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了,老奸巨猾的朱純臣早就我自己鋪好了後路。自家的兩處鐵廠,雖然都是兵仗局的主要供貨商。可兵仗局畢竟也從别的地方進過鐵器,每年兵仗局鐵器需求量這麽大,給兵仗局供貨的人多了去了。
現在紅夷大炮出了問題,朱純臣完全有辦法,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查吧,就算是你們查了兵仗局,我朱純臣也能全身而退。
隻要不留下把柄被崇祯知道,這個總督京營戎政,早晚不還是自己的。況且崇祯皇帝說了,自己不過是爲了避嫌,被皇帝暫奪總督之職罷了。
朱純臣這麽想,百官們也大多這麽想。除了,佥都禦史王鳌永,他已經嗅到了一絲不安。
散朝後,百官們陸續的出了宮門。和往常一樣,交好的幾個官員往往都同行,衆人竊竊私語的議論着京城的新鮮事。沒有一個人,把今日早朝奪了成國公朱純臣總督的事放在心上。
衆人倒是在談論兵仗局的不少,不過兵仗局身爲大明宦官八局,對于百官們影響并不大。再者說了,除了那些與兵仗局有瓜葛的既得利益者,旁人巴不得兵仗局出事。
“哼哼,兵仗局這幫太監平日不知收斂,現在撞到了太子殿下的槍口上,那是他們自己找死。”
“就是,自閹黨伏誅,剩下的太監們都夾着尾巴做人。兵仗局仗着督造軍器之利,耀武揚威的事幹了不少,這是他們咎由自取。”
“行了,少說點吧。這年頭那都是混口飯吃,紅夷大炮炸了膛死了一名佥書,那是他們倒黴。走吧走吧,大夥兒都散了吧。”
隻有佥都禦史王鳌永,悄悄湊到朱純臣身邊,低聲道:“成國公,你沒發現今日萬歲爺有什麽不對勁麽。”
朱純臣一愣:“什麽,什麽不對勁?”'
王鳌永欲言又止,沉吟了一下,還是說道:“成國公,下官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萬歲爺咱奪了你的總督京營一職,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純臣心頭一顫:“此話怎樣。”
王鳌永一臉神秘,低聲說道:“以下官之見,萬歲爺這不過是聲東擊西。什麽徹查兵仗局,一個小小的兵仗局犯得着如此興師動衆大張旗鼓麽。萬歲爺啊,怕是要借着查兵仗局的幌子,奪了成國公的軍權才是真啊。下官看,萬歲爺這是要對三大營動手。其目的,是想整頓三大營。”
“一派胡言!”朱純臣大怒的一揮袖子。
朝中其實就是個濃縮的小社會,什麽樣的人都有,有的官員看似巴結你,實則是把你當墊腳石在踩着你的肩膀往上爬。有的官員會跟你大放厥詞,把沒影的事說的頭頭是道,讓你深信不疑從而對他感恩戴德。
在朱純臣眼裏,這個王鳌永就是這樣的貨色。他過度解讀崇祯的意思,就是想給自己制造恐慌,然後再來出謀劃策巴結自己。
朝堂也是個濃縮的江湖,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事如家常便飯。隻是,不同于普通的江湖,朝堂是個人精的社會。
這裏沒有傻子,傻子也做不到出入朝堂。像是這些人精,爲達目的可都是不擇手段的。王鳌永先是在朝堂之上冒險替自己說話,然後散了朝又在給自己分析崇祯的意思。擺明了,這厮就是想來巴結自己。
隻是,在朱純臣眼裏,這個王鳌永太過危言聳聽了些。什麽查兵仗局是爲了引出自己,真正目的是調查三大營。
三大營的狀況,自天啓年間就這樣了。要查崇祯皇帝登基的時候就調查了,要查建奴皇台極兵臨城下的時候他就該查了。可崇祯爲什麽沒查,就是因爲他也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三大營一旦查起來,搞不好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崇祯皇帝想查三大營,哪有那麽容易的事,他查的動麽。
這個世界從來不乏人精,跟這些朝臣們玩心計,朱慈烺怕不是他們的對手。這些老狐狸,渾身上下都是心眼。
這個王鳌永,就透過表面看本質,清楚的洞悉了崇祯的本意。
可他看到朱純臣根本不相信自己,不由得歎了口氣。王鳌永突然有一種扁鵲見蔡桓公的感覺,而自己,就是那個扁鵲。
朱純臣,就是那個蔡桓公,他覺得自己是醫之好治不病以爲功。
戶科給事中楊枝起,他最近過得比較滋潤。一個掌稽核财賦,注銷戶部文卷之事的從七品小官員,卻成天混迹在吏部。駱養性說他隻要有人想買官,就爲之來回牽線,手裏正義凜然的奏折,也是明碼标價賣,既吃介紹費又收言疏錢,忙的不亦樂乎。
這種在朝中兩頭通吃的家夥,給那些買官賣官的官員互相串通牽線。别看官職不大,在朝中和朝臣的關系卻不錯。畢竟,這種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用得上。
而楊枝起交遊廣闊,散朝後,不少人與他打招呼。甚至,有二三品的大員。
這讓楊枝起很是膨脹,什麽社稷重臣,清流支柱。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官員們,老子還不知道你們,就老子掌握的證據來看,你們這些人有幾個好東西了。
“楊大人。”
“哎呀,楊大人你好啊。”
“楊大人,早啊。”
每個路過楊枝起身邊的人,基本都和他拱手見禮。而楊枝起也抱拳回禮,笑眯眯的和對方打着招呼。
群臣們懶懶散散的出了宮門,就在這時,腳步聲響。一隊侍衛,邁着整齊的步伐小跑了過來。
衆人正詫異間,這才發現,來的不是什麽侍衛。而是身着飛魚服,腰跨繡春刀的錦衣衛。
錦衣衛堂而皇之的突然出現在散朝的宮門口,這着實有些突兀。在百官們驚訝的眼神中,一名百戶帶着手下十幾人,來到了楊枝起跟前。
楊枝起有些心慌,他還沒等開口,那名百戶突然從懷裏掏出一份手禦:“奉聖上手禦,即刻緝拿戶科給事中楊枝起。來啊,給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