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光興挨着白潔坐下後,家宴正式開始,衆人坐定。
整整一桌菜看起來色香味俱全,雖然是在老正興幾個名廚的指點下做出來的,但也能看出顔光興的手藝還是有一些基礎的。
他給白潔夾了一筷子,說道:“小潔,我也是好多年不做飯了,水平肯定不如以前了。不過,有幾個老師傅幫忙,總還不至于太差,你嘗嘗。”
他說着,又給白潔夾菜。
蘇嘯嘯注意到,雖然都是一些經典的江海菜,但今天家宴的擺盤并沒有高檔餐廳的那種花俏,很有家常菜的特點,突出的不是美觀,反而是菜量。每一份都是足足的。
陳令韬笑着給白潔說到:“小潔,你要不吃,我們就先吃了。主要是我這輩子認識他幾十年了,還頭一次能吃到他做的飯。這個我回去可以吹上個大半年了。”
“這要是回了公司和手下人說,他們都不信。”
“那必須的,顔總說過‘好男兒志在四方’,天天過那種‘鍋碗瓢盆’的生活沒出息。”顔光興手下崔立柱笑着說到:“沒想到顔總你也有今天,看你以後怎麽還說我們。”
他說着話,衆人哄笑起來,紛紛說着老顔你變了。
聽着大家開玩笑,顔光興好好一個金融圈大佬,有一瞬間臉竟然漲紅了。不過馬上假裝嗔怒地說:“去,去,去……”
扭頭便跟白潔和蘇嘯嘯說道:“小潔,嘯嘯,你們嘗嘗我的手藝。以前小潔小的時候,我還是有點基礎的,這次也是剛剛撿回來的手藝,你們嘗嘗看怎麽樣?”
看着顔光興那樣子,竟然有一點可愛。
蘇嘯嘯明白顔光興這樣的表現,有很多複雜的感情在裏面,有愧疚,有歉意,有欣喜,有興奮,有緊張.
旁邊的人此時都等着白潔下筷子,他們才好意思跟上。
顔光興這個時候又介紹道:“小潔,你還記得嗎?你小時候最喜歡吃棗泥酥餅,這個不是我做的,但是我給你把當年的老師傅請來了,待會兒吃了飯,你嘗嘗。現在咱們先吃菜。”
他說着話,又介紹起其他的菜。
白潔發現父親說話的時候,眼睛裏透露出無比的希冀與渴望,他大概很想展現自己這麽多年來,是多麽想念女兒,恨不得把所有的歉疚與思念,都融入到今天的一桌子菜上,所以說話的聲音甚至都有點發顫。
聽他唠叨着,像個老頭兒,白潔點頭,眼圈也有些發紅,忙拿起筷子。
白潔看到緊靠着自己的這一端,是一盤“賽螃蟹”。
這是一道她小時候最愛吃的菜,以魚肉爲主料,将雞蛋的蛋黃和蛋清分别炒制,制成後味似蟹肉,口感滑嫩,不是螃蟹,勝似蟹味,故名“賽螃蟹”。
這道菜的精髓在于模仿蟹肉的味道和形态,有些飯店還會用龍利魚煸成點綴味道的小粒。但是白潔這些年在飯店吃過的,沒有一個能比父親當年做的好,能做出父親的那股味道。
她想着,不知道這次會不會一樣,她夾了一塊子放進嘴裏。
輕輕咬上去,本來不抱有希望的,可蛋黃伴随的似蟹黃味道,突入味蕾,她頓時一驚,看向父親。
猛然間她回憶起來小時候的場景:自己看到桌子上有一碗吃的,她從小椅子上爬上桌子,想去伸手夠吃的。當她聽到媽媽的腳步聲,一下子踏空,摔在地上。
哇的一聲哭出來。
爸爸媽媽都忙趕過來,這才發現她是想吃那一碗“賽螃蟹”。
爸爸笑起來,立刻把她抱起來哄着她,然後一口一口喂她,說道:“沒事,沒事,我們家囡囡最乖啦。想吃‘賽螃蟹’了,爸爸喂你吃,好不好啊?”
“嗯……”
一瞬間所有回憶湧向心頭,她的眼眶有些濕潤。
自從爸爸離開後,媽媽從來沒有給她做過這道菜。雖然她也嘗試過,卻總是做不出來那時爸爸的味道。
一時間,眼淚在白潔的眼眶中打轉,說道:“爸,這個……怎麽做的啊,我其實學着做過,都不成功。”
她這麽一說,顔光興的眼淚也差點落下來。
他不由自主地把臉别過去,衆人也都不說話,大家很罕見能看到平日裏呼風喚雨的顔總,今天這個樣子。
過了片刻,顔光興又把頭轉過來,笑起來說道:“你肯定學不會的。小時候,我第一次給你做這道‘賽螃蟹’的時候,那天你姥爺給我拿了一條野生黃魚,我把黃魚肉剁碎了,一點點地填進去了,你吃的當然好吃了。一般飯店,怎麽可能會用野生黃魚這麽好的料,這可是我的獨家秘方,不外傳的。”
他如此說,白潔這才恍然大悟。
連兵又補充道:“小潔,你也嘗嘗别的,所有的原材料都是今天從咱們江海空運過來的,保證新鮮。顔總爲了今天的家宴,可是每個細節都想到了,生怕和你小時候的味道不一樣。”他說着,然後又用江海話和其他人說道:“這是咱們江海菜好吃,講究。”
崔立柱又道:“顔總,真的是費心了。”
他們說着話,顔光興不禁暗自得意,臉上泛出一陣笑意。此時他還沒摘掉圍裙,整個人的狀态沒有平日的嚴肅,笑容一直挂在臉上,更像一個回歸家庭的父親。
他和女兒說道:“小潔,快吃,快吃。”
他聲音發顫,覺得能得到白潔的肯定,今天的開局是完美的。
多少年了,他經常夢回到女兒身邊,抱着女兒,給她講故事,喂她吃的。
在他的回憶裏,小潔還是那麽小,個頭還是那麽矮
“那裏曾是家啊……”顔光興有的時候這麽想,“盡管自己已經富有一切了,可卻一直找不到家的感覺。”
現在看着女兒,他忽然覺得很溫暖,這個時候感覺讓他放下一切,都是值得的。
過了一會兒,陳令韬端起酒杯,說道:“各位我提一杯吧,多的話不說了,今天是老顔和女兒團聚的日子。這麽多年了,老顔一喝酒就念叨女兒……”他說着,臉稍微有點發紅,又道:“也念叨你媽媽。小潔,你父親啊,其實很愛你們……”
他說着,大家跟着端杯。
白潔小臉頓時一紅,隻點點頭,很明顯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顔光興發現女兒面有尴尬,知曉這麽多年大家也沒見過面,突然讓白潔完全接受自己還是有一些困難,需要慢慢來。
他忙攔阻陳令韬的話,說道:“來吧,大家端杯吧。今天說普通也普通,說不普通,也很特殊,但是,總之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
他們說着碰杯喝酒。
白潔隻喝了一點飲料,接着顔光興又對女兒說:“吃,吃……别聽他們胡說,這幫老小子們,說話就沒個正形。一點小事,總要被他們弄得很誇張。”
他們說着話,飯局開始了。
大家不時點評着顔光興做的菜,一邊閑聊着,不時調侃兩句,氣氛其樂融融。
随着家宴的進行,能看出來白潔和顔光興剛開始的拘謹和緊張,逐漸消失了。
盡管有很多年沒有這樣坐到一起,但畢竟血濃于水,植根于心底的親情被瞬間喚醒了。
兩個人看起來都很高興,都想要駐足在這一刻。
想起昨晚自己和白潔說的話,蘇嘯嘯知道雖然自己可以給她提供一個溫暖和安全的依靠,但如果這一世因爲自己的出現,讓白老師能夠擁有一個幸福溫馨的家庭,擺脫原生家庭的困擾,也是一件好事。
“哪怕曾經不幸福,未來幸福也可以,因爲經曆過才知道,這種幸福更值得珍惜。”
他想着,顔光興這個時候問白潔道:“媽媽還好嗎?”
“嗯,還好。”白潔認真點點頭。
對于這個問題,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說,想了想“還好”這個回答,算是最好的了。
可真的好嗎?白潔心裏知道,媽媽一點都不好,她始終活在過去,活在爸爸的背叛之中,無法逃離出來。
都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談起來這個,她依舊會哭。
想到這裏,她說完還好,不自然地歎了口氣。
顔光興立刻知道并不好,他忙問到:“她身體沒事吧?”
“沒事。”白潔說。
“嗯。”
顔光興點點頭,轉刻他忽然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整個人像個傻子一樣愣在那裏,有愧疚也有懊悔,隻好對女兒說道:“吃菜,吃菜。”
說着拿起一個旁邊沒有過的勺子,不斷地給她盛菜。
白潔也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隻好低着頭吃菜,談到媽媽,父女倆忽然有點尴尬。
連兵見狀,忙舉起酒杯緩解氣氛:“來,我提第二杯酒啊。這一杯就不隻是敬小潔和顔總。更重要的是咱們今天還有個小友來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蘇嘯嘯,嘯是海嘯的嘯……”
“對,對,介紹一下嘯嘯。”
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借口,暫時逃離尴尬,顔光興笑起來。
此時此刻的他,真是完全喪失了平時那種意氣奮發的氣勢,也沒有了揮灑自如的社交技巧,。感覺自己像是個“傻”子一樣,完全靠着連兵幫自己圓潤整個場面。
“老連這個還用你介紹嗎?這個小夥子,剛才一進來,我就知道是小潔的男朋友吧?”
“廢話,連兵剛才介紹過了。”
大家說着,笑起來。
崔立柱也道:“嘯嘯,你們兩個要抓緊啊,趁年輕趕緊把婚事辦了吧。”
“對,早生貴子,讓我們顔總抱上大外孫。”
大家說着話,白潔的臉一陣陣發紅。
長輩對于年輕人結婚生子的調侃,是所有家宴永恒不變的主題之一。
年輕的女性,這時隻好害羞地緊抓住男方的手,低頭不語。
臉上的紅潤,是自然反應,也是内心竊喜的表現。
白潔在桌底狠狠掐了一下他,蘇嘯嘯爲之一振,也有點無奈。
蘇嘯嘯随即鎮定下來,端起杯子說道:“各位叔叔伯伯們,我很感謝上天能讓我認識了小潔,很幸運能跟她走到一起。抱不抱大外孫,需要我們日後努力,這個咱們先放一邊。”
“我隻希望小潔她能夠一直幸福,就好像今天這樣,我能感受到她今天從心裏溢出的幸福。”
他說着話,大家都不住地點頭。
大家都能聽出來,蘇嘯嘯的話,意有所指。
這種幸福,不僅是指小兩口的未來生活,更是指今日的父女相見,和日後的家庭團聚。
蘇嘯嘯這麽說,等于是在長輩面前确認了他們兩人的關系,也對今天顔光興的安排,父女的團圓,以及今後家庭的團聚寄予了祝福。
沒想到這小子這麽會說話,大家一時間都對他刮目相看。
接着,他們碰杯,顔光興終于恢複了一點大佬的樣子,說道:“今天能到我這裏的,都是我自己的家人。大家也都知道我這些年的經曆,事業上還算是有所成就,家庭上卻一直留有遺憾,今天我們父女團聚,我非常高興,比任何時候都高興。”
“今天能與我女兒,與大家一起相聚,我明白了幸福的含義。感謝諸位的見證,敬大家一杯。”
大家紛紛舉杯。
酒過三巡後,氣氛慢慢達到了高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