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裏的天氣就如往常一樣,陰沉沉的,雲間的太陽經過了大半日的努力,終是沒能敵過那層灰霾的雲朵,隻得幹脆懶洋洋地呆在後面,無奈地将天空的制霸權交給了對方。
視線向下,看這皇宮之中,雖說諸如廣場金橋之類的寬闊平廣之處渺無人迹,但細看之下,在遠處那些金頂紅柱之間,還是不時有一隊隊的身影穿梭閃現着的,尤其是越靠近後宮方向,這類身影便愈加地多,一路追随過去,等到了靈溪殿處,卻和之前已然是兩個世界的景象了。
隻見這不大的偏殿周圍,此時已是密密麻麻地圍上了數不清的人影,其中多是端水送物的宮女太監,以及那些立在外圍,好似嚴正以待,卻着實沒甚作用,純充作壯膽的數百名大内侍衛,而在這些人頭頂的玉階之上、靈溪殿門前的平台空地上,才是真真正正的正主所在---這紫禁城的主人、大越當朝皇帝肖正明面無表情地端坐在銮駕之上,在他的下手周圍,有十數名一二品的當朝大員、以及幾名一看便是極有地位的大太監們正小心陪侍着,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隻因爲,這些伴君多年的老姜塊早已看出,此時這位殺伐果斷,霸氣強硬的皇帝,心中是有多麽惶恐和緊張,在這個時候出幺蛾子去打擾到他,可不是什麽明智的舉動。
“熱水!熱水!”
“毛巾又用完了,快再去取些來!”
此時的天色昏暗,靈溪殿内正點着火燭,包括皇帝在内的一衆人隻得從窗上的剪影窺得絲許情況,同時裏面傳出的每一道聲音,也都在牢牢地牽動着在場每個人的心,靈溪殿的大門不時地打開,露出裏面那宮女緊張慌忙的臉,招呼着早就提前守在門外、端着一應物什的宮女太監們進去,将裏面的人換出來,接着再将那大門關上,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似乎早就忘了距離十幾步外,就坐着這天下蒼生的共主,堂堂的大越皇帝一般。
對此,皇帝肖正明也是絲毫沒有心思去在意了,隻是每當他瞧見裏面的一盆盆血水被端出,他的臉色便會愈加陰沉幾分,握着椅子的手也會多施幾分力道,到了後來,他那副常年習武的身子竟也是略微顫抖了起來,見其這幅模樣,距離銮駕最近的一名老太監不忍開口勸道:“主子,您可得保重龍體呐!且不說此回有神醫珂谟相助,單說貴妃娘娘的吉人天相,便保準不會有什麽閃失的。。。”
說着,這老太監的身子不自主地又恭低了幾分,一雙蒼老枯槁的手掌扶上了皇帝的手臂,仿佛是想要借此來安慰對方一般。
按理說,這種十分逾越的舉動,着實是不該出現在皇帝和一名太監之間的,隻不過,感受着身旁老奴的舉動,皇帝卻是沒有絲毫的動怒之意,反而是歎了口氣,拍了拍對方扶上來的手背,有些嘶啞地說道:“大元啊,你不必安慰朕的,熙妃之所以能有今日之劫,也是她與朕二人好生商決之後的結果,朕拗不過她,也不忍。。。哎!”
說着,皇帝搖頭苦歎一聲,又呆呆望了窗上的剪影幾眼,這才有些艱難地繼續說道:“罷了,命中有時終須有。。。一切,便看天意罷。。。”
聽着皇帝自憐自顧的話語,周圍衆臣們也難再保持沉默,齊刷刷地跪了一片,拜道:“吾皇萬福!”
見狀,皇帝有些疲憊地朝着這些大臣們擺了擺手,心中的煩躁不減反增,他心裏清楚,别看這些歌家夥此時表面上都是一副極爲擔心的模樣,但心中究竟有幾個是真的擔心,又有幾個是幸災樂禍,還真是說不準呢,如若不是情非得已,他才不會閑得将其全部叫來陪候的。
正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朝廷和皇宮,身爲大越朝最大的兩個集權中心,自然也是不可避免地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的,比如,此時衆臣之中距離自己最近,那個看起來神情最爲真切的家夥,正是當今皇後的親哥哥,而在他旁邊滿頭大汗,戲如影帝般的年輕臣子,又是齊妃的幺弟,再比如,此人乃是良妃的胞兄,那一個,又是樂妃的親眷。。。
好嘛!攏共來了十五個人,結果十個都是盼着壞事的!
“再叫你們猖狂幾日,待朕騰出手來,必将你們這些外戚一網打盡!”
這麽想着,皇帝心中不由地又焦躁了幾分,同時其思緒也終于是被牽動了一下,隻不過還不等他的腦子繼續飄遠,便聽一陣清脆的哭聲猛地從靈溪殿内傳了出來!
“有了!”
聞聲,皇帝肖正明心中的大石徒然落地,緊皺的眉頭也是頓時便舒展開了一半,同時第一個便從銮駕上蹦了起來,快速幾步走到了大門之前,剛好趕上一名宮女從裏面将門推開,接着他也顧不上什麽君儀了,當下便伸手抓住了這宮女的兩邊肩膀,急切地問道:“情況如何?情況如何了?貴妃好嗎?孩子怎樣?”
被皇帝突如其來地這麽一抓,這小宮女可是立時間便吓得丢了半邊兒魂,支支吾吾了半晌,愣是沒說出一句話來,最後還是緊随而後的一名老嬷嬷探出頭來拜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聞言,皇帝急忙将手中宮女撇開,上前一把邊将這名嬷嬷由地上拎了起來,急道:“說!”
皇上真是健壯如斯呐!
這老嬷嬷被拎得心中發苦,但表面上卻是沒有一丁點兒的不滿顯現,随着皇帝的問詢,脫口而出道:“回禀皇上,熙貴妃吉人天相,爲陛下誕下一位龍子,現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此言一出,皇帝心中的重負才終于算是全數落去,他口中喃喃念着,一股強烈的喜悅從胸口湧出,若不是他顧及君威,有着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恐怕此時早就揚天長笑起來了,隻不過饒是如此,此時的他,也是被憋了個滿臉通紅,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接話,就連此時耳邊衆臣的恭賀之聲也都聽不見了。
短暫的呆愣之後,皇帝立即撇下了大門外頭心思各異的一幫大臣,邁開了腳步,朝着裏殿走了進去,而随着他的身影漸去,前一刻還恭敬立成一排的大臣們也立即忙活了起來,各自招來了自家随從,竊竊私語之間,便将龍子誕生的消息第一時間傳了出去。
再看皇帝肖正明,此時已是掠過數道内門及一衆剛剛才忙碌完的宮女太監,來到了熙貴妃的塌前。
“皇上。。。”
此時的熙妃剛剛生産,再加上流血過多,面容自是蒼白憔悴的很,一見皇帝來了,掙紮着想要起身相迎,卻被皇帝急忙給按了回去:“婵兒,你這是做什麽?趕快好生歇着,這一回,可是委屈你了。。。”
這婵兒乃是熙貴妃的本名,作爲一直以來最受寵愛的妃子,被皇帝叫小名,在後宮佳麗三千之中也就獨屬這一家了,乃是前者一直以來的特權。
這一聲婵兒聽得熙妃心中自是一甜,接着便依言順勢躺了下去,接着笑道:“皇上,臣妾今日誕下皇子,乃是遂了臣妾多年來的夙願,就算辛苦一些也是應該的,且不談臣妾不也是安然無恙?又何來的委屈一說呢?”
“總而言之,朕日後總歸是要好好補償你一番的。。。”
聞言,皇帝面色溫柔地伸手撫了撫熙貴妃額前的碎發,接着仿佛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似的,一拍大腿道:“哎!朕光顧着和你寒暄了,怎地忘了正事兒?”
說着,他便站了起來,大聲向立在一旁的一衆嬷嬷宮女們問道:“龍子。。。朕的皇兒呢?怎麽還不快抱給朕瞧瞧?”
話音剛落,就見一名老嬷嬷懷抱着一襁褓笑容滿面地走上前來,十分恭敬地将手中嬰孩兒交到了皇帝手中,後者接過來一看,便和那嬰孩兒水汪汪的一雙眸子來了個對眼,頓時便驚喜歎道:“不愧是朕的龍子,這才剛剛出生,便會睜眼瞧人了!”
“皇上!皇兒身子脆弱,您可得慢着點兒!”
眼見皇帝高興得不知所以的憨樣,一旁的熙貴妃卻是及時提醒一聲,皇帝聞言這才一邊連聲說是,一邊将其輕輕放在了前者枕邊,與其一同細細觀察了起來。
隻見這剛出生的男嬰皮膚勝雪,濃眉大眼,小嘴紅嫩,略顯稀疏的頭發濃黑且亮,竟是看不出絲毫平常嬰兒該有的皮膚褶皺,此時好似正滿臉疑惑地朝四周不停張望着,仿佛像已經出生好久了一般,手舞足蹈,咿呀直叫,當真是靈氣十足,看得二人是愈發地喜歡,尤其是剛剛經曆過産子之痛的熙貴妃,一顆心兒簡直就要當場化去了。
終于,直等二人在這溫情之中沉默良久之後,才見正輕輕撫着嬰孩兒光潔小腦袋的熙貴妃輕聲說道:“皇上,既然皇兒已出,便請皇上給他取個名兒吧。”
說罷,她又撒嬌似地一笑,嗲道:“一定要好聽的!”
“婵兒放心,這是當然!”
聞言,皇帝也是哈哈一樂,起身在床前來回踱步兩圈,接着猛一拍手,言道:“依朕看,我兒徒一出生便不似平常,靈動活潑,雖是男兒,卻膚如勝雪,這便給他一個‘璇’字,寓意人間美玉,權貴萬年,婵兒,你看如何?”
“璇。。。肖逸璇。。。”
當今皇子們的輩字皆爲逸字,熙貴妃聞言喃喃念了兩聲,自覺十分滿意,當即便笑着點了點頭。
此時,皇子的名号已定,皇帝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昭告天下了,當下便遣人将候在門外多時的大太監柳大元喚了進來,命其安排昭文一事,而等到後者領命去了,距離皇子出生也就過了有些時候了,雖說皇帝還是想要多瞧那褓中的孩兒一會兒,卻不得不照着月婆的建議,暫時先退了出去,畢竟新生兒出生,難免是要多多睡上幾日的。
接着,等到衆人退去,這偌大的殿中便隻剩下了那母子二人,熙貴妃剛剛生産,此時自是早已累得困乏至極,不一會兒便環抱着一旁的嬰兒睡去了。
自此,這前一刻還熱鬧哄哄的大殿之中,便隻剩下了熙貴妃那均勻輕微的呼吸之聲,隻不過這種安谧還沒維持多久,便見那褓中男嬰猛地睜開了眼睛,先是以一種十分震驚的眼神定定瞧了身旁的母親一眼,接着便将小手猛地拍到了自己的前腦門上。
“媽賣批,老子終于被生下來了!”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