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書韻雖性情古怪,但也是知世事輕重之人,飄忽一閃與晴天明一聲耳語之後,亦瞬間飄走,來去如風以緻在場之人除了晴天明之外,都不曾注意她。
直待到一切禮儀定當,送駕之人皆已打道回宮之後,晴天明才找了個理由教家人相會于客房,屏退仆從,叫女兒好生爲水甯馨診治一番;
開始的時候水甯馨有所懷疑,但被晴書韻一一點中身體不适的關鍵部位和症狀後,便也不得不信了——内室之中,晴書韻正在給水甯馨運功驅毒。
不一會兒,内室門開,晴書韻笑嘻嘻的扶着水甯馨緩步走了出來,晴天明等一見,立刻起身相迎;一看之下,水甯馨的面色真比來時好上了許多!
“姐姐…….”水雲翩忙也過去扶住水甯馨。晴天明則望向晴書韻,晴書韻立時心領神會的回了他一個“已無礙”的眼神。
“感覺好多了,妹妹真是好福氣,不但有個年輕有爲的兒子,現在又多了一個又漂亮又本事的女兒,”水甯馨在二人的攙扶下與廳中坐定,柔聲道,“真是羨煞姐姐了。”
“哎,姐姐,你不也有一雙兒女嘛,羨慕我做啥呀。”水雲翩說着,心下對女兒的愧疚之情又起,順而慈笑着摸了摸晴書韻的頭,忽又對水甯馨道,“對了,怎麽這次仙兒沒和姐姐一起來?”。
“哎,…….”水甯馨聞言眉頭一皺,微微搖頭,苦笑道,“鬧别扭了。”
“噢……還是爲了她的婚事吧。”水雲翩歎了口氣道——原來水甯馨的女兒,也就是大楚王朝的三公主項仙兒已經到了婚嫁的年齡,水甯馨本早已相中了文武雙全的晴劍霄,但無奈一問之下才知他早已心有所屬,于是又看中了鎮北大将軍範忠石的兒子:鎮北軍少都尉範益弘,連明德帝也頗爲滿意;誰料那項仙兒卻不知爲何死活不願,又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而水甯馨卻又一心想女兒嫁個好歸宿,步步緊逼,反而搞得母女關系越鬧越僵了——水甯馨聞言點了點頭,一臉無奈。
晴天明在一旁見到水甯馨的無奈之像,倒也明白她的苦楚——後宮争鬥,本就險惡,水甯馨一路挺過來已是不易,熬到孩子們成年,又因爲明德帝遲遲不立太子,而是先将三個皇子都發往了各自的封地,所以她又和兒子天各一方,實難見面;女兒現在也和她鬧僵了,真可謂有怨難抒,苦不堪言;反觀自己,夫妻恩愛,兒子年少有才,就連那以爲早已失去的女兒也“驚天動地”的回來了,真是齊家如此,複有何求?!
想到女兒,晴天明忽又将心念轉到水甯馨中毒一事來,心下疑慮叢生——水家曾有一源自天竺的寶物,喚作“彌陀葉”的小湯匙,碰毒便會發綠,專門用來試天下之毒,在水甯馨進宮之時,便是她的嫁妝,也正因爲此物,使她數次逢兇化吉,怎麽這次卻是無效?思及此處,晴天明便向女兒問道:“你姑姑她到底中的是什麽毒?!”
“嘻嘻,老爹你是問想要姑姑命的那個,還是想要我們全家命的那個?”晴書韻一臉輕松惬意的笑道,而其他人卻是容色猛驚!
“什麽‘想要姑姑命的’,‘想要全家命的’,難道還是兩種毒?!”晴劍霄第一時間愕然道。
“正是~”剛好是自己最最擅長的毒物之說啊!可要好好高談闊論一番!晴書韻一臉興緻勃發,正腔正調,好一本正經道:“一種是叫做‘喪神散’的慢性毒藥,源自天竺;每日服用,能使人在一年左右,食欲減退,周身主要髒器慢慢衰竭斃命,就如同自然老死一般;其中毒的症狀也不是一般病痛和中毒所有,所以一般大夫和手段根本診察不出;這就是想要姑姑命的那個;姑姑大概已中此毒三月至四月之久了。另一種可厲害了哇,叫做‘百日黃泉引’,服後九十九日,中毒者根本沒有任何異狀,隻是眼瞳之中有一絲陰藍忽隐忽現,顔色日漸變淡,到了第一百日滿,立時斃命;不僅如此,死時那刻,死者屍身迸裂,會噴出毒煙,方圓一裏之内所有活物都會被其所害,除非如我般巫…那個….醫術高超當可無傷,不然即便功力強如老爹,或可保命,但亦會元氣大傷;至于其他人,恐怕暴斃當場哦!這便是想要我們全家命的那個,大概今晚用膳前後之時,姑姑剛好中毒一百日滿~”
一番“高論”,惹得在場之人一身冷汗。
“那麽厲害…”水雲翩心中陣陣後怕,繼而關切問道:“那現在你姑姑的毒解了嗎?韻兒你也沒事吧?”
“解啦解啦,我還運功幫姑姑把身體髒器好好保養了一番呢,再調養一陣會比中毒之前更好哦!”晴書韻笑道,接着好得意的挺了挺身子“至于我,老娘你完全不用擔心啦!隻有毒怕我,哪有我怕毒哇,哈哈!”——自然了,這位從小在毒窩裏長大的主,即便再厲害的毒物,在她面前,也如同一團泥巴,任她捏扁搓圓,随手打散。
水雲翩聞言心緒稍定;而晴天明這廂也以袖擦了擦額上汗滴,對水甯馨道:“甯馨妹子,那‘彌陀葉’,你可還時時帶在身邊?”——本來應叫“娘娘”,但是水甯馨一向和晴家感情很好,私下便沒那麽多規矩了。
“在啊,進宮之後從未離身,而每回飲食之前,都會以之試毒,得皇上寵愛,從未例外過。”水甯馨聞言,自是明白晴天明言下之意,連忙從袖中取出了那泛着紫蘭光華的小玩意兒。
“哇!原來差一個是在姑姑手上呢!”晴書韻見之心下一陣懷念——在巫月總壇,這類玩意就是她的飯勺嘛,不過比這大一些,共有大小不一的三個,但裝勺的盒子裏面卻是多了一個凹槽,師父說是二百年前搶來的時候弄丢了一個;話說回來此物雖好,不過嘛…….
“沒用哒~”晴書韻撇了撇小嘴道。
“什麽?”衆人又是一臉愕然望向她。
晴書韻一笑,正經道:“要做成這玩意,必須西域兩大特産:一是百煉精英,二就是婆羅葉的葉脈所榨成的汁水;而那‘喪神散’中一味最重要的成分,恰恰就是婆羅葉葉脈所榨成的汁水。”
“所以說…”晴天明心下已經有數。
“喪神散可以讓這玩意暫時失效。”晴書韻接道。
“所以連‘百日黃泉飲’都不知何時趁虛而入了!”晴劍霄也是恍然大悟了。
“韻兒,你這些話都說的太吓人,太匪夷所思了,你怎麽知道這麽多啊?”水甯馨一臉的驚愕,同時也有些懷疑之色,畢竟一個年方二八的少女,醫術又高,又懂得這麽多東西,實在叫人難以相信。
“姐姐,韻兒的本事一言難盡,總之妹妹我以性命擔保,是絕對可信的。”未等其他人開口,水雲翩便握住水甯馨的手,誠聲道——孟貞當年在教導晴書韻時,第一條就是告誡她:行走江湖時勿要顯露自己巫月神教傳人的身份,即便告知其身世之後,也叫她對家人謹慎處理此事;而晴書韻在暗中對家人“考察”了一番之後,便覺得父母和哥哥是可以信任的,相認時便隻告訴了他們,而晴天明夫婦和晴劍霄,當然舉雙手雙腳贊成爲之保密,甚至連她就是魅邪天這事兒也幹脆一塊兒秘而對外不宣,以免節外生枝。所以不知真像的水甯馨自然疑窦叢生了。
見妹妹如此誠懇,水甯馨也不得不點點頭,暫時壓下疑惑。
“可是我很奇怪,既然有此克制‘彌陀葉’之物,下毒之人爲何現在才動手?”晴天明一捋胡須,不解道。
“據我所知,那‘婆羅葉’早在二百多年前就已經絕迹啦。”晴書韻接道,眼睛咕溜溜的轉,心下暗笑:“其實是被當年巫月教徒幾把火燒光了我會到處說麽?”
的确,當年巫月神教橫行霸道于天下時,便将西域的婆羅葉燒光了,并将殘餘的種子帶回,以高超的技術移植到巫月總壇加以培育,不但沒有使其因水土不适而絕迹,反而是全部進化成了藥效更加厲害的異草,最後也成了晴書韻的盤中餐,對她來說隻是一種普通青菜噢!
不過現下水甯馨中的毒,以中毒特征來看,按巫月典籍記載,卻是用的當年未被巫月神教培育過的原版貨,這也是讓晴書韻都不解的問題——連巫月總壇都沒有原版貨了,到底哪裏還有?難道是萬妖教?
“看來是萬妖教近來幾年不知從何處又得到此物,故而那章胖子就借之向甯馨妹子下手了。”晴天明在這點上卻是和女兒想到一塊兒去了。
“姐姐,近幾個月來宮中有沒有多了什麽人?”水雲翩聽了丈夫之言,便問道。
水甯馨稍一思索:“幾個月前,钰妃那好似來個一個新丫鬟。”
“那便是了!肯定是她!”晴劍霄斬釘截鐵道。
“可是噢,爲什麽要下兩種毒呢?”晴書韻故意搖頭晃腦道,意在提醒大家,“下‘喪神散’,便是想讓人死得猶如命終壽結,視乎自然;而‘百日黃泉引’卻是教人暴斃,還造成一片死傷,必定引起震動;這兩種意願,根本就互相矛盾嘛~”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晴劍霄一拍拳頭道,“可是誰是螳螂,誰是黃雀?而且那個黃雀算得準準的100日,恐怕是早有預謀了!”
晴天明心下一番思索:“章胖子雖然恨我入骨,但也沒必要用甯馨妹子來殺我一家,況且皇上素來也知甯馨妹子與钰妃之間有矛盾,隻不過舊情甚深,兩個都遷就罷了;如此激烈的做法,必會引起皇上對他章胖子和他女兒甚至是外孫的猜忌和隔膜;如今太子未定,章胖子不是笨蛋,钰妃也不是笨蛋,不會想不清這點問題,他們想要甯馨妹子死,定是采用‘喪神散’這種使中毒者看起來近乎壽終正寝的毒藥,而且他們和興自西域天竺的萬妖教有勾結,可能性大大增高。那麽……宮中又是誰處心積慮要置我一家于死地?!”
想至此處,晴天明突然問晴書韻:“韻兒,你知不知道做這‘百日黃泉引’,有沒有需要什麽特殊的材料?若有,又産自何處?!”
“哎呦,老爹悟性不錯噢!”晴書韻心下一笑,暗自思量——做“百日黃泉引”确實是需要一味特殊奇花,名爲“君莫歸”,對生長環境要求非常嚴苛,當年巫月教徒技藝高超,更改其原有環境以栽種,也僅有一部分存活于總壇周圍,雖說花的藥用效力有所增加,但比起其他異草來說簡直就和沒增加沒區别;不過那花卻是冬至時節就開;而且做‘百日黃泉引’必須趁一開花時就摘下煉制,方才有效,而且即便保存良好,最多半年便藥效全失,聯系水甯馨的中毒時間來說,原料定是去年冬至所采,而那時自己剛好身在巫月總壇,将那些花全摘了炖排骨湯喝了,而且世上現在還能進鬼域并且準确找到巫月總壇位置的人就隻有師父和自己,所以這原料肯定不是出自那裏,那麽,這天下就隻有一處地方會長這種花,那便是此花的原産地了!
“君莫歸,”晴書韻答道,“昆侖之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