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的什麽理啊,就是到底誰的字更好……
昨天晚上蘇東坡喝多了,爲了照顧黃庭堅的面子就在書法那方面認輸了,但今天一起來他越想越氣越想越氣,于是就先找了黃庭堅理論,但黃庭堅雖然在詩才方面承認自己不如蘇東坡,但在寫字方面他死活不敢苟同。
然後兩人就互相拉扯了起來,然後他們想找人評理,但天底下誰配點評他倆呢?一個就是官家了,但蘇轍現在還在朝中當官呢……蘇轼要臉,自己可剛流放回來而且還是被弟弟撈回來的,而做大冤種蘇轼的弟弟到底有多倒黴,蘇轍可從進了官場之後就一直奔波在撈哥哥的路上,所以要臉的蘇轼在沒喝酒的前提下還是不好意思過多的去勞煩弟弟的。
畢竟如果真去找官家評理,官家一聽他倆因爲這種逼事鬧到禦前,那說不得一句“難辨?那就别辨了”然後把他們一人發配雷州一人發配瓊州……
所以官家這條路走不通,可惜就可惜在晏殊不在了,要是晏殊還在,他也行。其實歐陽修也可以,但那是蘇轼的老師啊,這種評判老師是不好來的,因爲他說蘇轼赢了,人家就會說他是徇私,如果他說黃庭堅赢了,蘇轼又受不了。
至于其他人,就他們那些個文化造詣,他蘇東坡還真不看在眼裏,狗勾八王安石更是臭棋簍子一個,不配不配。
所以這一時之間評判兩人好壞的唯一人選就隻剩下這餘杭府的張知府了。
雖然張知府平時并沒有時間去吟花賞月,但衆所周知他那一手好字是真的可以,即便是蘇轼和黃庭堅一起來看都挑不出什麽毛病,如果不知其人光看其字,基本上都會斷定這是有個五六十年功力的人寫出來的。
所以即便是張哥在文壇上名聲不顯,但他那一手好字在圈内也是很有地位的,所以他倆這才上趕着大清早頂着宿醉的頭疼過來找張哥評判。
“你們啊。”
他們沖進來的時候張哥正在吃飯,一碗簡單的南瓜粥,一點鹹菜配上昨天在飯店讨來的黴豆腐,便是張哥的早餐。
“先一起吃點吧。”
他們之前就有見過,因爲好歹蘇轼跟黃庭堅都是朝廷的官員,來到人家地界上不拜碼頭說不過去,而且人家五品知府,品級比他倆都要高呢。
“仲普,你來給我二人評斷一番!”
張哥的背景是個無父無母的孩子,所以他的字是身爲老丈人的皇帝親賜下來的,就是希望他中人之姿、普于世間并且中不偏,庸不易,中正、平和、長存,暗合了中庸之道。
張哥讓人幫忙給這二位大仙弄了點南瓜粥吃吃,畢竟宿醉到現在,他們還有精神在這鬥,真是……
吃了一口南瓜粥的蘇轼唉了一聲,然後又吃了幾口小菜,然後三兩口就吃完碗裏的粥:“再來一碗。”
“這南瓜如此甜?我記得南瓜不都是粉糠噎人的麽?怎會如此水潤清甜。”
“嗯,是餘杭改良的品種,我想你肯定是愛吃的。”張哥放下碗:“還行?”
蘇轼要大上張哥十來歲,但他天性灑脫倒也不在乎年齡,在張哥問了以後他也沒有惺惺作态:“唉,我自诩會吃,但跟你仲普相比卻還是差了一些啊。我這好吃鬼不過就是把人家不吃的東西撿來吃吃,你倒是好,人家不吃的糟粕你拿回去改了改便能成美味佳肴。那豬肉也是你改了之後變得好吃了起來,還有那網養的青魚,往年幾時吃過腹中一層油水的青魚呢。”
張哥朝身後的人招了招手,然後他說:“把水果罐頭跟牛肉幹拿來讓兩位大人嘗嘗滋味。”
“啥?”黃庭堅一愣:“牛肉?”
他現在就是餘杭這邊當農推官,聽到牛肉倆字他牙齒都打哆嗦……這幾年有了那鐵牛之後,私宰耕牛已經蔚然成風,但這都是暗地裏幹幹,今日卻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了知府的餐桌上,這不得要命了麽。
很快水果罐頭和牛肉幹就運了過來,水果罐頭裏頭是桃子,蘇轼先是取來一塊放在嘴裏,稍咀嚼一番之後,他眼前一亮:“嗯!砀山的桃!”
黃庭堅聽聞之後也吃了一塊,入口之後隻覺得桃肉軟糯香甜,微微帶些酸味,桃味豐盈,香氣四溢。但一想到這已是中秋時節,竟還能吃到這樣鮮嫩的桃子,他這個不咋愛吃的人都覺得驚奇。
“這是如何……”倒是蘇轼,他都有些語無倫次了:“砀山的桃,落地之後不過兩三日就潰爛發苦,根本便無法運出本地,我當年受貶路過砀山時才有幸吃過幾次,你這……”
“這叫罐頭。”張哥笑着說道:“我讓人把罐頭技術傳到了砀山,并幫他們開了第一個罐頭加工廠,現在他們那邊的桃子可以很輕松的運出來了,你們再嘗嘗這一罐。”
張哥又拿出了另外一罐,雖仍然是桃子,但瓶子的造型卻是有些不同,蘇轼跟黃庭堅又吃了一塊,然後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是驚愕,這一罐跟上一罐相比,雖然桃子本味少了一些,但甜味更加豐盈,沒有酸澀的味道,入口就是清香加甜。
“這汁水你們不要吧?不要我可吃了。”
蘇東坡說着仰頭拿着罐頭噸噸噸的就把裏頭的糖水汁給喝了,而他問的那一句壓根就是多餘……他就沒有打算給别人留。
會吃的人都愛喝罐頭湯,這一點不管在哪都是一樣。
喝完之後,東坡先生咂摸着嘴,一本滿足。然後他也不管那牛肉怎樣,直接上手抓起了一根放入嘴裏,剛一入嘴隻覺得牛肉梆硬,硬到硌牙。但随着慢慢咀嚼,牛肉幹裏的鮮、鹹還有香料的味道就開始從唇齒間溢出來了。
那叫一個越嚼越香,這會兒要是再來一壺酒,那簡直就是完美的搭配了。
黃庭堅看着蘇轼跟狗啃骨頭似的咔咔啃牛肉幹,身爲農官的他也忍不住拿了一根起來,剛入口他也是皺起了眉頭,但過了一會兒卻瞪大了眼睛,滿臉難以置信的吃了起來。
“這是草原上運過來的肉幹,那邊的遊牧民族組成了聚落,現在正在大力發展養殖業,牛羊肉運到這邊來不方便,于是便制成了肉幹。三斤牛肉才能制一斤肉幹,兩位感覺如何?”
張哥急迫的需要一個像蘇轼這樣的吃貨來試吃,因爲他的宣傳就是最好的廣告,而廣告到位了,買的人就多了,買的人多了起來,草原上的收入就會更多,草原上的收入多了,養牛羊的自然也會更多,到時候大家都忙着賺錢了,誰還去惦記打仗呢。
“我以前也吃過肉幹,幹澀難下咽,無油也不鹽,難吃的緊。但這肉幹,香味四溢,唇齒留香,就是吃着費勁一些,但卻頂管飽了,一兩根便能勉強頂上一頓飯。”
蘇轼沉吟片刻後發出了點評:“這應當是先用牛油翻炒,翻炒時加入香料鹽巴,接着将抄至半幹的牛肉挂于陰涼處風幹,這樣制成的牛肉油香四溢、幹而不柴,好肉好肉好肉。”
他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抓着牛肉幹往口袋裏塞:“我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好,多備一些,仲普不會介意吧?”
看着這天下第一大文豪的嘴臉,張哥笑出了聲來,然後又命人送上來十斤肉幹,給他二人分了去:“你們幫我個小忙。”
“好說好說,仲普隻管開口。”
“多宣傳多推廣,讓草原上的人能過個肥年。”
蘇轼歪着頭看着張哥:“草原不過年吧?”
“以後會過的。”
聽到這五個字,蘇轼身子一顫,眉頭緊蹙了起來,但卻很快就恢複了平靜,他起身朝張哥拱了拱手:“那這件事便交給我身上了,不過到時候還請仲普功勞本上給我記一筆。”
“青史自會留。”
這麽一折騰,蘇大爺竟忘了讓人評理的事了,而張哥也總算拜托了這一場麻煩,畢竟都說文無第一了,這個理沒法評的,隻能等倆人都死球了再不可能有任何進步了之後後人再去評說,否則現在說的任何話都是屬于胡扯,很容易被人打臉的。
等到這兩個不務正業的超級才子連吃帶拿的離開大概一個鍾頭之後,遼國的皇太子才帶着妹妹前來拜訪。
張哥也不廢話,帶着倆人就去參觀工廠跟試驗田了,今天遼國皇太子可是鉚足了勁打算好好在這個地方學習一陣的,畢竟這對遼國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次機遇。
他們三人的第一站來到了紡織廠,看着巨大的紡織機咔嚓咔嚓的運轉着,旁邊的技術員一邊給他們講解着一邊演示安全示範。
接下來就是體驗時間了。
耶律兩兄妹都換上了工人的衣服開始站在了紡織機前面,一開始他們還信心滿滿,覺得這種東西也不過如此……
但就是不到半小時之後,兩人的額頭上就出現了黃豆大的汗珠,但這些汗珠可不能滴到印染的布卷上,隻能用袖套擦去,不多一會兒人就變得酸酸臭臭了,倆人也老實了,但心裏頭多少有些不服輸,就埋頭咬着牙在那吭哧吭哧的幹。
僅僅兩個小時,兩人就有些頂不住了,開始搖搖欲墜,戰鬥站不穩了,如果不是一隻在旁邊看着的張哥眼明手快,耶律特裏白嫩的小手可就卷到了機輪裏去了。
“好了,休息一下,去下個工廠吧。”
他們兩個王子公主現在累的跟癟犢子一樣,坐在那話都說不出來就是哼哧哼哧的灌水,噸噸噸噸幹下去半壺涼水之後才稍微有了些活力。
而之後他們來到了第二家工廠,也就是傳說中的鋼廠,因爲沒有經過崗位培訓,他們都不被允許接近煉鋼爐,畢竟那玩意一個不小心掉進去可就真成了終結者2了。
但就是一個捆紮鋼筋的活兒,這倆人的速度幹的比蝸牛還慢,特别是耶律小妹妹,十來歲差點給累絕經了,要不是哥哥在旁邊壓着,她都得毫無形象的跳到後頭的水池子裏去洗個澡。
不過到底是要繼承皇位的人,蕭駿這人的确是牛逼,雖然手上起了水泡又被磨破,但他卻仍然戴上手套咬牙堅持,手套都被染紅了一半這才算是被張哥叫停了。
這會兒也差不多到中午了,張哥也沒特别的準備,就帶他們去了廠裏的食堂,跟着那些他們眼裏的下等人一塊吃大鍋飯。
這玩意比他們平時吃的東西那就是豬潲水,但兩人卻吃的跟狗搶槽似的,呼噜噜的就給吃下了一大碗,甚至還不夠又去整了一碗才算吃飽。
要不說勞動改造人呢,平時再風花雪月的人上流水線幹一天就什麽屁話都沒有了,而經過了午休之後,張哥把靠在牆根睡覺的兩兄妹叫醒:“兩位殿下,該去田裏了。”
今天的任務是摘棉花……因爲這裏的棉花本身就是打算供應給遼國種植的,所以今天就讓他們兩個個偶來摘了。
張哥在旁邊看着他們往大框裏放棉花一邊解釋棉花的重要性,以及這批棉花在明後年就會在遼國全面推廣,而此刻烈日下的兩位殿下連個屁都沒聽進去,一個是曬一個是累,金枝玉葉的手幹這三角貿易的活兒,可以說是很痛苦了。
“想要一個國家走向繁榮,詩詞歌賦是不行的,是一朵一朵摘出來的,是一錘子一錘子掄出來的,希望兩位殿下記住今日的苦痛。”
張哥站在旁邊背着手說道:“勞動不是玩樂也容不得玩樂,它是一件高尚、嚴謹且偉大的事情。希望兩位殿下能從心裏頭認同這句話,否則遼國很快就會成爲二流的國家,最終會被不攻自破。”
兩個年輕人誰都沒說話,隻是咬緊牙關堅持着,屬于皇家的驕傲讓他們不能半途而廢,但真的已經快要到極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