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我們的失态,隊長的一番說辭讓驚詫和仿徨歸于平靜。
是啊,侵略者屠殺了這麽多的人,已經在做滅絕人類的事情了。
不管屠殺的理由是什麽,對我們來說有什麽不同嗎?
林肯率先恢複了平靜。
他平時沉默寡言,從疑惑恢複到木然的狀态,期間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
戴維斯好像勝利似的狠狠啐了俘虜一口。
“聽聽,還是隊長說的好,你們的任何理由都沒有意義,因爲你們已經在做滅絕人類的勾當了。”
“愚蠢!”
“你說什麽!有種再說一遍!”
激動的戴維斯被林肯拽住,把他的全武行控制在了罵街的層次上。
我很同意隊長的看法,不管侵略者們有再多的說辭,都不是他們屠殺的理由。
對我們來說,他們本身就是滅絕人類的惡魔。
可是,隊長那句“大部分都是事實”,可不像一句玩笑話。
萬一俘虜的供詞是真實的……我的腦子很亂,總覺得太陽系,以及我們這些人的前途多舛。
衆人默契的結束了詢問。俘虜也沒有繼續與我們交流的意思。
大家想着各自的心思,洞内的氛圍轉爲沉寂。
今天太累了,經過激烈的戰鬥,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都需要調整的時間。
現在連睜眼都很困難,我隻想倒頭便睡。
估計要在洞裏等待一段時間,直到外間平靜下來我們才有機會撤退。這段時間就讓我好好休息吧。
什麽戰争、主腦、理由之類的統統靠邊好了。
“我去看看哨探陷阱。光靠機器警戒總覺得不放心。”
林肯說着起身離開了洞穴。好像隊長讓他不用去檢查什麽的,我漸漸的失去了對外界發生事情的分辨能力,一切都在渾渾噩噩中被黑暗吞噬。
……
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金發女孩站在面前向我哭訴,說她也不想參戰的,是機械文明把她趕來這裏。
她還不想死,她還有美好的青春,不該這麽快就結束生命。
她的樣子惹人憐愛,我不忍心看她一直哭泣,就上前安慰。
很突然的,她擡頭瞪着我,說要讓她不再傷心,隻要把她的頭縫合好就行。
在我眼前,她那姣好的臉孔,連帶着頭部一起分開成兩半。腦袋裏,紅色、白色的部分像是解剖圖般清楚的呈現在我眼前。
她就以這副樣子向我直沖過來。
我本能的後退。
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仰面倒下。
女孩撲在我身上。兩半頭顱的破口部分長出利齒,一開一合的向我咬來。
“不!”
我尖叫着醒來。下意識的擡起完好的右手抵擋那可怖的大嘴。
有人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掰開。
“趙平,你醒醒!”
看清是阮隊在眼前時,我已經是滿身的虛汗。斷腿因爲用力過猛而隐隐作痛。
“呼……呼……呼……是個夢……呼……沒事,隻是個噩夢……呼……”
阮隊表情嚴肅的蹲在我面前,遞給我一把制式手槍。
“林肯沒有回來,我懷疑他是要去給羅伯特和理查德收屍。現在我要去把那個混球帶回來,你就在這裏看着俘虜,如果有異動先斃了他再說。”
說完他向俘虜方向瞥了一眼。
俘虜還在睡覺,均勻的鼾聲帶着讓人羨慕香甜氣氛。
我接過槍,沖隊長點了點頭。
夢境太過吓人,到現在還心有餘悸。持槍的手還在打哆嗦。
隊長不放心的看着我。
我深吸幾口氣,用不那麽利索的左手強按住右手,顫抖終于停止下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利落的轉身離開洞穴,就像一隻行動迅捷的黑豹,眨眼間消失在眼前。
要是能像阮隊那樣迅捷又銳利就好了。
我望着洞口,要說不羨慕連自己都不信。
“真…是個人才。”
别扭的太陽系公用語把我從憧憬的狀态拉回。
我趕忙轉身,槍口自然對準了已經起身的俘虜。
他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
“哦……别緊張……我沒惡意的……”
我并未放下槍口,而是示意他坐到角落裏去。
他照做後,我才垂下槍口并松開保險。
剛才真是太大意了。
沒想到他好的這麽快,已經能夠站立行走。
要是再發一會兒呆,說不定已經被扭斷脖子了。
“你……大可不用……那樣對我,有……這個,我什麽都幹不了。”
俘虜向我舉起雙手,讓我看到拘束專用的指套正牢牢的綁住他的兩個拇指。
“你最好老實點!”
我哼了一聲,其實是在掩蓋剛才的失态。
“你很在意吧。”
“什麽?”
“我們戰鬥的理由。”
“哼,我怎麽可能相信你的胡說。再說理由什麽的,有什麽不同?你們殺了數億人民才是不争的事實。”
“太陽系……有多少……人口?少說幾百……億,如果……機械艦隊到來,你們的損失就……不是幾個億那麽簡單了。”
“想什麽呢?如果那個什麽機械艦隊敢來,我們一樣把他們幹掉。”
俘虜露出嘲笑的神情。
“幹掉?不可能,連我們……榮耀的艦隊都不行……你們不可能。”
“你們不行怎麽啦?爲什麽一定是我們比你們差,要不是開戰前你們耍詭計……等等,你說你們不行?”
我突然意識到,他口中洩露了不得了的情報。
“你們不行什麽意思?你們被機械艦隊打敗了嗎?”
在我的瞠視下,他狼狽的直搖頭。
“不不不……沒有打敗,隻是戰事不利。我們需要更……大的領地,更多的……資源來同它……它們戰鬥。”
從他的神态、語氣以及極力否認戰敗的态度,我知道他所說的内容裏,有相當一部分是真實的。
至少他們正同除了太陽系外的某個星際勢力發生戰争,且戰況不利這點是事實。
可是一般而言,星際國家是忌諱兩面開戰的。
如果不是實力相差過分懸殊,分散資源同兩股以上的敵人戰鬥是取死之道。
看比鄰星人到現在爲止的戰争表現,相當專業,他們不像是那種會做出如此不智舉動的勢力。
具體情況太過複雜,不是我這個層面可以分析清楚的。
不過我卻可以預想到,我們所處的局勢并不如想象中惡劣。
一旦思路打開,光是俘虜透露的信息,就可以大大的利用一番。
比如知道敵人兩面作戰,我們完全可以采取不一樣的戰法。
堅壁清野,依靠有意放棄大量的小行星和空間站,消耗敵人的守軍兵力并通過不斷騷擾其補給線削弱他們。
随着時間延長,遠征艦隊的壓力會越來越大,直到無法支撐這場戰争。
亦或者我們可以一邊抵抗侵略,一邊聯絡敵人的敵人,在新的方向開辟第三戰場。
合兩家的軍力在意外方向發動進攻,這可是緻命的策略。
我不是軍事專業出身,還能想到這麽多可行辦法,要是軍方的大人物們了解到這個情報,也許當前的頹勢就此打住也說不定。
我一遍又一遍的在心裏盤算着,越想越興奮,越想這則情報對于戰争的意義非同凡響。
這就是高級軍官的俘虜在戰略上的意義吧。
我擡頭瞄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這個光有外表的繡花枕頭,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沒有。
一旦太陽系高層知道并采納了這則有用的情報,戰局将發生翻天覆地的變換。
可是,事實真的會如此順利嗎?
冷靜下來,反複參詳,才發現,我的想法太過一廂情願了,也太理想化了。
不考慮同另一個勢力相隔的遙遠距離,要是真有志在消滅人類的機械文明存在,還能順利達成聯盟嗎?
一旦比鄰星人被消滅,下一個會不會輪到太陽系了?
從隊長的表現,可以看出,軍方也許早就知道比鄰星鬼子兩面作戰的事實,他們爲什麽不加以利用。
是難以利用,無法利用,還是根本無從利用?
這時候我的大腦處于極度興奮狀态,本能的忽略一些看似不重要的情報信息。
可是多次幫我逃離死亡的戰場直覺卻在不停的發出警報。
對了,剛才瞄的那一眼,怎麽沒看到人?
俘虜哪兒去了?
脖子上冰涼的觸感把我拉回了現實。
我意識到自己正在犯參軍以來最爲嚴重的錯誤,也許不會再有機會犯第二次這樣的錯誤了。
我隻來得及把右手伸進箍住脖子的金屬之間,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把我摔倒在地上。
巨力牢牢的鎖死了我的脖子,我不得不努力挺起脖子以對抗來自于側向的扭力。
位于下巴處的金屬摳在我的手心裏,把我的右手掌壓在了喉結處。
要不是及時的墊入手掌,喉結已被那塊金屬摳碎。
我正處于随時被扭斷脖子的窘境。
随着箍住脖子的力量一點點的收縮,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我真的要死在這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