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戰鬥指揮繁忙,脫不開身。”
“他說有關于此次暴動的詳細情況需要同你說明。”
“......好吧,說我盡快趕過去......”
對于大人物的邀請,自從當年火星地底的經理後,我大多懷抱着敬謝不敏的态度。曆史學生出身的我,本就明白所謂的政治鬥争是多麽的險惡,經曆過當年無意中被卷入的軍方内部的鬥争後,我對于隐藏在水面之下的這個戰場更是深爲忌憚,以我的立場來看,身在政治鬥争的漩渦中,哪怕隻是處于外圍也要比我所經曆的戰場危險百倍。也許這樣的看法有所偏頗,我卻不想變更這一觀念。預期莫名其妙的被人從後面捅刀子,還是抱着君子之風,離的越遠越好。
不過有關于這次的暴動的緣由,以及司令官他們的處境,還是讓我不得不要去面見克拉克一次。雖然明白這個人也許是我這輩子所能接觸到的最廉潔能夠幹的政治家,對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還是沒有變化的。
雖然部隊之間已經完成了彙合,整體的防線之内都在我方的控制下,可是單獨外出即使是對我這樣的老兵來說還是危險的事情。帶上警衛班的一行人,全副武裝後我們從國防部出發,步行前往政府大樓。
木衛三我很熟悉,曾經一段時間,爲了火星之子而成天泡在這裏。在此期間,更是同特蕾莎度過了許多忙碌卻美好的日子。可以說我對這裏的每一棟主要建築,每一條接到都十分的了解。
但是當親身奔走在滿是廢墟和屍體的街道上,到處都是戰鬥遺留的痕迹時,實在無法把眼前的這個垃圾場同先前那個宏偉大氣但絕不奢華的首都核心區域聯系在一起。
“長官,注意腳下,這裏曾經是敵人的雷區,工兵兄弟們排過雷,但是不保證有遺漏的。”
警衛班長警惕的走在小隊的前面,親自當尖兵。我也是老兵,明白雷區的危險,很多在戰場上沒有被死神帶走的堅強戰士,卻莫名的死在了被清空的雷場上。
看着身邊那些個大大小小的彈坑,以及不是出現的軍用雷的彈片和外殼,我的内心深處,浮起了瘴氣般的陰霾。
“這些事什麽東西,平民們什麽時候擁有步兵雷了?”
“這一開始就不是什麽暴動,估計是穿着平民服裝的軍人嘩變。”
“别輕易的下結論,混亂場面下,渾水摸魚之輩比比皆是,我們先去聽聽議長的怎麽想的。”
“哼,大人物們可不會關心這些小事情,長官我可以和你打賭,那個叫克拉克的家夥找我們過來隻是爲了自己的安全。”
對于身邊護衛明顯帶着有色眼鏡的觀點,我沒有立刻反駁,事實上從某種角度我同他的觀點一緻,隻不過我比他更加了解克拉克的爲人,才抱有不同的看法。
一路小心前進。前方的一處掩體後面,傳來動靜。警衛班長立刻下蹲橫滾,找尋掩體,我們其他人的動作也不慢,紛紛找到合适的位置後,舉起手中的武器。
我有些奇怪這次突如其來的威脅,爲什麽自己的腦域感知沒能發現。随即便明白了原因。
“注意手中的火力,對手是平民。”
強幹擾的關系,我不得不出聲讓警衛班長避免誤殺。
随即掩體後面傳來哭嚎以及呼救聲。讓我熟悉的柏蘭德亞人的吼叫以及野獸撕咬肉體的響動聽了讓人頭皮發麻。
局勢變化太快我也來不及在提醒警衛班長,直接端着噴槍突了出去。沒有攜帶噴射背包,全靠機械腿的推動力,敏捷性和突然性都沒有達到最佳,不過對付眼前的敵人卻也是綽綽有餘的了。
越過掩體,眼前出現了血肉模糊的場面,我無視那震撼了視覺的景象,之間向正在施暴的亞人開槍,對方也是敏捷,直接一晃躲開了我的第一槍。不過他沒能躲開我緊接着從下盤踢出的一腳,龐大的身軀在哀叫聲中倒下,第二槍在半空中截住了這個嘴角依舊挂着布條和血絲的家夥。我從亞人眼裏看到了恐懼、不可置信等等複雜的情緒,不過我早已不是新兵菜鳥,懂得對敵人容不得半點的仁慈。
噴槍閃動,碩大的頭顱爆裂開來。
身邊人影閃動,警衛班這時候也沖了上來。
不過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我以及幾個幸存的平民正待在一堆由内髒、肌肉以及骨骼堆砌起來的小高地上。天知道這個亞人殘骸了多人平民。
“救.....救救.....救命啊!”
一個中年男子,在看到我們後眼淚奪眶而出,他歇斯底裏的哭叫着。身邊的男女接着也哭喊起來。
我的眼神示意下下屬們很快會過意來。幾人上前對着那些嚎叫的平民一頓巴掌扇了上去,嘈雜的哀嚎聲戛然而止。幾人怔怔的盯着我看,眼裏閃動着惶恐。
“别廢話,我問一句你們答一句。爲什麽要暴動?”
“不,不!長官,我們沒有暴動,我們.....”
啪的一聲脆響,中年人臉頰立刻腫起一塊,他嗚咽着蹲下身體,說不出話來。
把目标轉向那個年輕的女人,看上去應該是個坐辦公室的,養尊處優的模樣,穿着也有些品位。不過在這修羅場内,聞着血腥味道,什麽品位之類的東西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
“我隻問一句,爲什麽要暴動!放聰明些。”
“有人說政府貪污糧食,克扣我們的工資,很多都中飽私囊了。所以我們才舉行遊行。”
女人的膽子比那個男的大,講話也有條理。
“有人說?誰說的?你們遊行怎麽引起暴動的?爲什麽會有亞人在這裏。”
“我不知......呀!!我真的不知道,别傷害我.....”
女人尖叫着抱住自己的頭,她一定以爲我要對待中年人那樣對她。
“閉嘴!不然我真的下手了。”
尖叫聲終止。
“你,說些有用的。”
高瘦個子的男子吱吱嗚嗚的講了一通,基本上連出門内褲的顔色都講清楚了,唯獨沒有有用的情報。
“大校,看來他們是真的不知道,現在情況混亂,身在其中很難看清局勢。”
我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班長的看法,通知下屬派人聯絡增援,這些平民需要接受進一步的甄别。
不管如何,這些都是參與暴動的人,也許其中混雜了始作俑者,我不能就這樣放他們走,即使他們表現的再可憐,戰争就是戰争。
沒多久增援部隊抵達。我們交接了平民以及情報。
不好的消息再次傳來,海王星系統陷落,具體傷亡情況不明。土星系統的突圍六宣布不設防,相繼的土星衛星上的設施,以及土星軌道上的空間站都退出了戰鬥。
博古沒法再支持了。
我的第一反應便是如此,失去了整個行星體系的支援,本就處于劣勢的博古分艦隊又少了精銳的星際步兵們的支援,就好比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他的戰敗幾乎成爲了定局。雖說土星衛星宣布不設防的事件時由我而起,不過我并沒有内疚的想法。艦隊的敗亡可謂必然,沒必要讓平民們陪葬。
至于海王星的陷落,也是在情理之中。現在的局勢看,當初分兵防禦就是個錯誤,集中兵力于小數幾個點,也許能夠起到更好的效果。
收斂發散的思維,把強行制止自己去考慮火星之子以及兩千萬平民的未來問題。現在身在木衛三,必須把手邊的煩人事情處理掉才行。
解救幾個平民并沒有給我帶來更加有用的情報,除了知道有人利用示威遊行做了許多颠覆行動外,其它隻能說是一無所獲。就像警衛班長所說,親臨其間确實很難弄清楚事件的全貌,必須要找到議長,才有可能了解整體的局勢。
送走平民,小分隊再次偵查前進。類似第一次的事件不斷的在身邊發生,很多時候即使幹掉了亞人,也救不了一個人。逐漸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幅比起火星戰場不成多讓的地獄的畫卷,天知道波蘭的人送了多少亞人來到木衛三,可我确确實實的知道了,木衛三上聚集起來的,屬于臨時政府精英的人們,受到了重創。
......
......
“大校,很高興能夠得救,不過現在還不是我們慶祝的時候,必須要把克萊默将軍他們拯救出來,不然用不着柏蘭德艦隊動手,我們自己就會瓦解。”
克拉克同我印象裏相差無幾,隻不過比起上次見到他,壯實的漢子已經單薄了許多。他很有精神,雖說長時間不加修飾的儀表實在是難以讓人恭維,不過受到他樂觀豁達的精神影響,我對于一片灰暗的前途又有了新的希望。
“他是個好人,也許是我所遇到的,最适合當領導的家夥。”
偏見極重的警衛班長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并不感到意外。雖然和平時期,官僚和政客們給人的影響往往是貪婪、陰險以及落井下石的可鄙之輩,可是面對克拉克這樣,真正想要做事的政客,我們本能的不排斥他。
“議長閣下,這不用您特意叮囑,我們也會立刻就做。我之所以來您這裏,是希望了解真實的情況,爲什麽會有暴動?柏蘭德的亞人們待在裏邊又是怎麽回事?另外我在來的路上看到了雷區,難道駐軍喜歡在自己守護的城市裏布雷嗎?我需要答案,隻有知道真相才能制定更有針對性的策略。”
一口氣把心中說想的說了出來。我清楚自己的話語中犯了很多錯誤,尤其是開頭那句“不用特意叮囑”,簡直是自黑的神來之筆,難道我害怕議長對我的影響不夠壞,主動加了負分上去。可是這次的回援以及土星系統的陷落和未來的灰暗,都讓我不得不找目标發洩。
克拉克先是一愣,随即沖着我點了點頭,“看來你對我還是有很大怨氣的,這很好,你能夠告訴我真話,非常感謝你。”
議長的通情達理,簡直到了讓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我爲止一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不過自我檢讨還是先放一放,我必須要告訴你一些事實。正像你所說的,隻有了解真實後,才能針對性的制定策略。”
克拉克拉着我在廢墟裏找了個地方坐下,看樣子他打算同我好好談談。對于這個好不講究的大人物,給人以天然的親近的感覺,即使一開始有多少怨氣,現在也已經找不到多少了。
“暴動雖然遺骸,且代表了人民對于臨時政府的不認可,我作爲議長确實有責任。但是他們制空的,政府的所作所爲确實是無中生有。事實上這不能說是一起純粹的由民衆自發引起的暴動。”
“不是自發引起的?”
我意識中,缺失的一塊正要愈合。
“确切的說,這是一次黨争,由教育部長德裏克先生所代表的黨派,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時間對一個錯誤的認知要彈劾我。本來這是一次聲勢浩大的遊行,會給我以及臨時政府中的同僚們以相當大的壓力,可惜柏蘭德的亞人們以及不知道哪裏來的嘩變軍人讓一切變得複雜起來。”
“嘩變軍人,您确定有正規軍參與其中?”
“非常确定,這也是爲什麽克萊默将軍堅持不動用本星系的艦隊力量,而不遠數億公裏,把你的分艦隊調動過來。”
“可是,您知道嗎?剛剛得到消息,土星系統已經淪陷,作爲同柏蘭德人戰鬥的中堅力量,你把我的陸戰隊調離最需要他們的前線。雖然我們在不一定能夠保住土星系統,可是沒有我們的土星戰場,必然會糜爛開來。爲了内鬥,失去整個土星系統以及兩千萬的人民,這值得嗎?”
“......”
哪怕克萊克能言善辯,且樂觀無比,面對我的質問也隻能是啞口無言。
說出了心中的想法,我覺得舒服多了。胸口的巨石落下,連呼吸也變得順暢起來。
獲得了必要的情報,我對于下面該怎麽做已經了然。當地駐軍不是被亞人或者暴民們擊敗的,是由于内部的分裂導緻他們動彈不得。
既然如此,應對的策略,以及如何善後已經可以從魏雷利的預案中找到切實的辦法。
我頭也不回的帶着人離開了政府大樓。哪怕克拉克再是英明,再有魅力,我也不希望待在這個滿是陰謀味道的地方。也許他是真誠對待我,但是更有可能的,這個家夥隐藏的很深,我不應該信任他。在政客身邊,腦海中的兩個聲音不斷的沖突這,即使我動用腦域感知能力也無法解除心中的疑惑。
既然如此我隻能遠離政客,遠離陰謀的溫床,沒有自信能夠看透所有的陰謀,我最好遠離這個真正的是非之地。
......
......
公元4024年1月20日2時整,陸戰師以及确認站在同一陣線的當地駐軍一起,先是把混亂區域分割成若幹塊,再由偵查部隊現場确定威脅最大的叛亂部隊的駐地。随即分艦隊的護衛艦群發動,從衛星軌道上打擊叛亂部隊的總部。
3時12分,強幹擾消失。重新獲得了現代化數據鏈支持,陸戰隊勢如破竹,于3個小時内消滅了盤踞在城市各處的戰鬥亞人,6時整,臨時政府議長克拉克通過廣播和網路宣布,木衛三上的暴亂平息,臨時政府重新掌握了首都的局勢。
1月21日淩晨6時,經過短暫的修整,快速反應分艦隊編入木星戰區艦隊,投入到對柏蘭德生化艦隊的防禦戰鬥中。也在這一天,博古将軍陣亡,土星戰區艦隊潰散的消息傳來。臨時政府失去了超過一半的艦隊,三分之二的領土以及3千萬的人民,未來一片灰暗,看不到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