拉升時的記憶,還有減速時的記憶,其他的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其他人的回答大同小異。
除此之外,他們還表示,隻能模糊地記得,好像做了一個又長又詭異的夢。
艾薇同樣一臉懵逼,一時也以爲自己是因爲恐懼過度暈了過去。
她一開始還挺開心的。
睡了一覺,一切就都結束了,自己活下來了,可以回家了!
直到她側過頭,發現了從喻戎左手心流出的血,這才反應過來,遊樂園哪有順利的事。
“喻戎,你的手……”
艾薇想要去幫忙止血,卻被喻戎擋住。
“沒事的,沒關系。”
喻戎将左手攥拳,右手按在上面,蓋住了血迹。
艾薇無奈,隻好先幫着他離開了過山車,剛好此時金夢雅也走了過來。
“喻戎,大家都說自己睡着了,你知……你的手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金夢雅拉過了喻戎的手,惶急之下又發現身上沒有能夠包紮的東西。
而喻戎把手抽了回去,搖了搖頭。
“沒事的,劃傷而已,不用擔心。”
怎麽可能不擔心,在遊樂園裏詭異的事多了,要是真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到底發生什麽了?你的手是怎麽傷到的?”
喻戎依舊搖頭。
“真的沒事,傷口是我割的,不要再問了。”
喻戎覺得,過山車的經曆,還是不要告訴他們的好,以免讓參與者回憶起當時的恐懼。
在過山車從頂端下滑的那一瞬間,确實有事情發生了。
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感覺,不同于驚恐和刺激,而是積極地、正面的感受。
那一刻,喻戎感覺自己升華了。
許多來自體外的東西,附着在了他的神經系統上。
他原本可以無視這些東西,拒絕這些感官,這并不難,但是他沒有這麽做。
直到,他已然分不清哪些感官是本就屬于他的了。
身體的每一處毛孔都因此活躍了起來,幾百種從未體驗過的感官接連開啓,萬物都是如此的清晰,夜晚如白晝,細緻入微。
那些附着在神經系統上的東西,能夠讓喻戎不再依靠他原本的身體結構,而是愈加沉迷于新的感官。
這些新的,更加豐富的感官,讓一切都緩慢了下來,他甚至能看到平時看不到的光線。
這種強烈的虛幻感讓他由驚喜轉爲警惕,進而化爲對未知事物的恐懼。
他下意識地拔出了匕首,卻不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誰會攻擊自己,自己又要攻擊誰。
可笑的是,匕首不過就是個心裏安慰,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張開雙螯的蝼蟻,面對碾壓下來的力量做着無意義的抵抗。
過山車周圍出現了虛幻的景象,仿佛遊樂園脫下了祂的僞裝,顯露出其本來面目。
那是如同宇宙般甯靜的身軀,是龐大卻孤寂的甯靜,祂存在在那裏,卻又屬于虛無,是有和沒有的疊加态,是物質與意識的矛盾集合。
面對此偉大存在,喻戎隻感到無能爲力,突如其來的真相使得他頭疼欲裂。
過山車接着向下駛去,喻戎也離祂更加接近。
那不是簡單的,三維世界的由遠及近而已,而是更高維度的由淺入深。
那是一片光芒的海洋,眼前都是混沌,周圍的空間如沸騰的開水,沒有固定的形狀,如同墜入了萬花筒的深淵,無法用任何語言表述眼前不斷變化的世界。
遊樂園已不再是遊樂園,那些建築和設施,失去了他們原來的物理形狀,在扭曲的空間裏分崩離析,逐漸變化爲完美的球體。
喻戎感受到自己在越來越接近祂,過山車的轉體與特效,也不再隻是單單爲了腎上腺素的分泌,而是在變化莫測的高維迷宮中不斷穿越,接近那萬物歸一的本源。
喻戎發現其他人也一樣,他們也在沉默中爲這離奇的景象所驚歎,艾薇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在這這壓倒性的力量面前停止了思考。
空間依舊在連貫且持續地折疊深入,周圍如同水母外形的球狀物質也越來越多,它們由散落結成團塊,再由團塊聚合成群落。
它們是動态變化的,是相互矛盾的,既是競争的矛盾,又有非競争的矛盾。
它們相互吞噬,相互轉化,相互利用,相互促進,進而在不斷的動态變化之中,同過山車一起,前往那未知的終點。
光線逐漸暗淡,喻戎意識到自己即将觸及深淵的中心。
正當喻戎愈加沉迷于此,甚至想要同那些球體一同融合,追求目标的真相時。
他猛然間看到了一行人,那行人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他一瞬間就認出了那是剛離開旅館時的志願者團隊和孩子們。
而自己的身影,就在那隊伍之間。
過去的喻戎察覺到了當前喻戎的注視,轉頭看了過來。
而現在的喻戎也察覺到過去自己的目光。
過去與現在,相互交錯。
“原來如此!”
他恍然大悟。
喻戎頓時領悟了那眼球的本源。
歸結起來,就是一句話:
萬物歸一!
自己即将成爲那眼球的一部分,而自己的意識,已然開始與那眼球進行着交織與融合。
所以自己剛才,才能看到被眼球所注視過的自己。
不僅如此,過山車上所有人的記憶,如同一根根細線扭成了一捆麻繩,整合了起來。
喻戎看到了艾薇的記憶,看到了過山車上所有人的記憶。
他們也跟那些球狀物一樣,正在成爲一個整體,等待着被更大更強的球狀物吞噬,最後與那中心的本源融爲一體。
想到這,喻戎将左手握在刀刃上,閉上了眼睛,開始尋找熟悉的現實。
“是時候結束了。”
從最開始的恐懼,到後面的癡迷,對真相的向往,最後重新清醒,一切都如夢似幻。
雖然很可惜,但他現在得離開了。
無數抽象的感官正在拉着他墜入深淵,他要從中分辨出現實的那一部分,那基礎的僅僅來自人類神經系統的感覺,所以,他需要一陣劇烈的疼痛分清屬于他自己的神經。
并将其餘的絕大部分抛棄。
并非所有人都能抗拒真相的誘惑,這行人中隻有喻戎的意志能做到這種事。
他将匕首從左手心抽出,那熟悉的,屬于他自己的疼痛感以手心和大腦爲起點,向全身擴散。
那幾百上千種令人陶醉的、抽象的感官被這突如其來的疼痛感剝離出去,隻留下了幾種單調的感受。
而那種高維度的刺激也立即坍塌,如同從五彩斑斓的世界墜回黑白。
原本同他的意識擰在一起的其他人,也因爲他的舉動,毫無準備地回到現實。
猝不及防的針對意識的沖擊,使得他們毫無例外全部昏厥。
除了喻戎這個始作俑者。
盡管有些失落與後悔,但喻戎又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現實的存在,而非那種抽象的存在。
而現在,僅憑屬于他自己的,少得可憐的感官,已然無法看到那些不可描述的高維物體。
過山車依舊在軌道上疾馳,周圍是遊樂園的建築設施,呼吸的是空氣,觸摸的是實體。
隻不過,由于剛才的經曆,過山車所帶來的刺激感已經無法滿足喻戎了。
伴随着内心的空虛,他度過了過山車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