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有林太傅先去調查了考卷大面積雷同的事情,顧庸便也就不避嫌的先把楊征文的事兒給拿了出來。反正那老爺子沒管這事兒,不就明擺着把事兒交給他來處理嗎?
顧庸拿了令之後便就去了之前舉證陷害楊征文的王家,那人起初還仗着着家裏頭有人在宮裏當差猖狂的不行,但人卻實實在在是個軟骨頭。才挨了不過是個闆子,便就什麽都招了。
這事兒查起來實在是太過容易,誰讓這姓王的連個正兒八經的秀才都不是,本就不是一件經得起細查的事情,從功名查起,很快就查到了宮裏頭的徐公公身上。案子還未結束,畢竟牽扯到了太監就是宮闱裏頭的事情。
可楊征文已經确定是無辜的,自然被放了出來。
顧庸忙着調查案子,自然沒時間親自接送他,又怕柳氏擔心,隻叫身邊人送着他先回了家。
剛一下馬車,便看着阿秀等人在門口等着。
“可算回來了。”陳媽媽急忙的出來,先是把火盆擺在了他腳底下,“快,先跨個火盆,把晦氣除除。”
進了牢獄還是無妄之災,便是沾染上了晦氣。楊征文按照規矩垮了火盆。
“阿秀,帶着表哥先去洗澡吧,牢房裏頭陰濕,泡個熱水澡去去濕氣。”柳氏道。
熱水早已經備好了,阿秀點了點頭,陪着楊征文進了屋内。屋外柳氏便吩咐着陳媽媽趕緊去備飯菜,這牢裏面可吃不得什麽好東西,十幾天了不得補補。
“哎,這吃的喝的能補回來,這功名可怎麽辦?皇上把楊老爺的功名給革除了……”陳媽媽歎氣。
柳氏皺眉,“既然說是錯判了表哥,這功名不得給恢複過來?”
陳媽媽雖然不認識幾個字,可這麽大歲數了還是知道些道理的,“古往今來有幾個皇帝正兒八經的認錯道歉的?”就是有那也是明君,就他們這個皇帝怎麽看怎麽不像是明君,當然,這個陳媽媽沒敢說出來。
“不是還有侯爺嗎?”柳氏雖然不願意借顧庸的勢,可到底是自家人,真出了事情豈能不幫?
“若叫顧庸出面,反而弄巧成拙。此事舅舅已經受了委屈,便是那皇帝想要面子屁話不肯說,嶽麓書院的人會肯?”沈清秋冷冷一笑,“陳媽媽說的其實再理,若隻是普通人,這輩子的努力到了頭,功名化爲烏有。”
“可偏偏是我舅舅,是嶽麓書院的人。”嶽麓書院那一群可是爲了名聲敢拼了命不要的人。
沈清秋微微擡眼,“若是顧大侯爺去叫人覺得是狐假虎威,可嶽麓書院這樣的名聲去了,就是天下學子都站在舅舅身後。”名聲這兩個詞無論古今,在濁世中都顯得尤爲重要, 起碼嶽麓書院這樣的名聲,不會讓她舅舅連個辯駁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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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膽!”皇帝猛地将手裏的茶杯摔了出去。
瓷片濺落一地,周圍人都噤若寒蟬。
“朕這般信任你,還叫你做朕身邊的掌事太監,你就是這般回報朕的嗎?!”
皇帝龍威陣陣,而底下跪着的太監早被打的奄奄一息,白色的裏衣隐隐泛出血迹。這就是皇帝身前此後的掌事太監徐公公,也是那王姓秀才的舅舅,若沒有他幾乎通天的權力,一個地頭癞子哪兒能進科舉考場。
“回禀皇上,此事關乎科舉,事關重大,老臣已将徐公公的親眷全都緝拿……”林太傅道,又頓了頓,“但科舉舞弊是株連三族,其母在聽說之後怕受牢獄之苦,已畏罪自盡。而徐公公雖不是個男人了,現在口卻還硬,死活不肯招出幕後主使是誰。”
皇帝冷眼看着他的心腹太監,眼下已經不是爲不爲顧庸脫罪的事情了。徐寒壁是他的心腹之人,背後的人手裏居然能伸到這兒來,若不揪出來他寝食難安!
“你跟着朕十幾年了,朕給你這個機會,你把人招出來,朕饒你和家人不死。”皇帝冷聲道。
而底下的人手指動了一下,慢慢揚起沾了血的臉,片刻後啞着嗓子道:“那就請皇上看在奴婢伺候多年的份上,賜奴婢速死吧!”
“你!”皇帝怒聲拍桌。
“倒是條漢子,”一旁顧庸微微勾唇,“你那侄子沒驚得起兩棍子便将你給招了,可徐公公卻是大大的出乎本候的意料……”
“奴婢招什麽?招顧侯就是幕後的主謀嗎?”那徐公公也不虧是大内跟前的紅人,到這會兒了也還笑得出來,“便就是皇上這會兒也不肯信啊?”
“你這閹人,到此時還滿口胡言,信不信朕立刻讓你人頭落地!”皇帝怒極,他又不是呆子。
要真信了幕後主使真是顧庸那便是西湖的水全都倒他腦子裏了!
“奴婢但求速死。”徐公公道。
皇帝氣的呼吸不暢,半天才道:“給朕壓下去,好好的審,在招出主謀之前若是死了朕叫你們償命!”
“是!”顧庸垂首應是。
皇帝冷眸看着他,這會兒也是難免不遷怒,若不是嶽麓書院,若不是顧庸害的這事情鬧的如此之大,他也不至于騎虎難下,“顧愛卿,五日之内朕要這事情塵埃落定。”
“皇上……”連林太傅都覺得他此舉有些爲難人。
可顧庸眉頭都沒皺一下,“是。”
下了朝之後,顧庸與林太傅一前一後的從上書房出來,那老太傅卻是頭一回主動叫住了他。
“顧侯留步。”
顧庸停了下來,又回頭,沖着林太傅正兒八經的行了個拱手禮,“太傅有何要事?”
林太傅皺眉不滿道:“皇上要你五日之内便問出此案背後主謀,你可有章程?”
顧庸道:“雖無證據,可章程還有些。”
那老太傅一皺眉,便問,“什麽?”
顧庸對眼前這個頑固不化的老學究雖沒什麽惡感,但也不至于全把底兒給透了,隻輕輕一笑,玩笑一般道:“若我這五日沒查出來案子,皇上要問我的罪,後世的章程我已經安排好了。屆時太傅多給我上幾炷香。”
“豈有此理!”林太傅一甩袖子,真覺得自己是吃飽了撐的。
待他走後,顧庸臉上的笑容才收起來些許。
剛離宮,卻在路上遇到了屠九,這二愣子話也不說就将馬車上的人趕走了,隻道:“侯爺,我師父要見您。”
也不等顧庸同意,鞭子一揮馬便狂奔了起來。
顧庸也隻能是哭笑不得,感歎自己這女兒教人有方,才短短數月時間,便将原本自己手底下的得力幹将調教的成了她的人。他心裏到沒有什麽不痛快的,反正這麽厲害的丫頭是他自己閨女。
屠九駕車到了紡織廠,因中途繞路,這會兒夜已經深了。
“師父,叫您久等了。皇宮裏頭有尾巴跟着,我就帶着侯爺繞了幾圈。”進了内室屠九便解釋起了爲什麽來遲的原因。沈清秋轉頭,幾日不見她的臉又清瘦了些,加上男子的發髻,第一眼看上去真像個膚白的美少年。
“閑話就不多說了,”沖屠九使了個眼色,“你在外頭看着,若有什麽閑雜人等在外頭轉悠,都記下來。”
屠九鄭重點頭,很快又出去。
顧庸看了眼他,才問:“屠九說你有要緊的事情?”
沈清秋點了點頭,又朝後面說了一句,“出來吧。”
内室便有一個帶着鬥笠的女子緩緩的走了出來,至顧庸身前,輕輕的行了禮,随後又脫下了鬥笠。她的面容也并不陌生,正是紡織廠的教習織女。
“徐慧娘,你現在可以說了。”
教習織女徐慧娘吸了口氣,慢慢道:“禀侯爺,民女原名徐慧娘,今年二十八歲,京城本地人。小時侯也是書香門第之家,因父親犯了些事兒,便進了昌平郡主府爲奴,一直伺候着郡主。”
“郡主今年不過十六,我照看她五年,也可以說是我看着長大的,她自幼便天資聰穎,在不少女兒家還隻會在閨閣裏讀書彈琴的時侯,她就懂了什麽是利益交換。我看她長大,待她一片赤誠,可卻還是免不了被送去做禮品。”
說着,徐慧娘苦笑一聲,“若真如此我也就認了。畢竟我命如蝼蟻,能嫁富商做妾聊此殘生也沒什麽。可誰知在我臨走時才知道,我家中遭此難,卻全是被人設計!因我模樣姣好,早早的被當時的一位高官之子看上。”
“也不知是我命好還是命不好,那年郡主府害的我家破人亡,可偏偏本該送我去的那高官去卻被抄了家。我這才在郡主府平安待了五六年。”
徐慧娘歎氣,也怕顧侯不耐聽自己的過往事,連忙說起了正題,“前些日子聽屠九爺說起了這事兒,我想起自己的事兒,也想起當時偷聽來的旁的一些。郡主打小便聰明,捏了朝中不少人的把柄,而那位徐公公的把柄我們這些人都知道。”
“你說來聽聽。”顧庸道。
“昌平郡主有一個侍女,名叫碧玉,本名徐碧玉,是徐公公同鄉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