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從一旁的桌子上拿壺給她倒水，孔嬷嬷連忙搖頭，“不不不，您如今已經是皇上了，怎麽能叫您替我做這樣的事兒？”她連忙要搶過來，顧彥維隻道：“就算我是皇上，也是你帶的。不過是私底下，我想對你好一點兒，沒人能說什麽。”
孔嬷嬷倒是個極重規矩的人，隻是不住的搖頭，“那不行，不合規矩。”
到後面顧彥維也是沒辦法，隻要開口稱朕，她這才坐下來。
一邊小口的喝着顧彥維給她倒的茶水，一邊道：“是程府台派了人到我的老家去，我聽說皇上在這裏，便就跟着他的人一起來了。”
孔嬷嬷說着，笑了笑，“我在家鄉聽人說皇上登基，便也想着去京城看看您，可我這身子骨卻是不行，從年初病到年尾。好容易身子好了過來，我那養子又要成親，這就又拖了些時間。這回程大人的人過來，我想着總不能再單個了，便就直接來了。”
顧彥維點了點頭。
又關切問道：“當年嬷嬷你離開宮之後，是怎麽過的？”
顧彥爲早慧，當年的事情很多人都覺得他應該忘了，可他偏偏就記到了現在。
孔嬷嬷歎了口氣，手放在燭火上晃了晃，這才慢慢回憶起了當年的往事，“那會兒殿下你還小，宮裏頭的人自來都是欺軟怕硬的。我那會兒怕走了，你過不好日子，便把所有的養老錢都給了内務府的，叫他們找個小太監去伺候你。”
顧彥維點了點頭，這事兒他知道，“那嬷嬷在宮外是怎麽生活的？”
孔嬷嬷和那些二十五歲就出宮的宮女不同，她出宮的那個時候都快五十的年紀了，一輩子沒嫁人一輩子沒生子，又沒有銀錢傍身着可怎麽生活？
孔嬷嬷卻隻是一笑，“殿下心裏有我這個奴婢，嬷嬷很感激。不過雖然沒有銀錢傍身，我倒也算幸運，離宮之後便到了老家，因知道我是宮裏頭出來的嬷嬷，老家人都待我還不錯，後來我又收養了一個孩子。”
提起那孩子孔嬷嬷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闆，“那孩子卻是真有能耐的，靠着自己的本事考中了秀才舉人，叫我也在人前有了光。後來這些年啊，也都過得不錯。”
顧彥維也打量了一下孔嬷嬷，她人雖然不算胖得，可從臉上神态和并不多得白發上也能看得出來這些年日子過得應當是不錯得。
這才放心得笑了笑，“嬷嬷過得好，就說明好人是有好報得。”
顧彥維繼續道：“我本來是打算過段時間就去老家接嬷嬷進宮修養，不過程府台既然把你給接了過來，不若就和我一齊留在這裏。等過些日回京城時，咱們一道回去。”
孔嬷嬷搖頭，“您還念着我，我這心裏就已經夠感激得了。不過我如今年紀大了，也不耐宮裏頭那麽多規矩了。”
顧彥維輕輕一笑，“如今這宮裏頭，可沒人再敢給您規矩看。”
孔嬷嬷卻還是搖頭，“那也不行，我總不能仗着奶了您些日子就忘了規矩。宮裏頭這都是主子，逢年過節磕個頭得，就夠要了我得命了，再說了，我那養子也要到京城了——”她拍了拍顧彥維的手，“我知道殿下您想着我。”
她笑道：“說句大逆不道的，我從小帶着殿下長大，殿下在我看來同我親兒子也沒什麽區别，我也是想叫殿下好好的。”
顧彥維反握着她的手，如孔嬷嬷說的那樣，在那段年幼無力的時光當中，他和孔嬷嬷互相扶持，自然也是真心待她，真心想給她養老的。
“我知道殿下您想對我好，日後老奴我也住在京城，時不時的也能入宮去看看您。”
顧彥維見她實在堅持，也不好強逼，便道：“那好，到了京城我再賜你一個宅子。”
“那老奴就先謝過殿下了。”說到這兒孔嬷嬷才反應了過來，“不對，是皇上，殿下都已經登基這麽久了，瞧我，還是叫錯。”
“不必拘泥，孔嬷嬷如何叫都行。”
孔嬷嬷一笑。
兩人聊了一會兒顧彥維才走。
孔嬷嬷從椅子上起來，叫道：“你出來吧。”
便見屏風内出來一個模樣秀美的女子，她羞怯的端了一杯茶過來，“嬷嬷，喝茶。”
“雲芝啊，你剛才瞧見了皇上了吧，覺得如何？”眼前這女子是孔嬷嬷養子的嫡妹妹，名叫陳雲芝，正是青春貌美的時候。
陳雲芝垂着頭，臉上羞意閃過，“皇上年輕英俊，天人一般。”
孔嬷嬷了然的拍了拍她的手心，“ 皇上小時候是我親自代大的，自然是不錯的人。你要入了宮，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會好好待你。”
陳雲芝點頭，不過話說到這裏，她卻道：“嬷嬷……怎麽剛才不把我引薦給皇上？”剛才那機會不是很好嗎？
孔嬷嬷便搖了搖頭，“雲芝啊，你還是太年輕。”
剛一重逢便給他引薦女人，那他心裏怎麽想她這個當奶媽媽的，“人的情分是最經不起算計的。我若是那會兒直接把你引薦給皇上，他縱然會讓你進宮，可卻不一定會記得你這個人，反而損了我們之間的情意。”
到底也是宮裏頭浸淫多年的老嬷嬷了，她做人做事兒自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陳雲枝垂着頭也不多問了，“雲枝都聽嬷嬷的。”
孔嬷嬷滿意了，再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吧，你和你哥哥都是咱們自家人。嬷嬷一心想着你好的。”
“多謝嬷嬷。”
——
沈清秋還不知道自己就要有個新妹妹了，這幾日聽說從前照顧顧彥維的老媽媽回來了，也想着給人個什麽禮物好。
“怎麽這麽久了也不見你理我，現在又要出門去？”卻是顧彥維突然闖進了房間。
沈清秋本是要出門的，卻被他抱住了腰，隻能翻了個白眼，“你的奶嬷嬷，我同她見面自然要給她送些禮兒的。”到底是長輩，第一次見面怎麽能空手去。
“嬷嬷她不在意這些。”顧彥維道。
“你又不是她，你怎麽知道？”沈清秋卻是推開了他，“我要出門了。”
顧彥維沒什麽正經的長輩，就說原來的皇帝，就算是親爹他怕是也沒當成是親爹。可這個嬷嬷不一樣，沈清秋看的出來，縱然沒什麽血親關心，可她在顧彥維心裏是重要的。
這天底下的事兒不能總拿血緣來看，就似她和爹爹一樣。
知道她是心裏有自己，才如此在意嬷嬷的看法。
顧彥維隻能是一笑，跟着她出了門坐上了馬車。
“你跟着出來做什麽？”
“你又不知道嬷嬷喜歡些什麽，我跟你一齊去不好麽？”
見他如此說，沈清秋眉心微皺了起來，倒也沒有拒絕。
很快兩人便去了外面的鋪子裏頭，沈清秋的确不适合給女人家送禮物，挑揀了半天的東西顧彥維卻都是搖頭。她本來也不是耐性多好的人，便直接做起了甩手掌櫃，“你既一直搖頭，那你便說說什麽東西好，什麽東西你看上了？”
顧彥維一笑：“嬷嬷年紀大了，送她首飾她也不愛戴。我知道程府台那裏，正好有支五百年的人參，你拿來去送給嬷嬷。”
“那程府台他願意給我？”沈清秋道。
“你去要他不僅願意，還得感恩戴德。”
沈清秋一想也是，兩個人住在這裏的這段時間，那程府台是恨不得連命都想給了他們。
“你既都想到了，你怎麽也不早說。”沈清秋又瞪了眼他，白白讓自己在首飾店裏浪費了這麽多時間。
顧彥維卻是拿起了一支年輕女子喜歡的步搖，“可除了孔嬷嬷，可有别人呢？”
他道：“孔嬷嬷的養子還有一個嫡親的妹妹，聽說這回也跟着孔嬷嬷一道來了。既是孔嬷嬷的養女，便也是我的妹妹，給妹妹送禮，當然要送年輕姑娘喜歡的。”
說着，顧彥維将簪子在她頭上比劃了一下，“怎麽辦，我竟看秋兒你戴着這個更美，不舍得給那陳姑娘了。”
沈清秋拉下來簪子，直接甩給了掌櫃的，“就這個，包起來吧。”
顧彥維看着隻是輕笑。
可沈清秋的思緒卻到了顧彥維說的那個陳姑娘那裏……怎麽又是一個姑娘，還是被孔嬷嬷帶過來的。
沈清秋不知怎得，腦海裏出現了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
顧彥維看她在發呆，便問，“你在想什麽？”
沈清秋搖了搖頭，“沒什麽。”
但願不是她想的那個樣子吧。
大約在三天之後，沈清秋終于和顧彥維的這位奶媽媽見了面。
“孔嬷嬷，這是我妻子，沈清秋。”顧彥維朝孔嬷嬷如此道。
孔嬷嬷愣了一下，“妻子，那不是皇——”話說到一半兒又想起來是在宮外，孔嬷嬷閉了嘴，連忙要下跪給沈清秋請安，“不必了嬷嬷，既然是在宮外，那一切自然都是從簡。”
“好，好。”
孔嬷嬷起身，沈清秋又拿出早就備好的禮物，“這株人參嬷嬷拿去熬湯喝吧，總歸對身子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