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掖軍代指揮使沈全,自然也知道這是個什麽東西,當下引着高起潛進了軍營,營帳落座之後,高起潛坐在營帳主位上,而沈全隻能垂手站立在下方。
沈全一拱手:“高公公,不知殿下答應的,十日之後将士們的軍饷,可曾解決?”
這幾日,左掖軍的将士們就跟即将出嫁的新媳婦,既緊張又興奮。有的當兵以來,就沒有見過軍饷長什麽樣。
雖說是欠了一年多的軍饷,先發三個月的。可即便如此,對于這些大頭兵來說,也是一筆巨款。
面對一臉期盼的沈全,還有左掖軍的幾個将領,高起潛打起了官腔:“沈将軍,軍饷會發滴,你們要相信朝廷相信聖上。太子殿下說給你發饷,咱家這不就來了麽。”
而這話在沈全等人聽來,還以爲軍饷就在眼前,個個不由得大喜過望,衆人一齊拱手:“多謝太子殿下,有勞高公公。”
高起潛冷笑一聲:“不忙勞煩,太子殿下口谕,參将以上将領,三個月軍饷足額發放。參将以下把總以上将領,領兩個月軍饷。把總之下,領一個月軍饷。”
此言一出,諸将無不大驚失色,整個營帳内登時鴉雀無聲。
半響,沈全才試探着小心翼翼問道:“高、高公公,您,您莫不是說笑吧。”
“誰跟你說笑,咱家說的是正事。你們幾個将領能發下來三個月軍饷,已經是燒高香了。你們幾個還是能發饷的,這就是咱家來告訴你們的事。”
諸将面面相觑,他們感覺自己像是一種動物,驢子。
沒錯,被皇太子耍了的蠢驢。隻是将領發放俸祿,兵卒毛都沒有。
而且,将領還分等級,隻有參将以上的才有資格領取三個月俸祿。
也就是說,發完這三個月軍饷,之後的軍饷那怕是猴年馬月的事了。
“當初太子殿下怎麽說的,不是說左掖軍全體将士,十日後領取三個月軍饷麽!太子爺言而無信,我等不服!”有人開始鬧事。
這極具煽動力的,很快就有人附和:“我等不服,我等不服!太子殿下,言而無信。”
高起潛大怒:“嚷什麽,嚷什麽!朝廷是你們家的,是你們左掖軍的!各兵營那麽多用錢的地方,偏偏緊着你們左掖軍啊。誰再敢口出大逆不道狂言,以大不敬罪論處!”
安靜了,短暫的安靜之後,是諸将的憤憤不平。這是一個什麽樣的混蛋朝廷,這樣的大明,有什麽值得我們去擁護的。還不如流寇快打進來,我們反了他娘的。
作爲左掖軍暫代主将,沈全倍感壓力,他能做的隻有哀求:“高公公,若是将領有饷,士兵無饷。将來打仗,又有誰會聽從号令。還有,士兵一旦鬧事,我等、我等又有何威信可言。還請高公公三思,能否、能否跟太子殿下說說,哪怕先發一個月軍饷也好啊。”
“對對對,有勞高公公,跟殿下說說,跟将士們哪怕先發一個月的軍饷也好。”
“高公公,求求您了,再不發饷,将士們會嘩變的。”
“是啊高公公,太子殿下答應我們的,十日之後發三個月軍饷。您,您可不能言而無信啊。将士們日夜期盼着,就爲等這點軍饷過日子啊。”
高起潛大怒而起:“你們幹什麽,想造反不成!咱家說了,朝廷有困難,給你們左掖軍的,隻有一千二百兩銀子。再多,一個銅闆都沒有。”
怒火被點燃,沒有這麽欺負人的。可是,左掖軍的将士也知道,他們沒有辦法,隻能認命。
在這個時代,朝廷糜爛的時代,他們早就該想到了。一再的失望,他們不應該抱有如此大的希望的。
皇太子成功的忽悠了他們,他們自己怎麽就蠢到相信了呢。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朝廷什麽時候這麽好心,能發将士們三個月軍饷了。據說,隻有遼東的将士的遼饷,一直被足額發放的。
京畿的将士不是人麽,我們也需要生存,也需要養家糊口。
“這樣活着窩囊,還不如死了算了!”不知是誰,憤怒的抱怨了一句。
是啊,朝廷這是逼人活不下去的節奏。将領發了饷銀,隻會讓手下士兵更憎恨自己。這些萬千的将士,會認爲自己的将領出賣了他們。甚至,有人會懷疑是将領克扣了他們的軍饷。
背後打悶棍,甚至于謀殺将領的例子不是沒有。兵與将離心離德,這樣的一支部隊,你指望他能爲朝廷打仗麽。
怕是敵人一旦來襲,還不等開戰,那些将士就自動投奔到敵營那邊去了。
這一切高起潛都看在眼裏,可他并不爲之所動。士兵的性命,在他高起潛的眼裏,連一隻蝼蟻尚且不如。
左掖軍提督指揮使、清遠侯王何福,虐待手下将士,克扣軍饷,朱慈烺帶人闖營,砍了他的腦袋。
爲防止左掖軍生變,朝廷任命在左掖軍威信較高的沈全爲暫代指揮使一職。說實話,這個沈全打仗能力一般,可至少他不會克扣士兵的軍饷。
在軍中,原本沈全隻是一個默默無聞處處受氣的副将,如今他暫代指揮使的位置,左掖軍倒也安定了下來。
衆人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十日之後的軍饷,若是左掖軍發不下來軍饷,一旦引起連鎖反應,怕整個五軍營都會嘩變。
沈全雖然能力一般,可此人心善,是向着自己的部下的。當下,他對着幾個手下微微使了個眼色。
然後,兩個将領站出來,攔在了高起潛面前。這二人,赫然就是曾經差點被王何福殺了的把總苗柘,另外一個,是守備方俊良。
這二人持械攔在了高起潛面前,看樣子,是要扣住這狗太監了。
高起潛大驚,他從未見過一支如此膽大包天的軍隊:“你、你們想幹什麽。”
苗柘冷笑一聲:“對不住了高公公,你得留在我們左掖軍,今日你是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