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起來身體整體來說還不錯,至少我幫她檢查了一下,沒發現什麽大毛病,隻不過精神有點萎靡不振,臉色看起來晦暗的很,閃爍着一種病态的蒼白,當我見到她的時候,她正雙手抱着膝蓋蜷縮在床上,雙眼怔怔的看着外面,我問她話她也不回答,就是點頭或者搖頭,我以爲她是在被青衣軟禁的這段時間精神受到了一些創傷,所以寡言少語,後來當她擡頭終于看我的時候,我才知道她其實是不想和我說話,因爲她看着我的時候,眼睛裏面閃爍着失望。
我不知道她爲什麽失望,不過那時候戰艦已經緩緩開動了,我知道老托馬斯已經開始搜尋工作了,于是我隻能暫時起身離開。
直到推開船艙的門将要走出去的時候,伊詩婷才終于和我說話了,隻有寥寥一句話:“你很殘忍,你和青衣一樣,現在都變的很殘忍。”
于是我苦笑,也明白她爲什麽不和我說話了,大概她以爲炸平這座小島的人是我吧?
可惜,這些事情我沒辦法解釋什麽,就算我解釋了我估計她也是不會相信,聽不進去的,還不如不解釋,反正海瑟薇這一下子過去,惡名是我和老托馬斯背了,其他的和她一概沒有任何關系!
最後,我在門口站着沉默了很久以後,才長長呼出一口氣,隻留下一句蒼白無力的“戰争哪能不死人”,然後灰溜溜的離開了,主要是我有點害怕伊詩婷的眼神。
我不害怕戰場上的刀光劍影,但有點怕她的審視。
事實果然如托馬斯所料,生命充滿了奇迹,哪怕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覆蓋式的大轟炸下,仍舊還是有人非常堅強的活了下來。
開始搜尋生還者以後,我們見到的第一批幸存者是在這座小島的西面,那裏因爲是轟炸的邊緣地帶,承受的打擊不算過于恐怖,所以這邊的小島還沒有開始沉陷,在一些淺海地區有大概一百多号人的樣子,有天道盟的人,也有西蒙斯的人,也有拉斐爾的人,他們全都衣衫褴褛的浸泡在海水裏面艱難的掙紮着,幾乎人人身上都是傷,不斷和一些聞着血腥味湊過來的海洋生物抗争着,就是這樣,還時不時的會有人被那些海洋生物一下子拽到海裏去,下去就再上不來了,隻會有濃郁的黑血從下面沖上來,這些不久前還在生死相搏的人這個時候倒是罕見的抱成一團了,相互依存着艱難的生存。
當我們的戰艦開過去以後,這些人就像是瘋了一樣,遊到了我們旁邊,瘋狂的在下面拍打着戰艦的底部,哀嚎着、懇求着讓我們把他們拽上去。
這是我頭一次見到戰亂紛飛中的浮生,很慘。
我雙目飛快的在人群中遊離着,尋找捕捉胖子和張金牙的身影,可惜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葛先生,怎麽辦?”
老托馬斯在一邊問我:“這些人該怎麽處理呢?”
“沒有我要找的人。”
我搖了搖頭,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活,肯定是不能讓他們活了,給他們個痛快吧。”
我話剛說完,托馬斯就對旁邊一個雇傭兵點了點頭,當時就有好幾個雇傭兵拎着步槍貼上去,順着甲闆邊緣對着下面泡在海水裏的幸存者瘋狂的掃射,下面慘叫聲和尖叫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不出三分鍾,一切歸于平靜,隻在甲闆上留下了滿地的黃橙橙的滾燙子彈殼
我沒去看,但我知道,現在戰艦下面一定到處漂浮着屍體,海洋生物正在享用饕餮盛宴
那種場面,不看也罷。
沒辦法,經過海瑟薇這麽一出,我和,和算是徹徹底底走上對立面了,這些人如果活着離開這裏,最後回到他們的組織裏,刀鋒一定還會對準我了,隻能斬草除根。
至于收編?
基本上是沒指望的事情。
成員在加入之前,家人全部都會接受組織的照顧,如果他們敢倒向我,家人立馬就會出事,除非是那種特薄情寡義,爲了自己活命不顧家人死活的貨色,否則其他人根本不會投靠我的。
而就更不用說了,他們完全就是以家族的形式存在的。
天道盟的海外分部,這些人從小被天道盟洗腦,就算是爲了生存虛與委蛇的選擇投靠,最後掉過頭來還是會選擇背叛。
總之,收複純屬白日做夢,殺了幹淨,雖然比較冷血,但走到這個地步我也沒得選擇了,我到現在才終于明白當年殺神白起爲什麽要坑殺趙軍四十五萬人了,因爲隻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幹掉了這一批人,我們仍舊沒有離開,接下來的幾天一直都在這片海域逡巡。
第一天的時候,發現的幸存者比較多,大約有三百來個人,有的是抱團的,有的是單獨的,可惜裏面沒有胖子和張金牙,他們的下場就不用說了,我全都讓托馬斯把他們處理了。
第二天的時候,幸存者的數量明顯少了很多,轉悠了一天也就發現了四五十個人。
第三天,第四天
人一天比一天少,一直到第五天的時候,轉悠了一天我們沒有任何發現,然後那天晚上托馬斯就來找我了,和我說可以撤離了,這裏肯定是沒活人了,整整五天了,得什麽樣的體格子才能扛住五天啊?在那樣的環境下,人根本是活不過五天的。
事實上,當天我們一個人都沒找到的結果已經告訴我答案了這裏怕是真的沒活人了。
我也不是沒有嘗試着放開自己的感應去搜索,可惜,沒有什麽發現。
青衣、西蒙斯、拉斐爾、胖子、張金牙
這些曾經和我有過焦急的人全都在海瑟薇這一記殺招裏面完蛋了。
說實話,心裏頭也不是沒覺得難過,至少張金牙和胖子的事情我是耿耿于懷的,我想,在最後的時刻,他們怕是沒肯聽我的話,一直陪在青衣的身邊,最後在那一朵蘑菇雲裏灰飛煙滅了。
在第五天的深夜裏,我懷揣着一顆跟被針紮一樣的心離開了太平洋,戰艦緩緩開動,這一回我們再沒有拖延行程,在大海上度過了一段平靜枯燥的時光以後,船終于如期抵達的曼徹斯特。
在海上航行的這段時間裏,伊詩婷還是老樣子,不和我說話,不過她眼神裏對我的失望卻從來都沒有消失過。
直到抵達的曼徹斯特港的時候,她才終于和我又一次說話了,隻說她需要一些時間去思考以後自己該做什麽,發生了這一切,無論是我,還是青衣,都已經變了,以前她還覺得我在天道盟做的事情情有可原,但是這一次我做的事情,尤其是戰争結束以後對那些幸存者做的事情,她都是看在眼裏的,也終于明白以前的那個我确實是死了,這個世界對于她來說好像一下子陌生了起來,故人不在,環境大變,她需要想想自己何去何從了。
那是她和我說話最多的一次,當時整個人都很平靜,我想,她大概在返回的時候心裏已經想明白一切了,她已經做了決定了,無可扭轉。
也是在曼徹斯特,伊詩婷執意和我分開了,算是一場很平靜的告别了,隻留給了我一個灑脫的背影,我沒能留住,其實也沒留,甚至我還有些羨慕她,至少她能從容潇灑的金盆洗手了,未嘗不是一種幸福,我隻能祝福她。
我知道,那一場告别,對于她來說,是退出這一行的一個開始,這一行裏的恩怨糾葛,算是徹徹底底的讓這個女人心灰意冷了,她去尋找自己的人生了,從此天涯海角,江湖路遠,有生之年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面。
對于我和海瑟薇之間的再一次見面,我心裏想過很多種可能性。
可能,我會克制不住沖動,上去狠狠抽她一個耳光。
可能,我會因爲胖子和張金牙隕落在了那一場戰争中,我會沖上去像她索命。
總之,沒有一個我幻想中的場面是對海瑟薇有利的。
可事實上,當我真正見到海瑟薇的時候,我的情緒遠遠要比自己想象的平靜的多,當時海瑟薇早就猜到我回去要找她了,已經讓傭人在門口等着了,傭人告訴我,海瑟薇在我回來之前就已經專程趕回來了,正在她的房間裏等着我。
等我去的時候,海瑟薇隻穿着一條絲綢睡衣,很輕薄的那種,将身體的曲線完整的勾勒出來了,身上還披着一條狐皮大衣,正赤着雪白的腳丫子靠在壁爐前烤火,仿佛很冷似得,這個季節還湊在壁爐前,整個人身上蕩漾着一股子慵懶的氣息,壁爐裏熊熊燃燒的火焰映紅了她半邊子臉,讓她看起來蕩漾着一股說不出的味道。
不知道爲什麽,我帶着怒火去的,在見到她的時候,卻怎麽也爆發不出來了,死死握着腰間的長刀站在他面前,握刀的手捏的指關節都在輕微作響,可就是沒拔出刀。
噗嗤!
忽然,海瑟薇竟然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帶着一股子妩媚的味道,扭頭看着我:“東方武士,爲什麽不拔刀?”
我沒說話。
海瑟薇也不在意,從身旁摸出了一根女士香煙點上,一縷縷青色的煙氣從她妖豔的近乎中毒的雙唇之間噴吐出來,過了良久,她才不急不緩的開口問我:“知道這一次有什麽好處麽?”
我咬着牙,還是沒說話。
這個女人看起來是那麽的柔弱,她并不強大,我明明一抽刀就能斬下她的頭顱,可我就是無法出刀,仿佛她身上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力量正在鎮壓着我。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她的氣場,當時我已經對這個女人有了恐懼了,害怕她的心機和城府。
我不說話,海瑟薇也不在意,自顧自的說道:“經過這一次,和廢了,他們在西方時間再沒有任何威脅到你的力量,天道盟也失去了對西方世界的大範圍打擊能力,現在的西方地下世界,已經出現了一片空白區域,正是你大顯身手的機會,從此以後,你想作什麽,再誰也沒能力威脅到你什麽了,你可以從容活動了,那一顆彈頭丢的難道不值得麽?”
我咬了咬牙,恨聲道:“我隻知道,我還在乎的兩個人死在了這場戰争中。”
“我故意的。”
海瑟薇笑的更加燦爛了,扭頭深深看了我一眼,一字一頓的說道:“你不覺得他們的存在已經成爲了阻礙你的絆腳石了麽?我隻是幫你在做你不想做的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