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台下的楊征文,既震驚一個鄉下學子能考中頭名,又不禁懷疑他是否早已經和顧庸勾結在一起。顧庸身爲武将已是萬人之上,若再得朝中文臣相助,豈不是如魚得水?
可這會兒卻容不得他再想很多,如今楊征文登上大殿,表面是他一人,可後頭正兒八經站着的卻是嶽麓書院的那些個人。縱然心中再對楊征文不滿,卻還是強忍着心中的不喜,欽點他爲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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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行的狀元遊街之後,楊征文便很快辭别了同考的許多人,駕着馬很快到了家中。
“狀元郎回來了!”
剛一進門便聽到了陳媽媽的喊聲,楊征文垂着頭,也是滿帶笑容的進了院子。
“老師,你怎麽也在?”卻沒想到剛進來便看到了院長也在院中?
“怎的,你這是不歡迎我?”院長豎起眉頭,佯怒道。
楊征文連忙躬身搖頭,“學生豈敢,本應該是學生拜會老師才對。”
院長卻隻是擺了擺手,“做這些虛禮——”又看着楊征文身上鮮豔的狀元遊街袍,歎了口氣,“第一次看到你的文章彼,隻覺得你是一個穩紮穩打做學問的人。如今牢獄中曆練了一遭,反倒是比之前多出一些氣度來。”
他又苦笑一聲,“想必如今官場艱難,不必我說你也看的出來。我建立這嶽麓書院,爲的教書立人。如今你已入官場,旁的我是交不了你了,隻希望你對的起你這身兒衣服。”
楊征文的手劃過自己袍角的暗紋,心中滿是一片赤誠,“學生既穿上了這身官袍,自上對得起天,下無愧于地。”
“好,好好!”一連說了好幾聲好,那院長又摸着胡子,目光有意無意的看着一旁偷偷往這裏看的阿秀,“男兒成家立業。你這業既然已經立了,家也應該成了。”旁邊的阿秀聽到這裏,手裏的衣服沒挂穩掉在地上。
這會兒大家都在院内說話,聽見這邊兒聲音了就都看了過去。阿秀頓時面上一紅,什麽也顧不得,扔下手中的衣裳便回了屋内。
院長笑笑,“阿秀是個好姑娘,危難時也對你不離不棄。娶妻娶賢,遇到她是你的福分。”院長意有所指。嶽麓書院不是一般書院,多少達官貴人想攀扯進來,可他最後選擇了一個楊征文,一是因爲這人卻有才華,二則是人品秉性。
能進嶽麓書院的,莫不是方方面面都經過調查的,院長知道自己這個學生當年的往事,自然也爲他曆盡千帆之後,還能遇到阿秀這樣的好姑娘開心。
“阿秀待我真誠,可惜我不能給她一個正妻之位。”說到這裏,楊征文輕輕歎了一句。
他與前任妻子婚約未除,自然不能再娶,而她如今不知去處,他自然文不能單當面休離了他,否則怎麽與他的嶽父交代?那畢竟是他的啓蒙恩師?
“想來阿秀明白,她是個好姑娘。”拍了拍楊征文的肩膀,“若是想對得起她,别想其他的了,先把她風風光光接到你家大門裏,才是正經事。”
楊征文點頭,“學生知道。”
對比起柳家這裏春風滿面,正等着準備楊征文和阿秀的婚事,昌平郡主府無論是主還是仆,這些日子過得的可都不怎麽痛快。
前些日子的事兒她雖然全身而退,可到底賠了夫人又折兵,碧玉消失就算了,反正一個漂亮的侍女罷了,她這兒也是應有盡有。最叫人扼腕便是徐太監!那可是她父王早早就給她安排好的棋子,在皇帝跟前多年深得皇帝信賴不說,她手中還握着碧玉這麽一個他的軟肋!
她總以爲此人以後會派上大用場,卻是沒想到如今不明不白的就折在了這裏!
“柳家那裏,如今再做什麽?”昌平問。
身邊侍女戰戰兢兢上前,道,“好像,好像是在準備婚事。”
昌平臉上的神情瞬間變的暴怒無比,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那邊卻是春光滿面大小齊齊登科,怎能不叫人心裏火起?
“去把陳六給我叫過來!”昌平陰聲道。
侍女一聽叫陳六就知道郡主的心思,連忙跪地道:“郡主三思啊,無論如何那柳家現在已經入了皇上的眼,又有顧家庇護。陳六不過是個地痞流氓,若出了事兒被抓起來,難保不會供出——”
“閉嘴,你敢頂撞本郡主?!”
相由心生這句話不假,昌平郡主雖有着姣好的容貌,但此刻面容卻讓人不寒而栗。
侍女清楚的記得自己前幾任的下場,此刻再不敢多言,“奴婢不敢。”
“不過是幾個鄉下來的賤蹄子罷了,生出這麽些波折!倒是我以前一葉障目了,對他們顧忌再三,我若真找人殺了那娘兩個,那顧庸還能真殺了我不成?”昌平冷笑着挑眉,“我就是要叫他知道就是我做的,偏偏就要讓他什麽都做不了。”
鼻子上那道疤痕還在,若不是顧庸護着那野丫頭,她豈會找不回公道?
殺了那丫頭之後她還要劃花那丫頭的臉給顧庸看,好叫他知道,她昌平雖是一介女流之輩可也不是好欺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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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征文那邊高中秀才,如今婚事也沒什麽可耽誤的了,便委托了陳媽媽去給阿秀提親。
阿秀也不是個扭捏的人,再說兩個人已經住在一個院子裏這麽長時間了,如今他要給自己名分,當然不會拒絕。阿秀這兒痛痛快快的答應了,柳氏那兒得了信兒便跟陳媽媽一起爲兩人準備起了婚事。
按理說楊征文金榜題名,正應該大操大辦,可在柳氏提起婚氏隆重些時,卻被他拒絕了。
“不用這般浪費,我不過才高中,身上又無幾個錢,何必打腫臉沖胖子。婚事從簡便可。”
柳氏以爲他擔憂錢财上的事情,忙說自己可以補上。
楊征文卻道:“倒不是因爲這個,婚事排場再大又能如何,左不過就是讓周圍的鄰居議論一番,過日子的是我和阿秀。我們倆自己知道就好。”阿秀也不知什麽時侯來了,聽兩人說的,也過去道:“相公說的對,左右關起門過日子,要那排場作什麽。”
見兩人都如此柳氏倒是不好再堅持。
“罷了,其實擺再大又能怎麽樣,咱們初來乍到京城,又能請幾個好友?”說到這兒柳氏也一笑,“那就照你們說的吧。”
雖說兩人的婚事從簡了,可花費卻依舊不少,一共擺了三桌,宴請的都是楊征文的同窗和老師。席面是京城最好的酒樓,一桌子便得二百兩起,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柳氏心中感念表哥同窗和老師對他們的恩情,自然不會舍不得這個。
酒水好自然是免不得暢飲。
連帶着柳氏和阿秀也喝了幾杯,沈清秋也想湊熱鬧喝一口兩口的,可還沒擡起爪子就被柳氏瞪了一眼,便隻能灰溜溜的吃她的甜湯。
幾番醉飲之後,好些個人都站不起來,陳媽媽和金彩分别的将人扶去後頭歇着。
罷了兩人也相互攙扶着出來。
金彩捏着自己的腦袋,隻覺得腳下的路越走越晃悠,“陳媽媽,是不是今兒個的酒太烈了,我頭怎麽這麽暈?”
陳媽媽這會兒也走不了直步了,勉力睜開眼睛,“怪的很,就是以前的酒,怎麽今兒這勁兒這麽大。”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她便栽到了地上。
金彩叫她一絆整個人也趴在了她身上,眼皮子動了動,最終也是沉沉的睡了過去。
夜色正深,外頭一行黑衣人正包圍了紅燈結彩的沈家。
爲首的叫陳六,臉上蒙着黑布,估算了時間之後便揮手叫弟兄們都進去。便看着一幫黑衣人手裏一人提着一桶甘油,得了陳六的令後就近便潑在了柳家周圍的院門上,整整包圍了一圈。
“六哥,差不多了,火把一點周圍都是火,就是個大活人也掏不出來,何況裏頭暈死了一圈。”
陳六點頭,手往空中一舉示意他們點火。
其中一個将把火湊近了去,按道理來說火沾了油應該立馬就燒起來,可這火卻半天不見星子。
“想放火是嗎?”
一道略顯稚嫩的女聲傳來,他往上看。
隻見牆頭做了一個半大不小的女娃娃,穿着紅色的衣裳,手裏還拿着吃着剩一半的糖葫蘆。在火把的映襯下,正吃着糖葫蘆的紅唇竟顯出幾分妖冶的紅。
“我幫你啊?”沈清秋一笑,手猛地往前一揮。
那本來怎麽都點不着的火突然就起來了,可起來的不是柳家的院牆,而是面前這黑衣人!
沈清秋又不是個活菩薩,這些人給她家門口倒油又不是來給她炒菜吃的。
他們放火,她殺人,不爲過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那火苗突然拔地而起,黑衣人不過掙紮片刻就燃成了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