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挺機槍吐出火舌開始,整個世界很快就被雷鳴一般的聲音給吵醒了,城裏的人們都看到了皇宮周圍火光沖天,而伴随着火光的還有燦爛的煙花,皇宮上空綻放出朵朵金花,隻是他們沒人知道這樣璀璨的花朵是盛開在鮮血之上。
天色将明,皇宮外頭堆積着近三萬人的屍體,鮮血将護城河染得通紅,其中還有斷斷續續的哀嚎聲傳來,而接着就見皇宮的大門緩緩打開,大量的皇宮禁衛湧了出來,他們開始迅速打掃戰場,随後便是有其他禁軍趕了過來開始一起搬運那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屍體。
這個過程中沒有人說話,因爲所有人都在這個恐怖的夜晚被吓破了膽,三萬對三千,逃出去的不過二百有餘,其他的都被盡數殲滅,甚至于城頭士兵最終的傷是被燒紅的槍管給燙出了一個水泡。
這一戰結束之後,再勇猛的将軍都變得沉默了起來,大家都閉口不談這件事情,因爲他們認識到天下戰局的模式即将要發生改變了,這一夜的轟天雷将所有的不穩定都穩定了下來。
原本在觀望和騎牆的将軍們第一時間趕過來打掃戰場,要保證在天亮之前恢複如初,皇宮周圍不允許出現任何一具屍體跟血迹。
禁軍全體出動開始打掃,屍體被一車一車的運出城外,而他們在打掃地面的時候,看到了地面上一個一個密密麻麻如同小指粗細的孔洞,幾乎布滿了整個皇宮周圍的區域裏,牆上、地上、樹上……
而那些屍體從他們的倒下的姿态來看,就像是被鐮刀割下的麥子,有些甚至還隻有十三歲或者十五歲,但如今卻都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被堆在深深的坑裏,變成了來年這座山裏的上好肥料。
“官家,太子……太子薨了……”
大太監清早時匆匆跑到趙祯的寝宮裏,焦急的說到:“太子殿下于卯時薨于府中。”
趙祯昨天喝了酒,此刻顯得有些渾渾噩噩,但似乎并沒有看出什麽悲傷的情緒,隻是擺了擺手就算是知道了,然後屏退太監,自己坐在床邊,眼神有些渙散,似是在回憶過去的時光一般,許久之後回過神來,像是瞬間蒼老了許多,臉上的眼袋也變得濃重了起來。
太子薨了,大家心裏頭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但卻沒有人提出這件事,隻是這皇帝的壽辰慶典也隻能不了了之,轉而去爲太子治喪。
趙顼連夜從餘杭趕了回來,他第一時間就去探望了趙祯,他們祖孫二人在房間裏談了很久,等出來的時候趙顼低着頭滿臉通紅,而這時禮部的官員早就等在了外頭,趙顼也自然而然的成爲了名正言順的皇太孫并進駐了太子府。
而接下來趙顼仿佛換了個人一樣,第一件事就是把父親愛妃的哥哥跟弟弟下令給坑殺了,然後逼着父親的四個妃嫔自殺殉葬。
一項溫良恭儉讓的趙顼此刻就像是殺神降臨,隻要他爹身邊跟這次叛變相關的人活着遊說過的人都無一幸免被他親手給鏟掉了。
一時之間整個臨川算是風起雲湧人心惶惶,因爲什麽?因爲仁宋開始殺人了,血流成河的殺,而且天下間也終于知道這軟弱可欺的大宋似乎并沒有那麽好欺負。
那就是三萬頭羊,三千人一晚上也殺不完!
上午的時候,皇宮周圍已經清理幹淨,除了留下三萬條冤魂還有呈現淡紅色的護城河之外,也就是那些彈孔證明昨夜這裏到底發生了多麽激烈的戰鬥。
而太子的恰巧離世,無疑讓這場事件變成了一樁懸案,不過生活還是要繼續的,除了城中的百姓把這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其餘的時候卻也沒有更多的内容透露出去了。
而太子的喪事仍以國喪之禮進行,雖然刑部、兵部、大理寺都在調查,但知道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永遠不會有結果,它會随着将來趙祯的離世而永遠封存在史冊之中,給後人留下一段千古謎團。
趙顼這幾天非常忙,幾乎都沒怎麽合眼,一來他是要處置那些奸佞之人,這是老皇帝給他的考驗也是給他一次機會,他如果把握不住,丢掉皇太孫的位置也并不是什麽天方夜譚的事情。
這二來就是他死了爹,按照孝道是需要他來完成整個流程的,而在之後他還會前去守陵三年,除非中途趙祯駕崩,否則他都是不允許出現在大衆視野裏的。
這對他倒是一種保護,因爲離開廟堂越遠,他被波及的概率就越小,家裏頭的事情,最終還是要家裏頭解決的。
而至此他總算也是知道他神奇的姑丈讓他提前去往餘杭的意思是什麽了,如果他在這裏的話,免不得要陷入一個忠孝兩難的境地,守了皇宮就是槍口調轉打了親爹,而跟了親爹就等于是犯上作亂擾了皇權。
不管是哪一個讓他碰上了,命可能不會丢,但皇帝的位置就别想了,畢竟大宋從開國時的黃袍加身,到二世趙光義的斧聲燭影,再如果後頭的皇帝出現這種亂象,奪統那就自然是個天大的笑話,人人聽到都會捧腹道一聲“你區區野宋是什麽東西,比蠻夷還蠻夷,也敢說是天下正統?”。
到那時,青史上的一刀便躲不過去了,他趙家也免不得成爲朱溫、黃巢、劉鋹那種不入流的東西,趙祯忍了一世、讓了一世,圖的就是一個名,斷然不能臨老時将這最後一步給踩錯了。
短短幾天時間,趙祯肉眼可見的老了也滄桑了,精神上的沖擊讓他感覺現在幹什麽都有點力不從心,隻有在見到趙蓉的時候才能見到一些笑臉。
而現在的趙蓉自然也懂事了許多,她明白那天幾乎不飲酒的趙祯生生将自己灌醉是爲了什麽,也知道即便是沒有那三千火神兵皇宮也不會陷落,但看到父親的老态,她仍是覺得悲從中來,心中酸澀。
“蓉兒啊。”
這日趙祯側卧在床榻之上,剛從午睡中醒來的他見到自己最寵愛的女兒就守在旁邊,不由得露出了個笑容:“你嫁了個好郎君啊。”
“父皇,你醒了。”趙蓉連忙從旁邊端來溫水遞給趙祯:“怎的不多躺上一會兒。”
“人老了,覺不多了。”趙祯接過茶杯抿了幾口:“早幾年我在那麽些人裏,一眼就相中了這個愣子,倒是你父皇這輩子爲數不多作對的幾件事之一了。”
趙蓉笑了一下:“父皇一直慧眼如炬。”
趙祯擺了擺手說道:“隻可惜你不是個男兒身,唉……”
那兵變之日時,雖然趙祯裝醉被人攙扶回了宮殿,但外頭每個人都有什麽反應卻是早有人一一向他禀報,當時趙蓉沉着冷靜、進退有度、張弛有力,放眼整個趙家宗親裏也算是獨一份了,若趙蓉是個男兒身,皇位的事情哪裏還有他人的事情。
“父親,女兒也沒有什麽野心,就想生在個普通人家,相夫教子侍奉爹娘,享盡天倫。這些年父皇的辛勞,女兒看在眼裏,實在是有些不忍。”
趙祯擺了擺手道:“天生的命罷了。”
說完,趙祯突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麽事:“那愣子幾時開始規劃的?”
趙蓉倒也不想騙親爹,于是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都說給了他聽,趙祯在聽完之後,眯起眼睛手撚胡須沉思良久,然後這才點了點頭道:“看不出那愣子的心思如此細密,竟能布置到這等地步。那這麽說來,他倒是也是看好趙顼登基的事?”
“女兒不知……他也沒有上心這件事,這些日子整日混迹在莊稼地裏,早出晚歸的。”
趙祯點了點頭:“看來那愣子與我所想一樣,我思來想去就是想不出怎樣才能保下趙顼,但卻被他一招破解。”
雖然太子謀反是天底下最丢人的事情,但問題是未來的大宋江山還是要有人繼承的,趙祯自己有兩個兒子但都早早夭折,剩下的都是一些已經嫁了人的女兒,而在宗族之内也就是趙顼這孩子算是優良,甚至在他身上趙祯能看到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雖然他那能力平平的特點也跟自己如出一轍,但算是矮子堆裏挑高個兒吧,要說隻能說是他老趙家的兒孫隻能說是不那麽争氣。
“那個能連翻炸響的東西也是那愣子制的?”
“嗯。”
趙祯點了點頭:“那他若是想造反,你父皇的腦袋恐怕已經擺在桌上了。”
“父皇~~~”
趙祯看到女兒的神色,竟然哈哈笑了起來:“說笑說笑,我最喜歡那愣子又直又愣但眼神裏沒有半分野心的樣子,本來說給你撿了個好郎君,誰知道這一撿卻給大宋撿了一件護國寶器。”
其實趙祯那日跟趙顼促膝長談的時候也是這樣說的,當時跟趙顼說的時候比這還要誇張,在趙蓉這裏隻是護國寶器,但在趙顼那邊這愣子可就成了大宋最鋒利的長劍和最堅實的後盾了,還告誡趙顼以後繼位了,動誰都不能動他,要是把他逼反了,他趙顼十個腦袋都不夠用。
趙顼嘴上嗯嗯嗯,心裏呵呵笑,他當時就琢磨說自己怎麽可能會去動神奇的姑丈呢,要不是身份年齡都不太允許,他去拜個幹爹絕對是有好處的,說句不好聽的自己這條狗命都是幹爹給的,如果不是他讓自己先去餘杭,自己肯定落不得善終。
要不是自己的親軍裝備了幹爹的武器,以三千之力橫掃三萬亂軍,滿朝文武也不至于全都閉口不言。
這還隻是立竿見影的,都沒算上這些日子在餘杭那邊學到的東西,光是一個倉庫的管理辦法跟記賬審核方式就足夠大部分人一輩子衣食無憂了,此外還有各種技術,從種糧食到煉鋼鐵,他光是那種很精美又很白的餘杭特供小筆記本都寫滿了八本。
還說啥動幹爹……那就是誰動幹爹就先從他身上碾過去。
而且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就是幹爹不會造反,因爲要造反他肯定造了,三千對三萬,他可是親眼見到的,說實話三千多了,給個百八十人就差不多了,剩下的人喝喝茶看看戲,白天去打掃打掃衛生,大宋有幾個三萬夠那玩意打的。
“皇爺爺放心,我連想都不敢想,先不說幹……姑丈對我恩重如山,就光是姑姑在那,也不是我能心生異想的。”
趙祯嗯了一聲:“去吧,這邊處置完之後,先守孝三年。”
“謝過皇爺爺……”
趙顼當時心裏是怦怦跳的,因爲他來之前也不知道皇爺爺到底要怎麽處置他,但經過這麽一聊人皇爺爺一開口就是“你繼位之後”,這還擔心個錘子啊……隻要自己别作死把自己弄死了,天下不就是他的了麽,至于十年二十年,反正皇爺爺現在估計八成也沒法生了,自己也還年輕,再怎麽也不會跟自己老爹一樣莫名其妙的焦慮……
有什麽好焦慮的呢,如果真的生了新的皇子出來,那就是命。賭這個的概率跟造反成功的概率這不也差不多麽……
想不明白……
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父親已經去了,而且就是在知道大勢已去的那一刻去的,他怎麽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去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不管他是不是夠聰明,但至少他是個夠格稱職的父親,而自己也會盡全力把他的後事辦的風風光光的,至少不能有辱國格。
而至于留在臨安的外國人,比如遼國那兩兄妹和其他一些外國使臣,該安撫的安撫,該賄賂的賄賂,反正就是也不指望他們說什麽好話,就别造謠造得太兇了。
不過完顔兩兄妹倒是鐵了心想去餘杭看看,因爲這幾年的時間,遼國那邊不知道怎麽就興起了一股妖風,那種攀比奢靡的風氣,從上而下開始感染,他們瘋狂的迷戀奇怪那些宋國制造的奢侈品,都快把遼國給整到虧空了,錢都到了不夠用的地步。
而幾乎所有這些奢侈品,上頭的标都是餘杭制造,那裏應該就是遼國的病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