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演知道,也許這是他最後一眼了。身邊的家眷們還在啼哭,對于他們來說,這突降的災禍讓每個人都驚慌失措。原本還是富貴無極的一家人,眨眼間便淪爲了階下囚。換做是誰,恐怕都無法接受。
陳演自己也無法接受,他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恍如做夢一般,看着原本風光無限的陳府恍惚間,陳演似乎看到了自己。他看到自己笑着對前來的同僚拱手,看着自己對那些攀附自己的小人露出的不屑。看着自己收受賄賂數錢時的興奮,看着一大家子人圍着自己老爺長老爺短的叫着。
而如今被貼上了封條的陳府,突然就變得寂寥荒涼了起來。
看着還沉浸在往日風光中的陳演,錦衣衛千戶夏德超喊了句:“陳大人,該上路了。”
沒錯,該上路了。陳演從回憶中醒來,夏德超的話大概有兩層意思。一層是催促自己趕快上路,诏獄的大門已經爲他敞開着。另一層的意思,大概是說,等待陳演的,就是那條黃泉路了。
陳演腳步沉重,一步步的被押上馬車。馬車緩緩行駛,去往诏獄的路上行進着。
另一隊人,同樣是錦衣衛千戶李浩帶人去翰林院修撰魏藻德的宅子。其實李浩是有些不屑一顧的,一個區區的修撰,何必勞師動衆的帶這麽多人去查抄。
魏藻德是今年的狀元,殿試之後,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編修。其餘進士經過考試合格者,叫翰林院庶吉士。三年後考試合格者,分别授予翰林院編修、檢讨等官,其餘分發各部任主事等職,或以知縣優先委用,稱爲散館。
雖然這是個前途無量的職位,實則剛被封爲修撰的魏藻德并沒有撈到多少油水。石小凡想動他,是因爲魏藻德此人太過無恥,着實該死。
此人深受崇祯皇帝的寵信,最後一度做到了内閣首輔的位置。從崇祯十三年中狀元,到十七年被任命爲内閣首輔,魏藻德的人生可謂火箭提拔。就這麽一個人,卻在李自成面前搖尾乞憐大罵崇祯。李自成都不恥于他的爲人,把他交給了劉宗敏。
結果在劉宗敏的酷刑之下,無恥至極的魏藻德竟然說要把自己的親生女兒獻給劉宗敏。結果,被劉宗敏活活絞碎了腦袋。
此時的魏藻德得了一幅宋代畫家李公麟的《五馬圖》,那是愛不釋手日夜揣摩。一大早起來,他就美滋滋的看着這幅畫出神:“五馬何翩翩,潇灑秋風前君王不好武,刍粟飽豐年。朝人間阖門,暮秣十二閑。妙哉妙哉,不愧爲‘宋畫第一’也。”
“别妙哉了,跟我們走一趟吧,魏藻德魏大人。”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冰冷的聲音。
魏藻德吓了一跳,一回頭,更是渾身一震,手裏的《五馬圖》掉在了地上:“你、你、你們,是、是如何進來的,你們擅闖本官府宅,好大的膽子!”
李浩并沒有急着回答,而是笑嘻嘻的彎腰将那副《五馬圖》拾了起來:“啧啧啧,這麽名貴的一幅畫,魏大人可不要弄壞了。魏大人啊,你是不是糊塗了。錦衣衛辦案,還有我們去不到的地方麽。”
和陳演一樣,魏藻德立刻尿了,一向能言善辯的他結結巴巴起來:“錦、錦衣衛,我、我我所犯何罪。”
“唉,魏大人呐,您是聰明人,就不必我多費口舌了吧。”李浩甚至有些沉痛的拿起那副畫,歎息道:“其實吧,你并無大過。隻是,你得罪了本不該得罪的人。”
魏藻德渾身一震,他爲官之日尚淺,一直謹小慎微,不記得曾得罪過什麽人啊:“這、這還請千戶大人明示。”
李浩冷笑一聲:“這個魏大人到了诏獄,親自去問皇太子殿下吧。”
皇太子?魏藻德加倍懵逼了,他和朱慈烺素無交集。一個年紀輕輕的皇太子,爲什麽要對自己動手。想到這裏,魏藻德憤怒起來:“下官何罪之有,你們錦衣衛辦案,也得憑借證據吧!”
“證據?”李浩晃了晃手裏的字畫:“這還不算是證據麽,此畫作乃是宋朝李伯時的《五馬圖》,價值連城。龍眠居士的畫作就連皇宮大内都沒有幾幅,你一個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如何得來。”(李公麟,字伯時,号龍眠居士。)
魏藻德驚恐的咽了口唾沫:“是、是他人所贈。”
“何人所贈!”李浩語氣嚴厲,步步緊逼。
“是、是一個朋友。”魏藻德慌了。
“朋友?”這次李浩輕描淡寫的笑了笑:“常文星,浙江嘉興人,爲得仕途入京走動。經他人引薦,得知魏大人将爲崇祯十四年嘉興主考官。于是重金覓得宋人畫家李伯時的《五馬圖》進獻給了魏大人。魏大人給這位叫常文星的士子留了幾句話:‘好做、好做。’得話之後,魏大人如獲至寶,每日都會拿出來鑒賞。怎麽樣,魏大人你還有什麽話要說麽。魏大人,這次你的腦袋怕是要被棄市西市喽。”
恐怖的錦衣衛,當真是無孔不入。他們竟然早就把這一切查的清清楚楚,魏藻德直接一下子癱軟在地。崇祯皇帝最恨的就是營私舞弊,這下,自己被拉到西市法場淩遲都不爲過。
西大市街明代簡稱爲“西市”。是當時明朝時的殺人刑場,後滿清将殺人的刑場從明朝時的西四牌樓(當時叫西市)移至宣武門外的菜市口。
明朝爲什麽将刑場設于此處不設在别處。因爲我國古代封建王朝處決犯人都在繁華的鬧市,以達到殺一儆百的目的。所以有“刑囚于市”和“棄市”之說。由此,說明西四牌樓在明代是個相當繁華,店鋪衆多,車馬行人如梭之處。
每到冬至前夕對判爲“秋後問斬”的囚犯執行死刑。死囚在天亮前被推入囚車,囚犯由東往西排好,劊子手手執鬼頭刀也依次排列,頭被砍下來後,挂在或插在街中木樁子上示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