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走在隊伍中間,今晚的災難他依舊曆曆在目,在腦海中放了一邊又一遍,閉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些詭異的醫生,他們将受害者無情地刨開,就像殺魚一樣。
還有那裂開的玩偶,恐怖的腔内那些惡心的觸手,深深地烙在了他的瞳孔裏。
隊伍内,人人自危,他們有些人産生了暴戾的情緒,有些人則焦慮不安地抱着自己。
他們所有人,都在輕聲念誦着含糊不清的低語,如同神經質一般,嘴唇顫抖着,發出那些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的呢喃。
衆人離遊樂園越來越遠,周圍的環境也愈加詭異。
詭異的不僅僅是那些奇怪的建築,那路旁拔地而起的石柱以及上面奇形怪狀的符文,還有越來越離奇的狂風。
這突如其來的異象,讓他們愈加覺得這裏不安全,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狂風之下,樹葉枯黃、田野蕭瑟,大自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行着四季的變化。
人們的信念一個接一個地崩塌,周圍的環境讓他們潛意識裏覺得,有什麽污濁又偉大的東西即将降臨,而祂的降臨便代表着一切的終結。
眼前是一片灰暗,遠處一排排的建築物黑洞洞地伫立着,如同死去一般,而通往城區的道路,仿佛永無盡頭。
他們看着郊區那些詭異的衛星城,而那些建築群在被注視的那一刻,開始崩塌變形,崩壞落敗,愈加斑駁不堪,破碎淩亂的窗戶,斑駁開裂的外牆,搖搖欲墜的鐵門。
隊伍開始發生騷亂,這一系列的怪異景象讓他們心裏發虛。
而隊伍中的張三還保有足夠的理智,他安慰那些焦慮的可憐人,告訴他們這都是錯覺,是因爲沒有月光,看不清遠處的東西,是自己吓自己。
“不要害怕!我們比那些死在怪物手上的人要強,而且我們人多勢衆,連那些怪物都沒能傷害到我們!其他東西也傷害不了我們!之前傷害不了,現在傷害不了,以後也傷害不了!等回到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向天空高聲疾呼,爲人群壯膽。
同行之人也紛紛效仿他的做法,他們咒罵那些醫生和玩偶,咒罵那該死的遊樂園。
他們不斷吹噓自己想出的,對付醫生或玩偶的辦法。
持續用粗鄙不堪的語言,對那些詭異的現象大放厥詞。
并且暢談自己之後回到家,要享受怎樣的小資生活。
卻沒有注意到,周圍的路燈失去了光亮,腳下的泊油路,也龜裂失修。
人們還在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不受控制地,從一個隊形走成了三個隊形。
周圍的環境詭異且陌生,已經不再有人類社會的痕迹。
張三回過頭望去,也再看不到遊樂園的光亮。
他仿佛聽到了什麽,僅存的理智正在分析來自四面八方的,瘋狂的呓語。
可是他清不清楚,他想要讓周圍的人安靜下來,可是辦不到。
那些人像是瘋了一樣,扯開嗓子有什麽說什麽,不是跟其他人交流,而是自言自語,而且前言不搭後語。
三支隊伍越拉越遠,其中一隻縱隊跟着領頭走進了一旁的田野。
那田野的水都幹了,地上落滿了幹枯的莊稼。
那支隊伍進入田野後便分散開來,每個人都仰着頭,毫無目的地前行。
一邊走着,一邊發出似人又不似人的哀嚎,哀嚎聲尖銳刺耳,就算他們消失在了黑暗盡頭,聲音依舊時斷時續地回蕩在空氣中。
另一支縱隊偏向了另一個方向,那個方向是河堤。
張三看着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了下坡,但是卻沒有聽到落水聲。
他們狂笑着,仰着頭無盡地狂笑,直到所有人都從河堤跳了下去。
張三不知道他們在仰頭看什麽,他也不想知道。
他越來越害怕,想要立即離開這支隊伍,但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做不到。
身體不再受控制,他隻能盲目地跟在前一個人的後面,沿着荒無人煙的、沒有道路的道路,走向未知的目的地。
張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許是十個小時?也許是二十個小時?
他感覺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但天空依舊黑暗,面對這種情況,宛如他所認知的時間和現實的時間都是兩個概念。
狂風大作,這黑暗的大地越來越寒冷,張三依舊記着現在是五月中旬,而天上竟下起了鵝毛大雪。
種種異象讓他的理性歸于終結,直到前方的大地上出現了被撕開的深坑,他才再次萌生了屬于自己的抵抗意志。
說是被撕開,是因爲那深淵絕對不是自然形成的,也不是挖出來的。
那輪廓,就像是兩隻指甲在一張餐巾紙上撕出了一道裂縫。
重獲意志的不隻是他,隊伍裏的同伴們也都側過頭,失魂落魄地尖叫着,向周圍的人呼救,但他們身體卻義無反顧地跳進了深淵,發出了最後的絕望哀嚎。
張三也停不下來,他放棄了掙紮,将自己的身體交給那邪惡的存在,并任其擺布。
伴随着突如其來的失重感,他掉進了那前所未見的混沌世界。
跳進去的那一刻,他恢複了來自身體的知覺,但神志依舊恍惚,無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離奇景象,隻能将目光所及的一張張圖片僵硬地存在腦海裏。
明明自己在下落,而眼前的景象卻是在飛離城市。
他的身下是贛北市的夜景,卻不如往日的繁華,而是千瘡百孔,死氣沉沉。
離他越來越近的天空,則像是一條走廊,那條走廊裏有自動售貨機,有前台,也有一扇手術室的大門。
而他即将降落的地方,是一架病床。
他覺得自己好像是瘋了,他得了一種奇怪的癔症,以至于躺在病床上,竟覺得自己應該被摔得粉身碎骨才對。
他剛才夢到自己好像是在路上走着,然後走着走着,掉下去了……
原來如此……
“我是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