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這繡帕我更想買你。”
沈清秋道:“我娘的繡樓如今在招女工,不需簽賣身契,每個月月錢是半錢銀子,繡多少拿多少,你要來嗎?”
那女人眼睛一亮,明顯是心動的樣子。可片刻後抱着襁褓的手卻緊了緊,搖了搖頭,沈清秋狐疑看着她,“你不想來?”
她當然想去,如今她最想要的就是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可總不能坑害了眼前的小姑娘。
“實不相瞞,我家裏曾經開罪了昌平郡主,便是她下令,叫京城的任何秀坊都不許接納我,若我去了您家,恐怕會給您帶來麻煩。”
“竟是如此?”沈清秋卻是勾唇。
“你倒是個老實人,”她看着面前的女人,“既這樣也不怕告訴你,你家開罪了昌平郡主可沒我開罪的深,我家與那郡主早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場景了。若你不怕,便來我家做工,如何?”
她怎麽會怕,她早已叫逼的走投無路了。
遂點頭。沈清秋廢話也不多說,直接便帶着人回了家。
柳氏見着女兒帶回來的繡娘也是愣了一下,蓋因她對這女子有印象,就是幾個月前,曾見過的,被驅逐出的趙小娘子。
“掌櫃的?”那趙小娘子不安的看着柳氏。
柳氏不欲戳人痛處,沒提當時那事兒,笑了下,“我聽秋兒說你暫時沒處去,剛好我家後院有些空置的房屋。”那是後來爲屠九他們租賃下來的,柳氏道:“不過那房裏住着些護院,都是些男人,但你放心,都是安分守己的——”
趙小娘子忙道:“不礙事兒的,我有個落腳的地方就成。”她都已經這樣了,還哪兒在乎什麽男女之别。
柳氏便吩咐金彩帶人住下去。而這趙小娘子,在柳家的繡樓很快也安頓下來,原本她還戰戰兢兢的,但等拿到了第一個月的月錢之後,心思也逐漸平穩了下來。從家裏的布莊倒閉,到被男人騙,被家裏的大娘子趕出家門。
到現在拿了第一個月的月錢,她才覺得自己又算是重新的活了過來。
因現在吃住都在柳家,趙小娘子一個月的月錢也不用花費什麽,好些都能攢起來。她便開始買一些小點心之類的送給小掌櫃的,一是因爲小掌櫃的愛吃,二也是因她的恩德,若非她把自己接到了繡樓,那這會兒自己早都露宿街頭了。
“阿禾。”柳氏叫道。
趙小娘子,便就是阿禾應了一聲,走了過去。
“咱們的棉花晾曬的都差不多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成衣了,這些個棉花我估算了能做個三萬多套,現在還剩下一個月的時間,我估摸着得請上不少人。”
因爲阿禾出身布坊,從前就管過不少這些方面的,所以柳氏也總愛問她意見。
柳家待自己有恩,阿禾自然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其實這樣的給難民縫制的冬襖,到不需要多好的繡藝,這樣的東西實用就行。”旁邊柳氏點頭,“倒不如叫上附近的幾個阿嬸過來幫忙,按找成衣算錢,阿嬸們整日在家做衣裳,雖說不怎麽美觀,可那些個皮猴們穿上數月都破不了的。”
聽了阿禾的一番話,柳氏倒是眼睛一亮。
當日下午陳媽媽便同金彩一家家去問了,自然是不少閑在家裏年紀大了的人願意接下這份差事。柳氏花了大價錢購置了上萬匹結實的布料,就隻等着開工開始做衣裳了。
可不巧下了幾天的暴雨,實在是太大,不好出門便耽誤了幾天。
趁着這日天好容易放晴了,便在院子裏擺了一張大桌子,将棉花什麽的都晾曬好,然後搬出布料,正要趕工。
“不對,這料子不對!”
阿禾從小就生活在布紡裏,料子觸手一摸就知道是哪裏除了問題。金彩也把那料子翻來覆去的看,“好着呢,我瞧沒什麽問題?”
罷了又有些不滿的看着阿禾,“别是有人沒事兒故意找事兒吧?”
自打阿禾來了,她年齡比自己大些,做事又穩妥,眼看着是要把自己比下去的樣子,金彩多多少少心裏有些不舒服。
阿禾歎了一聲,她從小泡在布料裏頭長大,難道不清楚這些料子有什麽問題嗎?
“掌櫃的,你且看看——”從當中抽了一匹料子出來,本來是拿手扯不斷的,可阿禾隻是把它泡進了水裏,再扯的時侯便像是撕紙一樣,輕而易舉的就撕碎了。
柳氏大驚失色。
要知道這些衣裳可都是冬衣,冬日免不了雨雪,冬衣就爲了叫難民抗住雨雪,這樣見着水就化了的衣裳,在冬天不是要人命嗎?!
“這些料子,都是從哪兒買的?”沈清秋也拿着兩匹料子做了實驗,沒水的時侯同正常的都差不多,一旦進了水裏,就成了廢衣。
陳媽媽道:“就是咱們平日裏買自家衣裳料子那家”,說着又扯着自己的衣裳,“我這衣裳就是那家的布料,可是也水洗過,并未有什麽問題阿?”
“料子一開始是沒問題的。”阿禾道,陳媽媽進料子入庫的時侯她摸過,是沒有問題的。
“且先不管是怎麽出的事兒的,若料子的事情再不解決,衣裳做不出來,今年凍死的難民至少要加兩萬了。”
沈清秋道。
而這兩萬難民的死,則會直接指着柳氏繡樓,到那個時侯才真正是千夫所指。
“要這樣的多布若是不提前訂,哪兒來的及啊……”布也是要織的,這匹料子也是她們老就定下,可過小半個月才湊齊了。現在隻是剩下這麽丁點兒的時間了,哪兒來得及一邊找料子一邊兒做成衣啊!
陳媽媽急得嘴角的燎泡都要長出來了。
沈清秋卻道:“若是一天就能織兩匹布呢?”
“這怎麽可能?”最快的織布手藝人也得半個月才得一匹。
阿禾還是很給小掌櫃的面子,“若真如小掌櫃的所說,布來的快,那倒是可以一邊兒做一邊兒織,時間上倒是來得及了。”
沈清秋一聽便拍了手掌,“好,織布的事情我來處理,你們安心等着。”
她處理,她怎麽處理?
次日一大早,一幹人等便看着沈清秋搬過來的,奇奇怪怪的木制品。
“這是我老早就找人打造的,不過那會兒還沒完工,現在倒可以試試。”那會兒子被昌平郡主限制了布料來源,沈清秋便有了自給自足的想法。尤其這會兒後世的紡織機還沒出來,如今用的還是最古老的紡織術。
既浪費人力也浪費時間。
怎麽說也來了這個時代一遭,不摻和一腳進去也說不過去。
“這東西,怎麽用?”
沈清秋對着阿禾一通講解,阿禾本來就是泡在布料裏頭長大的,一點就透,當即就坐在紡織機前,腿腳上蹬一蹬,竟沒多長時間便織除了一匹布,她不可置信的撫摸着這些布料,“居然真這麽快?”
她家就是做布料生意的,若是料子能生産的這般的快,那帶來的利潤絕對是數以萬倍的增長!
“師父!”屠九在外喊了一句。
沈清秋往後看,隻見屠九身後跟着一連串衣衫褴褛的女人,“她們都是戰敗的俘虜,隻幹活不要錢,侯爺聽說你這兒缺人,便叫我給你送過來了。”
沈清秋道:“好,剛剛好。”
織布技術不難學,沈清秋交了柳氏和金彩,又由着她們給那些女工們教會。蠶絲比布料自然是便宜的多了,而且自己織布不用計算成本,陳媽媽這會兒又怕不夠了,更是牟着勁兒催促。
到後來料子竟也多了幾千匹。
反正都是與難民做的,柳氏如今不缺這點兒銀子,便也都做成了成衣。
隻等着幾天之後,将這些成衣發往南方受凍的難民處。
——
“那料子都壞了,她應當是拿不出衣裳吧?”
馬上入冬了,昌平郡主窩在自家郡主府,手裏抱着暖和的湯婆子。那王青蘿不是給柳氏介紹了比難民生意嗎,她便叫她知道,這生意不是那麽好做的。
做不出衣裳,皇上得問責。
若是她沒發現那料子有問題,将成衣做了出來,那就更好了,等來年春天統計一下難民死了多少個,那可都是她頭上的人命官司。想到這裏昌平郡主不由笑容甜美。
“去,這半個月柳氏繡樓那兒有什麽消息,都探過來給我聽。”
“是。”丫鬟回禀了一句,又退了出去。
昌平郡主又攬起桌上的銅鏡,對着鏡自照起了自己的臉,之前沈清秋朝她鼻子上劃着的那一道痕迹并不算深,加上由着昂貴的祛疤藥,如今隻剩下一道淺淺的白色肉痕,平日拿脂粉稍微遮擋一下便看不清了。
把銅鏡倒扣在桌面上,昌平眸子狠毒,她自來了京城,也就在柳家繡樓上來來回回的翻跟頭。
本來不是什麽大事兒,她們之間沒甚解除,也更沒有什麽深仇大恨。
可一開始就出來個九皇子替她們解圍,到了後來又蹦出了個王青蘿解這柳家繡樓與她作對。到現在因爲這一條受傷的腿,已經是不死不休了。
誰叫她們不聽話,那就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