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彥維看她展露笑顔,心中緊張才漸漸去了,她氣什麽……沈清秋道:“你怕我覺得你心機深沉?”顧彥維看着她,沈清秋道:“我隻是覺得剛才的你不像平日的你。”他剛才是在笑着,但卻仿佛隻是戴着一副永遠都在笑的面具。
顧彥維又一笑,面容清朗,“我隻是不想你在耽誤時間。禮部的人曲意逢迎,若真想從他們手裏要來真正的賬簿,定是難如登天,與其你花時間去檢驗,倒不如用個更簡單的方法。”
沈清秋一笑,倒也沒再說什麽。
“如今天色還早,要去找林太傅和林大人嗎?”顧彥維問。
皇帝當然不可能就叫兩個孩子主理這樣的事情,由着林太傅調查貪墨案,衆人素來都知林太傅剛正不啊,自然沒什麽後門可以走的。林玄風又是新晉的直臣,這兩人往那一座鎮,就算是有人欺瞞九皇子年紀小也不敢小觑他身後的林家。
“你說呢?”沈清秋看着他:“你這一招反間計一出,恐怕戶部和禮部要鬥成烏雞眼了,哪用咱們查什麽?”這會兒子就等着戶部和禮部兩人鬥,鬥完了且在看結果吧。
“那我們去做什麽?”顧彥維眼睛看着四周,一副性質盎然的樣子,反正不是想回宮的表情。
“我想吃羊肉鍋了……”沈清秋道:“城西有個老頭轉做羊肉湯吃,那味道簡直是一絕,若在配上那麽三兩口小酒,連神仙都比不過。”她邊說邊做那表情,顧彥維隻是看她那副樣子都忍不住想去。
“殿下……”一旁的王喜猶猶豫豫的,“這宮外頭的東西,不幹不淨的……”
沈清秋涼涼道:“我是宮外頭的人,是不是也不幹不淨的。”她早看這太監不順眼了,當他不知道他老是偷偷翻自己的白眼兒。
雖然不爽可她總不能逮着他沖自己翻白眼就罵。
顧彥維根本就不用考慮,連忙向沈清秋道歉,“你站在那裏不許動,”王喜便隻能站在原地,他又看着沈清秋,“秋兒,我同你去吃羊肉鍋子。”
沈清秋今兒是男裝,甩起腰帶來虎虎生風,想着自己進宮幫了他不少忙,本就是爲他在皇帝跟前博個頭臉,還要給人打白工,便道:“你請客。”
顧彥維哪有不應的道理,“好,我請客。”
二人說笑間就到了那吃羊肉鍋子的地方,沈清秋提起林太傅課堂上的之乎者也沒什麽性質,但要說是京城一條街上的吃的,那她可是如數家珍。她愛吃,顧彥維看出來了,便時不時的抛出話題聽她說。
一時間兩人倒是相談甚歡。
“二位小公子,當心燙!”沈清秋穿的是男裝,那小二也壓根沒仔細看,直接叫了小公子。
沈清秋也不在意,等鍋下了就迫不及待的撈起了筷子,那羊肉片的及薄,待入了嘴裏蘸了這店家所制的醬料,那才叫一個色香味兒十足。沈清秋接連吃了十幾口,這才長舒一口氣,“這才當是人過的日子。”
就該在外頭大口吃肉,顧忌什麽規矩,宮裏的日子可真不是人過的。
顧彥維含笑的又給她碗裏放了一塊肉,隻道:“這家的料方卻是滋味奇特,宮裏的禦廚怕都比不上。唯一可惜的是這羊肉肉質算不上極好,爲了要除去膻氣帶店家往裏頭加了太多的生姜。”
沈清秋也點了點頭,“倒是不曾想你舌頭也這般細膩?”
不過再一想也是,再怎麽病秧子而是住在皇宮裏頭的病秧子,自小都是山珍海味伺候着,嘴巴哪能不刁。
“早前蒙古國倒是上供了些黑山羊,蒙古人比咱們中原人會養這些東西。他們的羊羔做起來片成片,隻用在清湯裏加入些許鹽和蔥段,便自一股味道。”顧彥維道:“今年冬季的上供季也快了,到時你來我宮裏,咱們找店家要了湯來涮黑山羊。”
沈清秋一聽眼珠子便亮了,直點頭,末了還拿起一旁的酒,“總看你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沒想到吃的方面也有研究,那我可便等着你請我了?”顧彥維拿起酒,兩人一碰杯。她今兒本就是男裝打扮,也不怕行爲出格,直接大口就灌了。
那酒水順着唇流向了脖頸,末了她随手一擦。
說是大口喝酒,這一口她目光就有些迷離了,這老頭家的酒向來不含糊,是最烈的。罷了又看着顧彥維,“你怎麽不喝?”顧彥維本是有些猶豫,見她看着自己,便也舉着酒準備像她那樣灌進來。
可還未等喝下去,一雙手就按在了她手上,“我可不是那等胡鬧的人,你這身子和這樣烈的酒,你不要命我還想治好你……”說罷直接搶過了他手裏的酒亦一飲而下,然後又從鍋裏舀了兩碗羊湯倒他碗裏,“你喝這個。”
顧彥維隻能是無奈一笑。
這會兒子天到底不冷,吃了會兒湯湯水水的難免就熱了起來。好在店家四周大門都是開的,店又傍水,吹一會兒子風倒也涼快。許是瞧着兩人吃的差不多了,不多時便有一個穿着素衣面容清秀的姑娘拿着個木闆,鼓起勇氣道:“兩位小公子,聽說書嗎?”
沈清秋迷離的眼睛微睜開,那姑娘愣了一下,瞧她粉面微紅唇若櫻桃,這般秀美定是女子了……
“說的什麽?”沈清秋問。
“有老的本子,沉香劈山救母,天仙配,梁山伯與祝英台……”
沈清秋打住了,“不聽這些,都老掉牙了,新的呢?”
那姑娘瞧有戲,便更賣力的推銷起來了,“最近的一出便是《金玉良言》,講的是顧侯和他的夫人柳氏,這是新戲,您今兒聽隻要半錢銀子——”
顧彥維那邊兒聽着有人把顧侯和柳氏編排成戲,怕是些污耳朵的叫她不高興,正要擡頭叫她下去,沈清秋卻已經甩出了半錢銀子,“說吧,你要說的好小爺我今兒還有賞。”
盡管看出了面前這個小爺是個正兒八經的女娃娃,可給錢的就是大爺,那姑娘拿了銀子甜聲的說了一句大爺請好,便自己往邊站着在,竹闆一打故事就開始了。
顧彥維本是怕這些人編排的不像話,可眼前這姑娘說的倒還行,話本裏頭顧庸照例是英豪,柳氏的身份是落難的蕭國公嫡女,前半生所托非人,後半生遇顧侯被英雄救美。總而言之顧是算的上跌宕起伏,最後兩人排除艱難在一起,劃到柳氏懷孕這兒就止了。
估計後續要怎麽寫還得看柳氏肚裏頭的孩子生出來怎麽樣兒呢。
沈清秋倒也覺得本子還可,随手便扔了個金葉子給那姑娘,那說書姑娘千恩萬謝過了,忙小跑着走了,不多時隐隐聽她喊聲,“爺爺,您看吧,我就說我說書可以的!”原是這店家的孫女,怪不得瞧她在店裏招攬生意店家也不出來攔。
沈清秋正想着,突然兩聲瓷器迸裂的聲音。
她目中一下清醒了過來,緊接着那姑娘大喊,“爺爺!”格外撕心裂肺。
沈清秋從椅子上起來,剛想過去看扭頭便見一異域打扮的女子正提辮抽打那姑娘,而那姑娘的爺爺興許是爲了護她,手裏剛端着的羊鍋子掉在了地上,手被燙紅了不說那女子的鞭子還不斷落到這爺孫兩身上。
“這什麽破故事,聽的我惡心!”那女子一聲怒斥,鞭子又要落下。
往日裏這閑事兒不管也就算了,可今日她剛聽完了這姑娘說書,尤其這家的羊湯又深得自己口味兒,若叫她打的日後不能開張那她找誰說理去?
那異域打扮的女子一鞭子正要繼續落下,卻被一雙手給攔住了,那人死死捏着她的鞭子她竟是一丁點都拉不動。女子随即擡頭,目光落在沈清秋臉上,初時還是驚豔,片刻後就剩下厭惡,“阿三!我看她這雙眼睛不舒服,你給我把她眼睛挖出來!”
她話音一落,身旁一個武士便直沖着沈清秋的眼部襲來。
“當心!” 顧彥維忙道。
沈清秋哪裏是那種幹等着吃虧的主兒,一手拿着握着那女人的鞭子,一手直接操起一隻筷子,待那叫阿三的男人靠近自己之後毫不留情的将筷子插入他眼中。一聲哀嚎過後沈清秋松了手,那女人本使了大勁兒沒料沈清秋松手了,收不住力氣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她旁邊不住哀嚎的便是被沈清秋一筷子捅瞎了一隻眼睛的阿三。
“你這賤人竟然敢把我仆人的眼睛弄爛,我要你償命!”
這女子也當真是惡毒至極,分明是她先要仆人戳瞎沈清秋的眼睛,如今反遭其果卻還能倒打一耙。不多時便見身穿朝廷朝服的人從那女子身後走出,“來啊,把這賊人給我拿住!”沈清秋正要擡腳,顧彥維自沈清秋身後走了過來,手輕輕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要拿我們去哪兒?”
那胖官員便道:“你們意圖謀害我朝來賓,這是重罪,帶你們去大理寺問罪!”
可那女子看到顧彥維的臉倒是愣了一下,然後開口問道:“喂,你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