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他們幾個太監來回數了兩遍,花了将近半個小時才數好的,而你隻看了一眼,你怎麽認定你的就絕對是正确的。”
沈清秋也不廢話,“皇上,到底是對是錯,你再叫人數一遍就是。”
顧嫣然巴不得沈清秋受罰,連忙道:“秋兒,你怎可如此不知事理。宮裏頭的公公都是伺候皇上的,哪裏有時間替你數這些豆子。你聽話些,你瞎報了一個數字如今隻差了一個已經是你的運氣了,不要再胡鬧了,快些認了錯,反正也就一個手闆子。”
沈清秋都懶得搭理她。
顧嫣然這一番話出口,沒人回應,自己落了個尴尬。見此永平公主倒是覺得她可憐的很,她本就看不慣九公主,如今讨厭的人聚在一起了,便就幫着顧嫣然說話:“沈清秋,你怎不理人,嫣然是爲了你好,你怎麽如此不知好歹?”
沈清秋可以不離顧嫣然,可是這十一公主是皇後嫡女,身份壓死人。
“永平公主,什麽叫爲了我好?”沈清秋道:“我隻知道我的數字是對的,她爲了我好叫我承認自己是錯的,挨了那一手心,難道叫我挨打就是爲我好?”
“你強詞奪理!”永平氣得不輕。
皇帝倒是揮了揮手,“去工部,找幾個算數快的大臣……”他倒是來了性趣,原先不過是逗小孩子玩兒,可瞧這沈清秋對自己數的數字居然如此自信,而她剛才也不過是眨眼間就判斷出了筐内的紅豆數目,竟真是她說的過目不忘?
既然是皇帝差人去請,很快工部的兩個小官吏就到了。
這兩人在工部是做慣了這種活的,雖然比剛才四個太監小,但也不過一刻就數清了所有的紅豆數目。其中一個便上前拱手道:“回皇上的話,是九萬三千二百四十七顆。”
沈清秋居然是對的!
顧嫣然咬緊了唇瓣,心道倒是叫她瞎貓撞上了死耗子,倒顯得自己剛才說的那番話多餘了。
永平公主倒是憋着嘴巴,“你也就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
“胡說,明明是秋兒聰明!”九公主連忙反駁道。
永平公主哼了一聲,“九姐姐你都快十一歲了才能數到一千,你的伴讀難道比你厲害嗎?”
九公主咬着唇,早上的時侯她還對永平公主有那麽點兒些微好意,可她現在這麽針對自己,幹脆就哭了,直接窩到了皇帝懷裏,“父皇!她欺負我!”她自來身子不好,皇帝對她簡直就是溺愛,旁的公主沒一個敢在皇帝懷裏撒潑的。
皇帝忙是哄着自己的愛女,“數到一千怎麽了,父皇像你這麽大才數一百,好鈴铛,不哭了……”然後又怒斥永平公主,“你姐姐身子不好你怎麽能這麽氣她,皇後是怎麽教你的,怎麽丁點嫡公主的度量都沒有?”
十一公主頓時憋了一汪眼淚,可皇帝這會兒哪兒管得了她,她一會兒氣的看九公主,一會兒又怒氣沖沖的看着沈清秋。
“本當你是瞎猜的,不過朕看你對自己的數字倒很确定,你是怎麽算出來的?”讓女兒坐在自己腿邊兒,皇帝又好奇的看着沈清秋,他隻想着那麽快隻靠着眼睛一個個數肯定不可能,覺得沈清秋應當是算出來的。
沈清秋還是指着自己的眼睛,“臣女看過這些就都記住了。”
皇帝半信半疑,又對身邊兒的太監道:“去把禮部的人叫來,把這個月禮部的賬簿拿過來。”他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過目不忘。
很快禮部的人過來了,他們的賬簿是個這個月已經核算好了的,這會兒子皇上突然要來檢查,鬧的是人心惶惶,“這是出了什麽事兒了,難不成是皇上覺得禮部的賬有問題?”
那太監官員如此心慌,隻是笑道:“大人不必當心,原是皇上和顧侯的女兒在玩個遊戲。”
這哪兒能不當心,因爲他們禮部的賬,确實有問題啊!
官員到了跟前,隻見皇上和林太傅都在,旁邊還站了好些個半大不小的姑娘,依次都行了禮。
“去,把未核算好的賬本給她。”皇帝也不廢話,指着沈清秋就道:“沈清秋,若你能在半個時辰之内把禮部的賬算好,朕就封你當個官兒。”
官兒?本朝女子爲官的先例雖有但可不多啊,沈清秋來了行至,“皇上說的話,自然是一言九鼎?”
見她這個時侯還跟自己讨價還價,皇帝也是笑着搖了搖頭,“朕自然一言九鼎。”
沈清秋拍了拍手,便走向前拿起了禮部的賬本。這會兒子禮部的官員倒是不怕了,他們做賬的人都是老手了,一個小姑娘哪裏看的出來。看來皇上果真是一時興起,又連忙笑着給沈清秋把賬本翻開,“姑娘請看,這是六月的賬冊,有些賬目是在五月份的,您若還要核對一會兒我給您看。”
“别吵我。”沈清秋道。
那官員笑着的臉頓時梗了一下,不過片刻後又挂起了笑容,且不說人是顧侯府的嫡女,就憑着皇上能拿着禮部的賬冊同這小姑娘胡鬧,就得小心伺候着。
起初官員還真怕她看出些什麽,但瞧着她一目十行,翻賬簿就跟翻着玩一樣更是安下心來。
林太傅從頭看到尾,倒是搖了搖頭,“皇上,您怎麽能拿着禮部的賬簿跟個小姑娘胡鬧……”這會兒皇帝看着沈清秋翻書的動作也覺得自己對個小姑娘的期望是不是太高了,又聽林太傅這麽說,正擡手準備叫人收了賬簿。
沈清秋卻已經看完了,她合上了賬冊,擡起眼睛,隻道:“全都錯了。”
“什麽全都錯了?”
“我說賬本,全都是錯的。”
“你胡說!”那官員立馬就道:“沈姑娘,你若算不出來就算不出來,怎能胡言亂語說禮部的賬本是錯的!這六月的賬本可都是上個月禮部的上下官員全部拟定之後,送給皇上過目的!”
“怎麽禮部的官員就全都是對的,皇上的眼睛又不是隻看賬本,皇上相信你們,哪裏知道你們在底下弄虛作假?”
“你!”那官員哪知沈清秋直接就點到了正題,“你胡說什麽!”
“皇上,皇上冤枉啊!這沈姑娘,沈姑娘太胡鬧了!”禮部官員跪了下來,“這賬本裏面上上下下幾百萬的流水,禮部的先生看都要三四個時辰,姑娘不過半刻鍾怎麽看的完?沈姑娘,您也不能因爲您算不出這賬目就來誣陷我們禮部啊!”
沈清秋微勾着唇,拿起賬本走到皇上跟前,“您拿着。”
皇上不明所以,她道:“您把賬簿翻到第十二頁,這上面寫着六月修建宮闱,又給太後慶賀壽誕,花費七十六萬兩銀子。”
禮部的官員頓時滿頭的冷汗,他怎知這小祖宗一眼竟看到了關鍵處。
“七十六萬兩銀子,倒也不算多?”皇帝狐疑道。
沈清秋道:“是不算多,可您再往後翻……太後千秋宴上的采買,九十七萬兩。”皇帝往後一翻,果然跟沈清秋說的一樣,“您再繼續往後看,宮内妃嫔吉服制作,這是四十八萬兩,還有太後千秋宴上的定制盆缽,這上頭又是好幾十萬兩。隻粗略一看,太後一個壽宴,總共竟要花八百萬兩。”
要說是官員妃嫔給太後送的賀禮昂貴也就罷了,可禮部統計出來的一場壽宴統籌起來的銀兩。再怎麽何不食肉糜皇帝也不傻啊,給老娘弄個生辰宴請客吃飯的,怎就能花八百萬兩!
他目光一瞥,頓時森森的看着禮部那官員。
官員立馬跪在地上,顫抖着道:“皇上,皇上,給太後的壽宴,都是按着規矩來的啊!”
皇帝氣的想笑,可偏又笑不出來,“哪裏的規矩?太後早些年都說了喜淨,戲班子雜耍都停了,朕就問問你,什麽樣山珍海味,什麽樣的鑲金撰玉要八百萬兩紋銀?!”
官員隻恨不得原地消失,豆大的汗順着脖子一個勁兒的流。
皇帝又道:“查,給朕徹查!朕倒要看看,太後的壽宴,到底是怎麽個辦法!”當真是氣的狠了,皇帝居然甩手将大拇指上的扳指給摔在了地上。伺候的小太監連忙去撿扳指,旁邊的太監總管也忙是道:“皇上别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一旁的官員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喘。君威攝人,幾個公主現在立在原地縮着腦袋都不敢說話,偏偏沈清秋還敢,“皇上,您剛才說了,我若把賬看出來了,就封我個官當當,那我若給您查出這賬目的問題,您封我幾品的官?”
皇帝擡頭,隻道:“今日你将賬原本的查出來,朕便封你做鄉君,代理戶部賬簿虧空之事。”哪兒有正兒八經給女子封的官職,可鄉君卻是有品階的,而且代理戶部賬簿虧空——從另外一個層面上講,也就是另類的欽差大臣了。
沈清秋按此忖度了一下……鄉君說白了同郡主和公主一樣,隻是個稱号,旁人看着是尊貴了,但正兒八經沒什麽權力。說白了就是她給皇帝幫了這麽大一個忙,接過卻得了個有名無實的職位。
算起來還是她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