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内燭火幽暗,王嬷嬷拖着肥胖的身軀在原地喘着粗氣兒,過了會兒一擡頭瞧見了太子幾乎要殺人的表情,連忙磕頭,“太子饒命啊,太子饒命,奴婢完全是奉命行事啊!”
現在的王嬷嬷可跟當時趾高氣昂的樣子相去甚遠了。
“你奉命,奉誰的命!”顧棠的眼眸冰冷無比。
王嬷嬷愣了一下,顯然不太想說,沈清秋此時涼涼開口,“你下毒給太子妃,已經是死路一條。你這會兒不招就是立刻死,若是招了,說不準還能遲幾天死。”
事發了當然沒有活路,王嬷嬷這會兒也是想明白了,整個人一下癱軟了,“奴婢什麽都說,是皇後娘娘,是皇後娘娘叫奴婢做的!”
“你胡說!”太子怒道:“便就是母後不喜歡太子妃,又怎麽可能會害她肚子裏的孩子?”
王青蘿也奮力爬了起來,看着前面的幾人,被人所害,她當然更想知道幕後的兇手究竟是誰。
“太子明鑒,奴婢不敢撒謊,的的确确就是皇後娘娘吩咐奴婢啊,否則奴婢縱然有天大的膽子敢去謀害太子妃,也沒這樣的本事啊!”說到這裏王嬷嬷又細細禀報,“而且太子說的不對,皇後娘娘隻是要太子妃……太子妃無聲無息的死了,并沒有想害太子妃腹中的胎兒。”
沈清秋也接口道:“這個藥乃是秘方,如果隻是普通人喝了,當然滋補身體,可要是孕婦喝了,隻會把産婦一身的氣血都盡數補給胎兒。時日一長久胎兒當然是健康,可産婦卻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王嬷嬷一愣,聽到那藥正常人喝了什麽事兒都沒有,頓時後悔了起來!
若她剛才堅持一會兒把藥給喝了,自己豈不是就能脫罪了!
“母後的清白,豈容你個賤人污蔑!”太子怎麽也不願意相信此事是皇後所爲,“來人,把這賤婦壓到私牢内,明日孤要好好審問。?
沈清秋看着冷聲的太子,倒是沒有多說話,隻把如今怕的渾身發抖的王青蘿摟到了自己懷裏,“莫怕,我在呢,那些魑魅魍魉不敢靠近你。”
王青蘿緊閉的眼睛裏流出兩行清淚,隻是更家用力的抱住了沈清秋。
——
顧棠并未耽誤時間,次日天還沒亮就到宮裏向裴皇後請安。
“太子怎麽這個時侯來了?”裴皇後也不過剛起來。
看了眼天色,這會兒早的連月色都沒有退下去。旁邊的宮女爲了哄她開心,隻道是:“太子殿下孝順,關切娘娘您呢。”
這種話總歸是沒人不愛聽的,裴皇後笑着拿起了自己最愛的一隻點翠,“太子妃近日病着,這些日子本宮看太子也瘦了不少,讓宮人們準備些補身子的。”
“是。”
“叫太子進來吧。”
顧棠進來,卻是帶着侍衛一把将王嬷嬷仍在了地上。裴皇後表情一變,“太子,你這是什麽意思,帶兵進入宮中,你難道忘了規矩嗎?”
顧棠拱手,“兒臣并非是忘了規矩,隻是母後,這個賤婢竟膽敢污蔑您毒殺太子妃,是以兒臣專門來請教母後該如何處置這賤婢!”
裴皇後聽着太子的話心中大怒,“你一口一個賤婢,難不成忘了這是本宮身邊伺候的人嗎?太子,你的詩書禮儀難不成都讓師傅交到了狗肚子裏不成!”
顧棠心中怒火稍平,“母後恕罪,這賤婢既然敢對太子妃下毒,若真是有心人安排,東宮乃至母後豈不都危險了?”
裴皇後看了他一會兒,“你有話不妨直說,我們是母子,不必如此試探本宮。”
太子便道:“那就請母後告訴孤,這賤婢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裴皇後看着太子,“是又如何,你要爲了一個女人和你的母後爲敵嗎?”
到了這個時侯,太子才忍不住後退一步,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母後,太子妃是我的妻子,她腹中懷的是我的孩子,你爲什麽……”
“我這全都是爲了你!”裴皇後恨鐵不成鋼看着太子,“我早就告訴你了,讓你想辦法除了太子妃,你既然不願意,本宮身爲你的母後,自然要幫你來做這個惡人了!”
“爲什麽?”
“如今顧家勢大,眼看你父皇要分兵權下去,那沈清秋就是一個衆人眼中的香饽饽,你娶了沈清秋就是娶了顧家一半的權勢,難道要把到手的勸裏拱手讓給他人不成?!”
朝堂之上的事情顧棠并非不清楚,“可我已經娶妻了啊?”
“能娶就能休!”裴皇後恨聲道:“但凡是對我們大事無用的人,除了就除了。你這樣的婦人之心日後怎麽登基?母後又怎麽靠的上你?”
太子咬着牙,他心裏其實大約知道是母後做的,可一旦她真的承認,他反而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難道真的爲了給妻子報仇去報複自己的母親?
“母後,兒臣身爲太子,已經是命定的儲君,您又爲何非要如此争奪?”
“你父皇不止你一個兒子,别人都在虎視眈眈,你卻絲毫不掙不,就算是你的位置遲早有一天也會被旁人奪去!”
顧棠半跪下來,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臉,難道他能說一心爲了自己的母後是錯的嗎?
“本宮看太子今日神思不佳,還是盡快回東宮修養罷!”裴皇後一聲吩咐,太子便被人請離了宮。
等他恍恍惚惚的回倒東宮時,正看到沈清秋在喂王青蘿吃藥,今天沒有在吃那虎狼之藥的王青蘿精神顯然比前段時間要好上許多,正小口小口喝着藥,不時還能跟沈清秋說笑一番。
“太子回來了。”沈清秋微微起身,向太子行禮。
太子朝她點了點頭,沈清秋又看着王青蘿,“我出來的急沒和家裏人說,這會兒我得回去了,我明天再來看你。你放寬心。”王青蘿隻點了點頭。
而太子則是送沈清秋到了門口,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太子殿下,有話不妨直說。”沈清秋道。
太子歎氣,隻道:“的确是母後所爲。母後覺得,康樂郡主身受皇恩,孤若娶了你,比太子妃有用處的多。”沈清秋多聰明的人,太子都說到這兒了哪兒還有想不明白的道理。
“那太子是如何想的?”沈清秋問。
倘若太子言語中對權力的看重超過了王青蘿,那她身爲王青蘿的好友,當然是要幫王青蘿逃離這個苦海,哪怕是太子她也無懼。
“郡主聽了莫要笑話。”太子一笑,摸着旁邊發涼的石柱,“孤生在皇家,母親是皇後,八歲時就被立爲太子。普天之下都覺得儲君是極其貴重的身份,見孤當了太子無一不是來祝賀孤的,但卻沒人問問孤想不想當這個太子?”
“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位置您不喜歡麽?”
太子搖了搖頭,“八歲的孩子,知道些什麽。可越是在這個位置待的越久,孤便越覺得高處不勝寒。”他看着眼前的一輪明月,“天家無父子,無兄弟。而孤畢生所求也不過是尋常人家有的溫暖。”
他想要的太子妃都給他了,可若在這個太子之位上繼續坐下去,他連自己最珍視的人都要失去。
“太子?”沈清秋有些看不懂他了。
太子苦笑道:“人人都覺得皇帝好當,是,皇帝當然好當,享天下富貴。可孤卻看到了萬民在水火之中,皇帝是皇帝,是天下萬民之父,孤看過餓殍遍野的模樣,孤看過血流成河的百姓,那時孤隻覺得心中害怕。”
說到這裏太子搖了搖頭,也不稱孤了,“做這個太子,我寝食難安?這麽多年來我所學的不過是黨争之術,我自認爲自己的才學不能夠掌握天下,又怎麽能給百姓帶來福祉?”他自始至終想做的不過是一個閑雲野鶴的皇子。
沈清秋萬沒有想到在這個天底下極爲貴重的人嘴裏聽到了這樣一番話,“殿下是有大慈悲的人。”
若非生不逢時,顧棠絕對是可以做一個守成之君的。
可如今内憂外患,他這樣的聖明與慈愛反倒成了掣肘。顧棠一笑,“不過婦人之仁罷了,郡主見笑。”
“殿下放心,你之所求日後未必不能視線。”沈清秋說了這麽一番話,又看了眼天色,“時侯不早了,告退了。”
離開東宮之後沈清秋回了侯府,待吃過午飯之後,她叫金彩放出了一隻信鴿。等到下午時侯便讓屠九套了車,幾人一起坐了馬車到了京郊的一處别院裏頭。
“姑娘,我們到了。”金彩先跳了車,掀開了轎簾子。
沈清秋随即挑了下來,遠目望去都是山清水秀,他倒是會選地方。
“鄉君……不,郡主來了?”聞聲看去,身形纖長看上去芝蘭玉秀的俊美男子竟然是做一副閑雲野鶴的漁夫打扮。
“好久不見,九殿下。”沈清秋笑道。
顧彥維把人請進了房間裏:“王喜,看茶。”兩個人半年不見,自都是有些變化,顧彥維身上的少年氣如今已經蛻變成了青年氣,文弱中帶了些書生的感覺。沈清秋看着眼前這張俊美的臉,不自主看的長了些。
發覺自己的異樣他連忙移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