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躲在黑暗中,隻發出聲音。就好像那裏才是屬于他的世界,我們雖然相隔隻有幾米的距離,卻要用這種方式對話。
我還在憤怒之中,視野裏的紅色,被濃重的黑霧所浸染,變成了厚重的黑紅。我管你說了些什麽。
誤會?
看看雪代前臂上的腫脹,那些破潰的地方,那些黑紅的部分,無一不是遭受了重擊的證明。如果是敵人也就算了,她可是自己人,是戰友,是可以将後背托付之人。該死的混蛋,竟然如此的傷害她。
“不可原諒!”
我的意識中,理智的部分感到驚訝。我竟然能夠發出這樣的聲音。說出隻有地獄中的惡鬼才會有的充滿了戾氣的詛咒般的話語。
“......”
身體的不便,戰力的對比,環境的不同在這是的我看來統統沒有意義。我隻想着走進黑霧中,把那條卑鄙的可憐蟲抓出來,一條肌腱一條肌腱的撕開,讓他承受百倍于雪代所承受的痛苦。
在理智發出警告之前,我已經終身躍入黑暗裏。
暴怒狀态下,我的視野和思緒都是模糊的。隻覺得上下左右都是濃郁的無法化開的黑霧。尖叫,那不似人發出的尖叫。重擊下的痛呼,以及絕望的祈求。所有的這些星期彙集起來在我的腦海中左沖右突。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去的,也不知道是如何出來的,更不清楚僅靠左手,在右手和右腿都殘廢的情況下,我是怎麽樣戰鬥的。
“好了!夠了,不要殺她。”
最終阻止我發洩式戰鬥的是雪代。她那清亮的聲音好比清晨的第一縷朝陽,刺破黑暗的同時也把我從暴虐的控制中解脫出來。
當我終于恢複了自我,視野變得清明時,映入眼簾的是雪代那帶着恐懼的神情,以及被打的不成人形的伍德。
“你這是怎麽了,瘋了一樣。我喊你住手,沒聽見嗎?”
我木讷的搖了搖頭,視野中是正把不成人形的伍德護在身後的大姐頭。
她甚至顧不得衣不蔽體,正用身體擋在伍德身前。
要不是我及時住手,下一刻被暴揍的應該就是她了吧。
“你才是要幹什麽,我在教訓敢于對你出手的人,讓這小子長記性,以後離你遠點。怎麽你就沖來了。還保護他,爲什麽?是他把你揍成那樣,不是我啊!”
面對我的怒吼,雪代先是不理解的瞠視着我,随即露出了然的神情。她離開伍德,就這樣以披着一件無法遮體上衣的姿态來到我面前。
輕輕的環抱,以及低聲的謝謝融化了我心中的堅冰。看着她那兩條又紅又腫的手臂,心裏滿是内疚。
“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傻弟弟,是姐姐我自作自受,能夠被你救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臉頰上溫柔的觸感,将成爲我一輩子的寶藏。
......
一直到最後,我都沒能弄明白,雪代嘴裏自作自受是什麽意思。既然她不願意多說,我也就不便細問。
回過頭來檢查伍德的傷勢。基本上都是皮外傷,雖然樣子難看了些,卻沒有傷筋動骨的影響。
也不知道是這家夥運氣好,還是我在狂怒狀态下,心中最後一絲清明影響的結果。
反正他清醒以後,看到我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對于這次事件,兩個當事人諱莫如深,我表面上裝作毫不在意,其實在心裏反複斟酌過。
我們遇到的正是人類在絕境中最爲本能的反應。
這種現象在曆史上并不罕見。
一些關于災難、事故的記載,以及戰争本身造成的人禍的影響中,不時的能夠聽到相關的記錄中提到的,所謂違背人道的現象。
而對于普通人來說,最爲通俗的講法便是人吃人的現象。
基本上說,隻要有人的地方,一旦将他們放入真正的絕境,或者讓他們以爲自己處于絕境中。人類的本性便會爆發出來。這時候的人,同平時的不同,他們不再遵循時數年來一直遵循的社會、道德準則,一切以自己的生存爲第一優先。
作爲人的最強大的欲望,食欲在這裏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因此在許多災難中,經常能夠聽到食人的現象發生。
讓我驚訝的不是我們三人中會出現這種現象,而是作爲三名特種兵,在剛剛陷入絕境不到幾天的時間,便已經出現了這種讓人匪夷所思的現象。
人類的本性是什麽,我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我的内心深處又是怎樣的,這一些列的問題讓我即使在絕境中也忍不住自省起來。
他們兩人不說,我也能大緻猜出事件的發展。
并非我有多麽強大的分析推理能力,完全是因爲我在大學中的專業。
作爲一名曆史系的學生,曾經勵志成爲一名曆史學者的我來說,這次的事件本身沒有太多不可思議的地方。
進入了絕境,爲了生存,雪代和伍德表現出了完全不同的兩種欲望。
雪代的欲望同後代以及延續有關,因此她所表現出來的行爲就是性。由于我先于其他人表現出食欲,也就是食人的特性,她選擇了唯一可能和他延續後代的另一人,也就是伍德。
可惜,她的選擇大錯特錯了。我在本能欲望上雖然表現的早,卻沒有失去控制,而伍德正好相反,他的個性沉默,又不善于同人交流,其對自身欲望的控制本就處于相對薄弱的程度上。一旦遭遇到絕境的變化,反倒是最先失控爆發出來的。
我看到的,其實就是他企圖用暴力殺死處于欲望的邊緣,幾無自衛能力的雪代,這也是爲什麽平時形象暴力,事實上也不是吃素的大姐頭,會栽在伍德手上的原因。
還有一點讓我十分在意。
那就是我自己在絕境中表現出的是食欲特征,正常情況下應該會演變成同伍德一樣的,有食人的傾向。
那個奇怪的夢,便是我内心真實的寫照,爲了生存,我真的想要吃人,想要吃掉身邊的同伴。
可是剛才的那一幕,同我在戰場上的表現又很相似。
我竟然無視了身體原始的欲望,轉而以瘋狂的戰鬥來捍衛理應被身體抛棄的社會與道德的準則。
可以說,三人的種種行爲中,由以我自己的行爲最爲反常。
難道是絕境遭遇的多了,我能夠控制在這種狀況下自己的欲望了嗎?
“......趙平......趙平,你在聽嗎?我們該怎麽辦?”
雪代的聲音把我拉回了現實。
自從出了這件事情後,她有時候會回避我的視線,行動上卻恰好相反。她有種越來越強烈的,依靠我的傾向,也許她自己也沒有發現這種變化吧。
“不好意思,我在思考問題,你們剛才讨論什麽了?”
我轉頭望向伍德,他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立刻把視線挪開。
他能同曾經的受害人雪代正常交流,卻無法同我溝通。
本能上的壓制導緻的恐懼不是一時半會能夠解開的。
無奈我隻能把視線轉回雪代。
她也露出洩氣的神色。
襲擊事件後,伍德便表現的非常神經質,即使我們兩人表明不再怪他。我也把那套災難理論擡出來寬慰他,可是宅男好像封閉在自己的世界,并不接受其他人的解釋。成天提醒吊膽,已經無法把他作爲一名正常的同伴來看待了。
“我們在讨論下面該怎麽辦。我同伍德兩人被扔在這裏已經一整天了,你也來了半天時間。這裏除了空氣什麽都沒有。如果再不想辦法離開這裏......我們将永遠無法離開。”
“無法離開!不!我不想死在這裏,我還年輕,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要死。真的,你們兩個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的錯,我什麽都沒幹,那不是我幹的。我也想救人,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啊!”
雪代的話觸動了伍德的神經,他表現的極其焦慮又暴躁,語無倫次且毫無邏輯可言。
在一旁看着伍德歇斯底裏的發作,雪代像母親一樣安慰他。我卻在考慮,我們現在的狀态,正像伍德的内心一樣,混亂且處處充滿了陷阱。
如果無法理清頭緒,我們終将無法脫困。
死亡是常态,生存才是特列。
要想活下去,必須要成爲特例中的一員。僅依靠我們三人,真的有辦法活下去嗎?亦或者我們現在所在的一切都隻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