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暈了的小太監放在台階下,沈清秋上前到了太子的床帳旁邊。一股濃郁藥香味兒傳了出來她閉上眼睛,又嗅了嗅床帳,總覺得這藥香味似乎有些不對勁。
塌上太子睜着眼正平靜的躺着。
看見沈清秋眼咕噜倒是轉了一下,片刻後又是那副死灰一般的樣子。
沈清秋微微勾唇,拿起他的胳膊就開始把脈,片刻後低聲道:“太子殿下,若真是一心求死,又何必在無人時候偷偷的吃東西?”顧棠原還不說話,又聽沈清秋道:“太子殿下這戲卻實不錯,脈象也是一頂一的真,可殿下不該吃東西的時侯坐在這帳子裏吃。”
沈清秋笑道;“太子殿下要不要聞聞看這加了飯菜味的藥香帳子,是怎麽回事兒?”
顧棠這回是裝不下去了,從塌上坐了起來,“什麽也瞞不過郡主一雙慧眼。”
沈清秋看着他,隻道:“青蘿是不是沒死?”若真死了,太子何必裝模作樣演這場戲幹什麽?
顧棠欣賞的看着沈清秋,“郡主,你真的很聰明。”隻從他裝病就能看出一切了。
沈清秋松了口氣,不管如何,人沒死結果就是好的。
“你爲什麽要這麽做?”沈清秋看着他,“目的是什麽?”
顧棠看了眼外頭,“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郡主,跟孤來。”說着,他輕輕旋動床邊的一個按鈕,那床面翻動過來,竟還有個和太子身形差不多穿他衣裳的人偶……
怪不得,一個活人再怎麽裝病也不可能整天的不動。
沈清秋學着他的樣子旋動按鈕,也跳下了暗室。顧棠從一旁的柱子上拿起一盞油燈,一邊擦去臉上的妝一邊道:“這暗室早前就有,這幾天我若吃東西便旋轉暗室,叫小福子——便是剛才郡主打暈的那太監在外頭看着,若是有異常小福子也能提前通知我回去。”
沈清秋點頭,也看見了擺放在内室的飯桌和椅子,鍋碗瓢盆竟然也都有。
怪不得飯菜味能傳上去,若隻是在地下室吃東西自然不至于,可若是做飯油煙味肯定會飄出去。
“太子殿下自己做飯嗎?”沈清秋看着這似乎溢滿了人家煙火味的房間。
“郡主既看出來了,又何必多此一問?”顧棠勾唇,拿着油燈繼續往前走,很快便見一處石拱門,那拱門上頭垂着無數的珠串,不待沈清秋走過去,便有一雙素手揭起那珠串,“你怎麽這個時侯來了,可是外面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嗎?”
沈清秋愣了一下,面前的女子也愣了。
如今的王青蘿不再是太子妃的那一身裝扮,穿着最尋常的布料衣裳,頭上也戴了快絲帕做裝飾,她扶着越來越大的肚子,從前的那些嬌俏也都化成了即将爲人時的溫和。
“清秋,”王青蘿上前抓住沈清秋的手,“你怎麽會到這裏?”
沈清秋驚喜之後便是微怒,“我還要問你了,這樣的事兒爲什麽不跟我說?”
王青蘿連忙求饒:“秋兒,原是我不對,我沒想瞞你,隻不過假死到底是欺君之罪,我們要做的也是欺君的事情,我怕連累你。”
沈清秋自然知道這點,“怕連累我就不怕我擔心?”說着拉她到一旁的桌子上坐了下來,先替她把脈,“倒還好,你和胎兒都很健康。”
王青蘿一笑,“這裏雖然見不到人,但很安全,我在這裏住着也不需要擔心有誰來害我。”
沈清秋點頭,又問太子,“你們到底想做什麽?假死離開,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王青蘿到底已經不是太子妃了,雖說肚子裏還有個孩子,可對着她的那個【屍體】想來宮裏的人看起來也不會有多認真。
可顧棠就不一樣了,他是太子,那麽多雙眼睛盯着他看,怎麽可能叫他輕易就能離開?
“自然有人幫忙。”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沈清秋向後看去,卻是顧彥維不緊不慢的正朝這裏走過來。
“顧彥維,好啊,你同他們一起騙我!”沈清秋多麽伶俐的人,看見顧彥維的當時就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兒了。
顧彥維隻能摸了摸鼻子,“大嫂叫我們瞞着你。”
王青蘿見狀也隻能舉手,“秋兒,好了,我知錯了。”
顧彥維勾唇,道:“我早說了,清秋不會看不出來,而且以她的性子若真會怕死怕連累,又豈會來這裏?”從認識沈清秋的第一天起,他便知道眼前這個姑娘是如何的天不怕地不怕。
“好了好了,我錯了,原諒我吧秋兒!”王青蘿眨巴眨巴大眼睛,此時又有了幾分少女時期的憨态。
沈清秋也不是那種會在這事兒上置氣的人,輕輕談了一下她的腦門,又摸着她的肚子,“你這身孕說起來都快八個月了,沒多久要生了。”王青蘿摸了摸自己的腦門,罷了又摸着肚子,“是啊,最近這段時間我覺得他踹我踹的越來越厲害了。”
說是懷胎十月,可多數人的嬰孩兒都是八九個月出生。縱然吃住可以在這個小而狹窄的室内,可生孩子總不能在這裏?
“你們的計劃還要多久?”沈清秋問。
顧彥維便道:“藥是我偶然得的,要每日服,連服兩個月下去身體脈象會衰敗不堪,等服到最後一天,會呈現出假死迹象。”
沈清秋搖了搖頭,“兩個月時間,太長了。”夜長夢多,能早點離開當然是要早點離開。
隻是……她又看着顧棠,“太子殿下,青蘿父母如今在關外,雖說沒有什麽大的富貴日子也辛苦,也到底不用在受朝堂上的威脅。青蘿離開之後,我自會送她去找父母。可你——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一朝儲君,當真要爲了個女人放棄他所擁有的一切?
不僅僅是權勢,還有父母家人,連同他在這個世界上的身份。
沈清秋并非在此挑撥離間二人,隻是若兩人一同從此處離開,自然要在一起生活,若那時再反悔豈不什麽都完了。
顧棠隻是握着王青蘿的手,“不瞞鄉君,我有過猶豫,當母後來看我時,對着我哭時,我猶豫是不是該叫母後嘗這喪子之痛。”
王青蘿垂頭也不說話,畢竟不管裴皇後如何對待自己,她都是顧棠的生母,叫他爲了自己抛棄應有的榮華富貴和父母家人,她自然也做不出來。
顧棠又嘲諷一笑,“可我也不想在鬥下去,我想要保住我的孩子和妻子,我想去過普通人的生活。”王青蘿與他雙手交握。
沈清秋看得出兩人心意已經定了,便道:“青蘿不久就要生産,堅持不了兩個月,而且夜長夢多。既然是假死藥,我這裏也有。”而且她敢保證她的假死藥絕對要比顧彥維的好上許多。
——
次日之後,太子顧棠驟然薨逝。
裴皇後在去往東宮的途中聽到了這個消息,直接從轎子上栽了下去,如今還昏迷不醒着。皇帝也沒料到太子居然會一病薨逝,當時也愣了許久。
可太子本來就病的拖了一個月,如今雖然說意外但也并不覺得古怪。
比起裴皇後的心痛欲絕來說皇帝當然也傷心,可他到底子女衆多,就算是傷心也還是正常的上下朝,追封了太子之後又恢複了平靜。
而與此同時,宮中的密道裏出來了一輛馬車,那馬車潛入山林,很快無聲無息。
當天夜裏沈清秋便就來到了太子和王青蘿藏身的地方。
如今的太子……不,也隻能叫顧棠了。
一身的绫羅綢緞換成了讀書人的儒衣,看上多了幾分書生意氣,“郡主來了,正好九弟也來了,快請進。”
沈清秋走進去,就看顧彥維正坐在屋内的竹椅上,她輕笑一聲,“本以爲我來的都算快了,殿下竟然比我還快。”
王青蘿道:“九弟心細,知道我們剛搬來這裏什麽都沒有,專門叫家仆送來了些日常用的東西。”王青蘿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容上仿佛渡了一層光,“還專門叫了接生的産婆過來伺候着,不然等到了要生的時侯,我們可要着急了。”
顧彥維一笑,“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沈清秋也摸了摸王青蘿的肚子,突然她肚皮動了一下,反倒叫她吓了一跳。
王青蘿拍了拍肚皮,“這幾天越發頑皮了。”
沈清秋撇了撇嘴,“頑皮那估計就是個男孩兒……”家裏團哥兒天天纏着她都要煩死了,“要是個小姑娘多好?”
若是個重男輕女的聽到這種話要生氣了,可王青蘿隻是摸着肚子,“當然,若是生個像你一樣可愛的,我當然要高興壞了。”
“你還想生我?”沈清秋斥她一眼,别以爲她占自己便宜自己聽不出來。
王青蘿忙舉手,“天地良心,這話我可沒說過。”
一旁兩個男子側目一笑,整個房間都仿佛柔和了起來。
“你們之後打算怎麽辦?”沈清秋問道。
顧棠道:“原本是打算等孩子生下來去找青蘿的父母,可九弟來也提醒了我們,我們兩人倒還好,若是全部都在一起未免招人的眼睛。所以還是來年去看看嶽父嶽母,我們打算南下去杭州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