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張哥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關于時代局限性的問題,就是在仁宗朝之後出生的孩子,對仁宗朝之前是沒有任何概念的。
他們出生的時候糧食就足夠吃,到了年紀就有學上,還沒有戰争侵襲的恐懼,城市裏的人川流不息,閑暇之餘能去踏青郊遊或者是在涼風習習的書齋裏看看閑書,他們習以爲常,認爲世界本該就是這樣。
但實際上這個世界仍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人是吃不飽飯的,刀耕火種更是這個時代的主流,孩子們不能理解宗族長老憑什麽就能随意處決一個人,更不能理解到底是怎樣的時代才會出現人吃人的慘狀,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從書裏看到的。
而這一切,卻是真真切切的在三四十年前普遍出現,他們隻知道西域有好看的莫高窟、有好吃的瓜果蔬菜還有熱情的邊疆百姓,他們隻知道大草原的雄渾壯麗、牛羊成群,他們隻知道黑山白水間的瑰麗甯靜、物産豐饒,他們卻從來的不知道就是在幾十年前,這些地方曾經都是對着他們流口水的猛虎。他們隻知道這一片巨大的疆域都是華夏之地卻不知道它在不久前還四分五裂,征戰不休。
幾十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太多了,兩代人之後對過去的記憶就已經非常模糊了。有些經曆過所有這些時代的人,他們仍能記得過去,他們也總是懷念,但卻從來沒有一丁點想要回去的意思。
中央曆4115年、西曆1111年,皇帝趙冧退位,國家改爲共和制,不過這第一屆老大仍是他,畢竟不管是從能力上還是貢獻上,趙冧都無可厚非的成爲這個時代裏最優秀的那個人,更加關鍵的是他正值壯年,精力充沛,未來大有可爲。
上層的波動并沒有影響下層的進程,政策的延續性仍然沒有停止,而今年似乎就是爲了這共和元年一樣,各個地方都出現了許多個第一。
比如第一架飛機出現,标志着人類從地面走向了天空,讓馮虛禦風從傳說變成了現實。第一台電話的貫通,讓千裏之外瞬息可達成爲了現實,而無線電的出現更是讓戰争變成了另外一副樣子,重重的铠甲徹底被曆史所抛棄,輕步兵時代正式宣告降臨。
還有第一所綜合大學的畢業生走向社會,成爲這個時代的天之驕子,而他們自己恐怕都沒有想到,就是他們這批人成爲了支撐起下一個時代的脊梁。
不過新的時代降臨,就一定會有舊的離開,唐宋八大家之中的最後一個,蘇轼蘇東坡在美洲大陸遭遇風浪與世長辭,他的離開幾乎可以宣告一個舊時代的離去,大家都在紀念這位偉大的先驅者跟探索者,但他們幾乎都忽略了這位骨子裏透着不羁的天才選手其實本質上是個大冤種。
同年,歐洲人的東征也敲響了戰争的警鍾,但這些歐洲佬終究是沒有過來,因爲大流感跟鼠疫的原因讓這些衛生習慣極差的歐洲人在短短四十五天的時間裏減員超過百分之三十,并且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往外擴散,從耶路撒冷到柏林、從赫爾辛基到巴黎,沒有一個地方能躲過黑死神的侵襲。
而瘟疫的大爆發并沒有影響到東方人的日常生活,他們還是一如既往的早起上班,然後讨論着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過上好日子。
這一年,八嘎被琉球吞掉了,可能琉球自己都沒有想到,以自己這樣的體量能夠反向吃掉那個壓在自己頭頂幾百年的大山,而琉球在吃掉八嘎之後,一切好像都沒有改變,該繼續做生意就做生意,繼續對他們西邊的大帝國忠心耿耿。
不就在這年的下半頁,八月一過,琉球就突然向高麗宣戰了,起因好像是一場發生在高麗的謀殺案,而戰争開始在八月結束在十月,因爲棒子的戰鬥力還不如八嘎,甚至都沒有出現苦戰,逃跑成了棒子們的日常,然後球球幹了一件很有趣的事,那就是把高麗全境吞并之後,将高麗國土歸還給了旁邊的大哥,而在國書裏人家說的非常清楚。
“敬而遠之,非不近也,乃和之道。”
意思就是我尊敬你,但我離開你遠遠的,不是跟你關系不好而是跟大哥太近了反而會影響兩家的關系。
但棒子們就慘了,本來以爲這樣自己這個流亡政府就能得到大哥的支持拿回屬于他們自己的政權,但大哥也不是那麽好擺弄的,大哥将高麗拆分成六個縣,雖然仍叫高麗但卻已經開始實行高度自治了。
面對棒子們的質問,這邊的回答就顯得很有意思,翻譯過來就是“你們口口聲聲要跟爹爹共進退,爹爹都已經共和了,你再君主就有點說不過去了,那不如趁着這個機會,讓爹爹幫你們一起給共和了”。
第二年,高麗發生了騷亂,原來的皇室成員幾乎都被弄了個幹淨,至此棒子再也沒有人提過所謂的複辟了,乖乖的跟着一塊就共和了。
西曆1115年,農業稅徹底走出曆史舞台,并且開始了舉世矚目的西部運動,西域更名爲新J,新建設運動從東到西開始迅速的開展,因爲誰都知道,要保障廣袤疆土的長治久安,最好的辦法就是發展建設。
而就在這一年,第一條鐵路大動脈正式貫通,從上到下共1882公裏,陸路運輸能力首次超過航運能力。
京杭大運河終究還是沒落了,公路跟鐵路的貫通讓緩慢的航運失去了優勢,而内陸運河的載重能力也遠不如海路,但它仍然每年都在被拓展,因爲沿途仍然有許多運輸集散和樞紐,但大家誰都明白,它遲早是會從主角的位置上退下來,他就像是個年邁的老人,雖然仍然還算是老當益壯,但終究卻也比不上那些年富力強的年輕人。
曆史的長河總是會無聲無息的淹沒掉很多東西,變遷的腳步永遠不可能爲某一樣東西而停頓,就像淘汰運河的不是一條更寬更大的運河而是一條窄窄的的鐵路一樣。
1118年,這一年是個災年,南方沿海地區遭遇了百年台風,損失慘重。南船一下子損失了七艘在建的商船,原本紅火的南船一夜之間就陷入了破産倒閉的邊緣,最後無奈之下隻能尋求幫助,最終南北船兩個最大的造船廠在十月中旬完成了合并,成立了一家前所未有的巨型單位,中央船舶。
地址在不南不北的山東,南北船原廠都保留,但北船更名爲大連造船廠、南船更名爲江南造船廠。而這一年也遇到了罕見的産品滞銷,主要原因是歐洲那邊的商路因爲瘟疫基本斷了,這導緻發展自然進入了一個瓶頸期。
而瓶頸期帶來的問題自然是很多,在一系列連鎖反應下,第一次經濟大蕭條也随之而來,好在這場蕭條沒有持續多久,因爲廣袤的農村能夠消化富餘的産品跟生産力,大量的物資跟人員湧入農村,迅速的将危機過度了過去。
這就是擁有廣袤國土跟衆多農業人口的好處,易經第一卦就已經把問題說的很明白了,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土地能夠承載的,遠比人們想象的要多的多的多。
1123年,今年并沒有什麽特别的,但卻是這個時代締造者張仲普先生的七十歲生日,不過他的精神還很好,一輩子不抽煙不喝酒不貪财不好色,身體硬朗,沒病沒災。但他的确是老了,頭發從花白變成了全白,但老了老了,氣質上更嚴肅也更莊重了。
雖然沒有子嗣,但一輩子帶出來的學生都是頂級的人才,其中就包括前後三任皇帝和遼國的太後,那時太後也不過才十幾歲罷了,而如今她已經去世十年之久。
按照正常的世界,這會兒其實已經快要到南宋時期了,本來應該是兵災連綿戰争不斷的光景,現在卻成了另外一副樣子。
張哥早上起來的時候感覺自己有點氣悶,不過這也已經是老毛病了,普通人的身體到這個時候出現這樣那樣的毛病也屬于正常,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前幾年他終于也算是退休了,因爲科技樹再點下去意義也不大,剩下的留給他們自己發展也沒有問題。
現在他在曾經的皇家别院裏頭頤養天年,而一轉眼那個自己眼看着長大的小皇帝也快五十歲了,世界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坐在椅子上納涼的張哥靜靜的回憶着在這裏的一生時光,裏頭出現的每一個人都像是曆史書上的一頁,短短的一句話就是他們光輝璀璨的一生。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蘇轼,那個老家夥也離開人間十多年了,他沒有爲這個時代留下更多東西屬實遺憾,但他卻也沒有像他原本的軌迹那樣郁郁不得志,他可以說是完成了自我價值的實現,作爲一個浪子,他算是圓滿了。
外頭的知了吱吱的叫着,張哥喝了一口茶,正經的明前龍井,頂級好貨,屬于特供産品。這時趙蓉從外頭走了進來,打開了電扇:“也不知道開開風扇,一把老骨頭熱病了可是要命的。”
張哥也沒說話,隻是笑,然後他伸手捏了一下趙蓉的手指:“我們那邊見。”
“又說胡話了。”
趙蓉并沒有當回事,然後便轉身忙她的去了。
但讓誰都沒想到的是就在這天晚上,擁有工業之父、國家締造者之稱的張仲普先生在晚上睡下之後就再也沒能睜開眼。
第二天一早,消息傳來時,可謂舉國同悲,大統領趙冧第一時間趕往他的住處,發現自己亦師亦父的人真的就這樣沒了,一貫以鐵腕著稱的趙冧這天哭得像個孩子。
但人走了,畢竟就是走了,而他成爲共和制十年之後第一個以舊制帝王殡禮下葬的人,葬禮的安排甚至是已經退休的原遼禮部尚書親自打點,全國降半旗,所有娛樂活動停止、工廠停工、學校停課整整三日。
對别人也許這種事算是誇張,但對他來說全國上下無一人反對,因爲但凡了解過他生平的人都知道,就是這個人把這個國家從水深火熱的泥潭裏拉了出來,而且是生拉硬拽的那種模式。
他不但一手締造了整個現代工業的版圖,還親手打造了一個穩定國家的框架,更是設計了一個完整的未來兩百年的國家規劃,反正至今看來,但凡是出現了問題,拿出他的藥方來就沒有不能解決的問題。
說他是一個偉大的人沒有一個人會反駁。
而他在死後也公布了财産,所有财物總值大概在一千五百萬左右,但這些大部分人都是趙蓉還是公主時期的皇家賞賜,屬于他的遺産價值不過八百元,隻有一支紀念版鋼筆,是第一家鋼筆廠投産的時候贈送給他的禮物,還有一件蘇轼當年去到埃及時給他弄來的挂件。
在他死後沒多久,趙蓉也去了,兩人也就相隔一個前後腳,不到十天的樣子吧。而他們兩個的離開正式代表着一個時代的已經落幕,新的時代正式展開,隻是這新的時代裏已經沒有了他們這些曾經的人了。
結束這一段旅程,張哥再次睜開眼,自己仍然是坐在那團篝火之中,旁邊的金小姐沒一會兒也回來了,相比較張哥而言,她顯得後勁兒有點大,看着張哥好一會兒才說道:“原來你跟我說那邊見的意思是這樣。”
張哥看着金小姐年輕的面容然後突然笑道:“其實我覺得你變老之後反而更好看一點。”
“先不說好不好看,你爲什麽不按劇本走啊。”
“劇本?王子救公主的劇本嗎?”張哥好奇的問到。
“對啊,劇本不是這樣的,你要一直救我出火海。”
張哥沉默片刻後擡頭問道:“那最後你掉入火海了沒有?”
金小姐愣了片刻,接着卻是展演一笑:“那倒也沒有。”
“還想玩麽?”
金小姐連忙搖頭:“原來這種遊戲後勁這麽大……不玩了不玩了,所以這就是你一直不要孩子的原因對吧!”
張哥隻是笑卻沒有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