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鴻遍野民不聊生,想撈也無從撈起。這讓刁庚很是郁悶,他原本是祁縣小小的縣令,祖上都是經商的商人,家境殷實。本想花錢買官大撈一筆,結果毛都沒撈到。
好不容易聽說朝廷給山西和河南撥付了二百萬兩的赈災款,刁庚的眼睛還沒瞪大,然後又聽說這錢沒有地方官府什麽事。
他也曾怒火萬丈,也曾大罵兩省總督李待問個王八蛋。可是,在看到赈災團的靳飛英等人的時候,不知道爲何,刁庚内心中有一種不一樣的東西被觸動了。
他的副手同知姚賓心中忿忿不平,不明白一向喜歡撈錢的刁大人這是怎麽了。像是李待問這種六親不認的家夥,若不是萬歲爺罩着,他根本在官場就吃不開,早就被排擠走了。
戶房兩個掌管戶籍的典吏,沈尚和汪婁二人,一臉懵逼的看着他們的知府大人:“刁大人,這、這若是他們再來要戶籍的話,我等給是不給呢?”
說不給的是你們。說給的又是你們。到底給不給,你倒是給個痛快話啊。畢竟是一把手,姚賓也怔怔的看着刁庚,希望從他身上得到答案。
刁庚加倍爲難,一方面是半點油水沒撈着的怒火萬丈,一方面又是自己内心的不安。他想了想,頗爲尴尬的看着姚賓:“要不,還是給他們吧。這個、災民也不容易不是。”
原本還有一絲期待的姚賓,登時失望透頂起來。沒辦法,看來他們的知州大人是鐵了心要幫這些赈災團的人了。姚賓歎了口氣,終究還是有些心軟的:“刁大人,你莫要後悔就好。”
太原府的幾個官員們都不是什麽好人,撈錢是當官的首要目的。可是,面對這種百年難遇的災情,他們其實心都狠不起來。
即便是貪官,大概或多或少他們也是有些良心的。人類是個複雜的動物,這個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報,報大人,那些、那些赈災團的人,他們、他們在外面住下了。”一名兵丁,急匆匆的來報。
刁庚等人吃了一驚,他們一齊奔出府衙。太原府府衙門口外是一個很大的廣場,在府衙門口不遠處,赈災團的靳飛英等人,他們簡單的搭起了一個四面漏風的帳篷。
然後,就看見有人在埋鍋造飯。粗劣的米粥,是他們唯一的食物。就連這樣的食物,他們吃起來依舊是那樣的美味。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對食物的虔誠與敬畏。餓瘋了的人,都知道食物的可貴。
他們都曾是災民,是李待問救了他們。挨餓的滋味已經深入骨髓,即便是粗糙的米粥,對于他們來說也是無上的美味。
不管怎麽說,這裏是知府衙門。刁庚也曾邀請他們,讓他們留宿在衙門内,至少一日三餐都會有供應。可這些人并不,他們還是留在了外面,自己搭起殘破的帳篷,每個人手裏抱着個粗碗,臉上帶着幸福的笑容。
幸福的定義是什麽,每個人都不同。對于刁庚來說,撈錢是最幸福的一件事。大貪特貪,至少把自己買官的本錢撈回來啊。要是能升官,那就更幸福了。
但是對于靳飛英他們來說,一碗摻雜着野菜與樹根的雜糧粥,已經是幸福的一件事了。
看着不遠處,赈災團的人們,那些在太原府府衙門口的官員無不怔住了。原來,幸福是如此的簡單。
原本怒火萬丈的姚賓走到刁庚面前,也不禁沉默了起來。雖然對方衣着寒碜,破破爛爛的像是一群叫花子,可他們的品德,比自己不知道高出多少倍。
這是值得令人尊敬的,姚賓親眼看到,一個赈災團的書生,将手裏原本就不多的半碗雜糧粥,又倒出一些給另一個身材相對于高大的兵勇。那個兵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想退讓。可那個書生捂着自己的飯碗,不知道跟他說着些什麽。
那個兵勇憨笑着點點頭,又将頭埋進了碗裏,唏哩呼噜...
太原府府衙的官員們看到這一幕,人人都不禁羞愧的低下了頭。他們也是要臉的,想想,前幾日刁庚宴請同僚的時候,滿桌子的大魚大肉。再看看這些赈災團的散兵遊勇們,他們吃的喝的又是什麽。
而且,自己好歹還拿着俸祿。即便是時常的拖欠,好歹自己還是被朝廷給養着。而這些赈災團的人呢,他們沒有朝廷的編制,是不會有一文錢的俸祿的。因爲,李待問有權私自招募他們,卻無權給他們發饷。
雖然李待問的手裏,有二百萬兩的赈災款。可這些錢,他一文錢都不敢動,除了,給那些災民。
刁庚轉頭看着身邊的姚賓:“姚大人,你說,咱們還卡着戶房的戶籍不給麽。”
姚賓被傳染了,突然間他豪氣陡升:“刁大人,問問他們還需要什麽。需要咱們太原府配合的,義無反顧!”
誰說狗官不能懸崖勒馬,誰說壞人不能向善。隻要身邊有能改變你的人,用你強大的人格魅力去感染對方,浪子回頭金不換。
靳飛英他們也是被李待問的人格魅力所感動,這才義無反顧的參加了赈災團。而如今,刁庚他們又被靳飛英他們所感染。
兩日後,李待問坐車來到了太原府。而刁庚他們,也早已将太原府下轄屬地的戶籍資料準備妥帖。
隻是,讓刁庚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帶着太原府的一幹官員,到城門口迎接的時候。迎接而來的,居然是一個身着粗布衣衫,坐着一輛驢闆車的糟老頭子。
李待問的身邊,僅僅帶着一個老仆。老仆在前面牽着驢子,驢子後面的破闆車上一床薄被。李待問坐在被子上,一路颠簸而來。
堂堂的戶部尚書、兩省總督,竟然打扮成一個窮苦的糟老頭子。這讓刁庚等一幹官員徹底傻了眼,若不是靳飛英他們大喜着前去迎接,刁庚他們還真有些懷疑眼前這位總督大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