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公園是嗎？好，我知道了——對了，還有一件事情。”
躲在陰影處的男人已經直起身子來，慢慢吞吞往外走，他帶着口罩，手中還拎着點吃食，動作閑适，像是在這邊上班的普通上班族，半點看不出他在電話裏面是在聊這些事情。
“那個被送到醫院去的小姑娘醒了嗎？池暖八成是用不了了，但常蒙還能用一用，那小姑娘應該是看見了常蒙的臉吧。”
男人口罩下的聲音帶着笑意，眼睛也溫和的彎起來。
“那就讓常蒙去解決掉她吧，我去一趟長平公園。”
***
“……神都時間晚上七點整，現在通報神都長安街有關紅疹疫病的相關情況，截至目前爲止，紅疹疫病感染了一百三十一人，其中危重症患者三十人，死亡零人……”
長平公園。
夜晚隻有小路上亮着路燈。
周圍是蟲鳴鳥叫和泠泠水聲。
這個公園是個沿江公園，視線越過高高的圍欄，就能看到穿越大半個雲國的一條江河，這個時候正是水流旺盛的季節，即便路燈的光很亮，但落在遠處的江水上還是将那江水映照的深不可測，像是未知領域的巨獸對着天空張開血盆大口。
這裏距離長安街不遠，因爲紅疹疫情的關系，即便沒受到波及的居民都很少往這邊來，所以這個時間點，長平公園很安靜，隻偶爾有一兩個人的說話聲從不遠處略過。
面對着江水的椅子上，謝慈獨自坐在那邊，手機裏放着新聞直播，講述着今天紅疹疫情的狀況。
這病症在一開始雖然來勢洶洶，但并不是多麽不好醫治的病症。
謝慈心中多少也明白，此刻隻有這麽小的範圍，包括到現在爲止還沒有人死亡，都是因爲唐今及時察覺，及時将兇獸蜚打散，沒有讓他們那些儀式真正完成。
而他差一點就要害死人了。
下午師父發過來的消息還在手機上。
明也道人年輕時候有着極強的正義感，鋤強扶弱，性格鮮明，到老看的事情多了倒是平和了一些，其中多是安慰的語句，還有一些不怎麽通順的話語标點，應該是年紀大了對于手機這一類東西雖然會用，卻不如年輕人用的那麽好的關系。
師父原諒了他。
所有人都沒有在怪他。
也沒有任何人的性命在這次的事件裏犧牲，他這幾天也格外忙碌，到處找尋潛藏着的想要利用這疫病生事的物妖精怪。
謝慈心頭一直壓着的大山輕快了些許，才稍稍放松了一下，坐在這裏喘口氣，從來都是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的救星，就謝家這小天才還從來沒品嘗過自己給别人添亂的事情，心裏不免還格外難受。
手機鈴聲響起來，将新聞直播的聲音打斷。
寂靜的公園格外清晰，謝慈下意識看過去，瞳孔微微一縮，指尖下意識的收緊。
在鈴聲響了三聲之後，他才擡手，按下接聽鍵，将手機放在耳邊，聲音又低又輕，隐約藏着幾分極深的懼怕。
“喂，爸——”
話還沒說完，那邊情緒激烈的聲音率先打斷他的話語，帶着濃濃的厭惡。
“你個廢物！”
謝慈指尖一緊。
“明也道人是讓你去解決問題，不是讓你去制造問題，我這才聽人說起這次的事情你也要占一部分的責任，如果不是你輕舉妄動，這次的疫病根本不會發生！”
對方這樣罵還不起勁。
明明罵的是自己的兒子，在對方犯了錯的時候，這個做父親的卻暢快極了，好像所有的情緒有地方釋放了一樣。
不僅僅要罵這件事，連帶着那些有的沒有的事情都要往他身上罵。
“仗着自己有點能耐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了？你跟人家三清道觀的五六歲娃娃相比你算是個屁！要是讓人家一來，肯定能看出你是個壞事精，就不會讓你往神都去，你看見新聞聽見裏面說什麽嗎？一百多個人，哈哈，謝慈，一百多個人呢，其中有好幾個危重症差點就死了，這都是因爲你，你還得找别人給你善後，就算是沒死，這麽多人因爲你遭了這麽多罪，你還好意思好好在那邊待着？”
内心難受的點一再被強調。
謝慈咬着牙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怎麽不說話？你再跟我頂嘴試試啊！你以爲你有點能耐你能是個什麽東西啊，跟你那自大的媽一模一樣，還想要反抗我，還覺得自己多厲害？把自己都作到地下去了，這就是自己作死，她肯定也看出你以後一事無成還總給别人添亂，手上指不定還要染上幾個人的血，所以才那麽厭惡你，一直到死都不樂意見你——嘟——嘟——嘟——”
話說到這裏，謝慈手上顫抖着已經将通話鍵挂斷。
也不過剛滿二十歲的青年人，此刻低垂着腦袋咬着牙，唇角卻扯出難看又苦澀的弧度來。
是了。
父親那麽讨厭他，怎麽可能打電話來安慰他呢。
他就不該接這個電話，不該還存有那麽一絲一毫的幻想。
誰又能知道謝家的高傲小天才，被謝家衆人寄予厚望的謝慈，從小到大除了謝家那些親戚的照顧之外，實際上也不過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呢。
沒事沒事——
各種家庭見識的多了，他這種情況比他凄慘的孩子也大有人在，他也已經習慣了，還有很多人不能擁有的東西，即便被父親打壓責罵也不會消失的風水玄學天賦。
他該要知足。
一滴兩滴水珠卻砸在了他的手背上，被他驚慌失措又狼狽的擦去。
“看起來謝小少爺在父親那邊也不太受寵呢。”
有人悠哉悠哉，慵懶帶笑的散漫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
“真是可憐呢，明明想做好事，隻是搞砸了，都已經在用心補償了，自己的父親卻說出這樣的話來刺激你，連我看着都覺得好可憐哦。”
“誰？！”
謝慈一驚。
剛剛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加上這邊安靜無人，他也沒太在意周圍人，直到現在，這聲音冷不丁出現，他猛地站起來，壓低聲音厲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