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就是恐懼。他是皇帝,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他能有什麽好恐懼的呢。
這就無法解釋了,雖然崇祯皇帝坐擁整個天下。可是他的人生還真就被規劃在了紫禁城這個圈子裏,就像是個牢籠一般。
在做信王的時候,作爲天啓皇帝的兄弟,崇祯的處境就是尴尬的。他必須小心謹慎深居簡出,沒有什麽事是不敢與外人打交道的。
天啓皇帝無後,作爲最有希望的接班人非崇祯莫屬。而此時誰給崇祯皇帝扣上一頂謀反的帽子,那就是全家處斬。
是以,自天啓皇帝登基之日起,作爲一個王爺的崇祯就得夾起尾巴做人。他隻能幽居在王府不問世事,對于外界的一切事物都不聞不問的态度。
眼界決定态度,崇祯不知民間疾苦。等到做了皇帝,更是身居與紫禁城深宮之中,對于外界的一切,僅僅是來自于臣子們的奏疏,還有身邊親信的口述。
甚至于亡國的時候,李自成打到了北京城崇祯皇帝依舊被蒙在鼓裏。
他不知道,是真不知道。崇祯皇帝就是這樣被臣子們一步步的蒙騙,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悲哀。
當朱慈烺說我帶你出去,出去看看這個花花江山,出去看看這個屬于你的時代。
久在京城的崇祯皇帝,竟然莫名的感到一陣恐懼。這是一種對于未知世界的恐懼,對一個從未踏足過的地方,一個終生養在京城的人,一個皇帝居然會恐懼。
“這個,皇兒,外面的事自有各地官員報與朕知曉。朕政務繁忙,怎可離宮。”
朱慈烺暗自歎氣:“父皇,您還不明白麽。”
崇祯皇帝一怔:“明白、明白什麽?”
“但凡作爲一個臣子,對上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父皇您看到的,是那些臣子們想讓您看到的。您不想看到的,他們是從來都不會讓您看到。父皇若是真想了解地方百姓的生活,去看看咱們那些大明百姓們的真實生活是什麽樣子,您隻有出宮。”
崇祯皇帝依舊在猶豫不決,他還是打起了退堂鼓:“朕知道啊,你不是經常跟朕說外面的事情麽。你說百姓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你說災害之地赤地千裏折骨而炊。你說千裏白骨累累餓殍遍地,這個朕都明白。”
“不,父皇您不明白。”朱慈烺打斷他:“聽到的和看到的永遠都不一樣的,兒臣跟您說的,臣子們跟您講的。哪怕是史書上曾經記載的史料,都不過是語言和文字。父皇即便是您聽了,這隻是感慨一下而已。隻有親身經曆了,才知道百姓有多苦,生活有多難。父皇,出宮吧。”
沒錯,朱慈烺是親身體會的。之前他也是一樣,聽到各地的旱災澇災蝗災,什麽百姓們流離失所,什麽百姓們賣兒賣女吃觀音土。
當朱慈烺知道這些的時候,也僅僅隻有同情。自己的生活該怎樣過就怎樣過,畢竟這些災害之地離着自己遙遠。眼不見既心不亂,那個時候的朱慈烺同情多過于感同身受。
直到他離開京城,一路之上的親眼所見。他看到那些扶老攜幼的難民,看到路邊蹒跚而行的災民。走着走着,一頭栽倒在地就永遠都爬不起來。
他們的親人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苟延殘喘。他們已經沒有了力氣,沒有力氣去埋葬自己的親人。他們就像是一群行屍走肉,不知道自己的目的不知道自己的去路。
隻是茫然的跟着大部分人,漫無目的的走着。期望,能夠遇到個好心人,施舍一碗粥。
當災民鋪天蓋地的時候,誰也幫不了他們。他們隻能眼睜睜的等死,倒斃在路邊瘦骨嶙峋的屍首被野狗撕咬,草叢中的白骨漸漸風化。
那些嬰兒因爲饑餓的緣故,頭和肚子出奇的大。他們的肋骨一根根的暴露在外,一個個幼小的生命,就這樣在自己眼前眼睜睜的流逝。
那一刻朱慈烺想死,他甚至于想扯起替天行道的大旗,推翻屬于自己老朱家的這個罪惡的王朝。
大明有今日,老朱家沒有錯麽?其實,他們老朱家是最大的罪魁禍首。
但凡有一個有爲之君,但凡有一個中興之主,大明都不會落到眼前的這個地步。
可是沒有,做木匠的做木匠,沉迷美色的沉迷美色,意圖長生的沉迷丹藥,曆代先祖皇帝,到最後沒有一個有爲之君。他們隻知道享受也隻會享受,蒙蔽聖聽、溜須拍馬,掩蓋真相、贊頌盛世成了下面官員們瘋狂追逐的目标。
皇帝不過是他們随意擺布的玩偶,皇帝們依舊覺得天下太平,依舊覺得四海富庶。等實在掩蓋不住了,大明也就走到了滅亡的邊緣。
朱慈烺幾乎是含着淚,将自己的所見所聞跟崇祯皇帝說了出來:“父皇,您見過這些麽。兒臣都是親眼所見親眼目睹的,兒臣跟您說過,之前就跟您說過這些的。您聽進去了麽,您隻是一聲歎息而已。父皇,兒臣請求您,出宮看一看吧。微服私訪,不要驚動地方,讓您親眼看看這個真實的世界,到底是一個什麽樣子!”
兒子的一番話,使得崇祯皇帝心頭大震。崇祯皇帝終于第一次認真的審視起自己來,難道說,朕真的錯了麽。
是的,朕錯了。慈烺是對的,因爲兒子看得清楚看的透徹,所以兒子比自己強。朱慈烺能夠扭轉乾坤,而自己不能。
如果兒子和自己一樣,被困在這四面圍牆的深宮之中,也會變得和自己一樣。
猛然間,崇祯皇帝醒悟了。他的眼睛裏,閃爍着與往日不一樣的光彩:“皇兒,你說得對。來人,傳駱養性,朕要微服私訪!”
崇祯皇帝終于決定出宮,皇帝出宮這是大事。安全保衛工作實屬首要,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進宮得知皇帝的意圖後,自然是不敢怠慢。
挑選錦衣衛幾百名高手中的高高手,暗中保護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