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頭那人轉過身來,一副富貴人家丫鬟模樣的打扮。兩人也沒多說什麽,她從腰間摸出一塊玉佩,上頭除了刻了一個裴字也看不出什麽名貴的地方來,“她一個小孩子,日常衣物什麽的總要你收拾。你将這個東西塞進她的行禮當中。”
說着那丫鬟又垂下頭,與崔大娘細細交代,“隻是你要切記,來日有人要調查時,你一定要說這東西是從狀元郎府邸帶出來的。”
崔大娘有些不解,那丫鬟招手讓她在貼近了,又與她交代了一番。
過後才道:“做好了這件事兒,你一家子都是扶搖直上。”
崔大娘本還有些猶豫,畢竟這事兒冒得風險可不小。但聽她這麽一說就咬了咬唇,“隻要郡主實現承諾,讓我兒子後半生無憂,我拼了命都沒什麽!”
——
眼瞧着崔大娘從那酒樓裏頭出來,屠九也從後頭出來。
看了眼崔大娘的方向,折路走回去,又把被她撇在地上的镯子撿了起來,這才回了家。
“她日常接近不了我的東西,想來會從金彩那裏入手,你這些日子跟緊些金彩,免得叫她被人利用。”屠九點頭稱是,又拿起這金镯,“那婆子出門就丢了這镯子,當真是良心給狗吃了。當時師父好心好意給她女兒定制的成婚禮,沒想到卻送給了白眼狼。”
沈清秋目光也看着那支镯子,她學的了世界上最精妙的武功,解得開緻命的毒,唯獨人心方面,當真是越看越亂。
“東西你随便處置吧。”
說罷又捂着嘴打了一個小哈欠,怪了,以前總煩陳媽媽夜裏逼她吃這樣那樣補身體的,幾天不停她聒噪還不習慣一樣。
屠九看她似累了,連忙告退。
手裏還掂量着那支金镯子,他一個男人留着這物件又沒什麽用,好歹是足金的,丢了又可惜。正想要不要找個工匠融了,便見金彩端着一盆衣物從眼前走過。
瞟了他一眼後還揚了下頭。
屠九便摸了摸腦袋,這些日子也不知哪裏得罪了這金彩姑娘,總對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突然想到了什麽,屠九摸到了手裏的镯子——這不是現成的順水人情嗎!
“金彩!”
“金彩!”
屠九叫第一聲的時侯金彩還不想理,不過後來腳步還是慢了下來。
“屠九爺叫我一個丫鬟做什麽?”金彩哼哼道。
“什麽丫鬟啊,平日裏陳媽媽慣着你師父寵着你,我可沒拿你當丫鬟,”說着把手裏的镯子往前一遞,“看,這樣的好東西我能給普通的丫鬟嗎?”
金彩愣了一下,一開始還當呆子開竅了,可看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勁兒,把手裏的盆放在地上,“這镯子我看着眼熟?好像你那天給崔大娘的那個。”
“對啊,就是那個!”屠九一拍大腿。
金彩品了一會兒,突然咬唇羞羞澀澀的:“你……你早說嗎……幹嘛要經過崔大娘那一道,我又不是不答應——”
“剛才崔大娘給它扔了,我又撿了回來了,心說好歹是足金的,你要喜歡你就戴着,不喜歡融了也成啊!”
話音剛落屠九就覺得周圍的風一陣兒泛冷,片刻後金彩猛地把盆踹了。
“去你娘的!”
以前比姑娘好嬌滴滴的金彩哪裏說過這種話,還把盆給踹翻了。屠九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一邊想叫住金彩,一邊兒忙着給她撿盆兒一邊又去拾被她扔了的金镯子,手忙腳亂。
——
陳媽媽出去了,伺候沈清秋穿衣的活就落在了金彩頭上。
“姑娘,姑娘,起床了。”
人人都是有惰性的,沈清秋也是貪圖享受的主兒,眼看如今都部署好了,便是每日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肯起來。
金彩哄着:“姑娘,快些起吧,今兒個早上你不要喝什麽奶茶嗎?廚房照着你的法子做了,再不起來就涼了。”
旁的話都不管用,這句話一說,便見還死死勾纏着被子的人眼皮子動了一下,緊接着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眼睛還閉着,隻是攤開胳膊讓金彩給自己穿衣。
金彩輕輕一笑,從衣櫃中拿出一套紅色的衣裳,道:“今兒個給姑娘梳個頭吧,老是頭發胡亂一紮怎麽行呢?姑娘眼看着也馬上十歲了,這再過兩年要說親了——”
沈清秋聽金彩和陳媽媽一樣的說辭,便睜開半隻眼睛,“我還是喜歡你最初對我愛理不理的樣子。”
金彩頓時臉一紅,“姑娘讨厭,淨是揭我的短兒!”罷了卻是把衣裳給沈清秋套上,又死死給人按在梳妝台上,“反正今兒這頭您怎麽都得梳,陳媽媽不在我已經随姑娘好多回了,要是叫陳媽媽知道我每天讓姑娘披頭散發的,那不得活吃了我?”
沈清秋無語望天,她紮個馬尾辮怎麽就是披頭散發了?
但金彩也算拿捏住了她,看着像個小霸王,實際上比誰心都軟,纏了一纏就随着她打扮了。
“瞧瞧,我們姑娘打扮起來不比那個王孫公子家的貴氣?”金彩道,又忍不住啧聲,“這看着真像是大院裏的千金。”
沈清秋也瞟了一眼,鏡子裏頭的小人發髻梳的整齊,頭上帶了一小圈與衣裳同色的紅色璎珞,唇紅齒白容色又極好,乍一眼看過去竟給人一種無雙的感覺,可不是貴氣嗎?
沈清秋起身,腦袋上的璎珞便一圈兒晃,她眉頭一皺想摘,想想又忍住了,拆了又是一通煩的。
“奇了怪了,今兒個一大早就沒見崔大娘,這會兒怎麽還看不見?”到了飯廳都不見人,金彩奇怪的張望了一下。
沈清秋捧着一杯牛乳奶茶正喝着,聞言擡頭,輕舔了舔唇瓣,“過會兒就能看見了。”
“過會兒?”金彩正愣着。
“京畿府衙門,開門!”突然門被人猛敲着,金彩吓了一跳。
“京畿府衙門,再不開門我們要闖了!”
屠九等人就在外頭候着,沒一會兒就給人開了門。
帶頭的是京畿府衙門的捕頭,林玄風。說是捕頭,但卻是林太傅唯一的孫子,比起祖父一心一意輔佐皇帝,他則是一門心思的想要沖進大理寺查案。
“誰是這家家主?”一進門他目光便來回望着。
“我。”沈清秋捧着牛乳,微微擡頭。
其實剛入門起,他便注意到那小姑娘了,無它,她坐在那裏不看臉便自成一景了。如今擡頭望他,林玄風對着那雙黑如曜石般的眸子,隻覺得心猛地一顫。
雖還未長成,但确實極其可愛的一張臉,憑誰也不想去傷害。
本是對誰都鐵面無私的林玄風忍不住柔了聲,“小姑娘,你家大人在哪裏,快且告訴我。你家中的下人犯了案子,如今京畿府衙門要取證調查。”
“我說了,我就是這家主人。”沈清秋目光漫過那穿捕快衣裳的英俊年輕男人,往後輕移,落在了整備後頭捕快五花大綁押解着崔大娘身上。
她本是這京城人士,家中也算小富。最開始她們來這裏定居,她還幫了不少忙,到後頭柳家的繡樓越做越大,她娘便聘請了閑來無事的崔大娘來府中幫工。
給的工錢也是極爲豐厚的。
平日裏她算不上極爲富貴,可何曾這麽邋裏邋遢過?
被這樣的目光看着,崔大娘微微側頭。
沈清秋卻是一笑,又擡頭看着林玄風,“這是我家下人,她犯了什麽案子?”
捕快早已四處看了,除了眼前這個小姑娘再無别的主子,湊到林玄風耳邊一陣交代。林玄風微微皺眉,又道:“小姑娘,你可知你家下人今日出門所帶的飾品,都是大内的東西。這東西說不好還是殺頭的大罪。”
沈清秋聽着卻有些煩了的樣子,“所以呢?”
林玄風也不知爲何,對這小姑娘前所未有的好感。這事兒若查下去便是無罪也免不得被壓到牢裏一翻審問,這樣一張天真無暇的臉怎麽能去那種地方?
“你家裏的大人呢?”
“你這人煩不煩,我都說了我能作主,你若不想查案就出門左拐。”
“你這丫頭,怎可如此對公子說話?!”
林玄風把身後跟着他到京畿府衙門的家仆攔了下來,又看着冷俏着一章臉坐在那裏的小丫頭,看起來乖巧可愛,這脾性卻甚爲乖張。也不勉強,他道:“她交代自己佩戴的物品,居來自府内庫房,乃是她偷盜所得。”
沈清秋聽了這話一笑,又看着地上跪着的鬓發散亂的崔大娘,“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家的庫房,才是大内失竊物品的偷主兒,我——沈清秋便是那盜賊?”
原來她叫沈清秋,林玄風如是想。
地上的崔大娘原本是有些心虛的,可如今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去看沈清秋,隻跪地磕頭道:“大人啊,小婦人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們去看看庫房就知道,小婦人隻是想偷戴些東西充充門臉,哪裏知道是這樣要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