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坦克兵選擇了同一處掩體隐蔽。
狂暴的氣流在耳邊呼嘯,無線通訊失效的情況下,我們隻能用手勢交流。
他沖我豎起拇指,意思好像在說果然是老兵。
我沖着他拍拍胸脯,讓他信任我沒問題。
我們兩人就像回遊中的大馬哈魚,無視險阻,逆着人流向空襲重點打擊的區域前進。
一路有人看到我倆的行動而加入進來。
我們的目标是輛半毀的防空履帶車。
坦克底盤上,本應裝備四聯速射炮加上兩具全向中距防空導彈、一套複合火控雷達以及一套綜合壓制系統。
我們趕到時,防空導彈和火控雷達均已報廢,速射炮也處于半毀狀态,唯獨綜合壓制系統看上去完好。
防空導彈完了,我不免洩氣,正準備轉身尋找其它防空車,卻被坦克兵一把拉住。
包括我在内,五人疑惑的注視下,坦克兵打開面甲,露出黝黑的臉龐。
自信的笑容下,一排白牙顯得尤爲的醒目。
沒什麽根據,我選擇相信他,并開始期待即将實施的反擊。
坦克兵自然而然的成爲臨時團體的指揮官。
雖然有另外兩人同他一樣也是少尉,不過我們都選擇以他爲首,也許是那自信笑容的影響吧。
局勢很不樂觀。
主路已燒成了一條火龍。數百輛戰車擁擠在一起被炸成了無用的鐵殼。
據我目測,在這段通路上,被毀的戰車足可以組成一個裝甲營。相信其它通路上,相似的情景也在上演。
光是這輪空襲,塔爾西斯戰鬥集團的裝甲突擊力量就要半身不遂了。
十幾架女妖戰機中,大部分離開了。
留下三架對路基兩側躲避的人員展開屠戮。
速射炮在地面上掀起半米高的塵土之牆,土牆沿着路基不斷延伸。
殘肢、屍體、裝備在路基兩側飛舞。鮮血合着塵土,組成暗紅色的血霾,把這裏點綴成地獄的顔色。
血色的天空變成了暗紅色。
難道整個地下空間都被我軍戰士的鮮血染紅變黑了嗎?
簡單的任務分配完畢。
另外四人各自去找單兵防空導彈。我同他進入防空車,操作還能用的裝備。
老實說,我對他的計劃是半信半疑的,不過現在的狀況下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女妖們不停的收割着性命。
間或有幾枚單兵防空導彈升空,都被敵機花式的避開了。
一邊倒式的挨打局面讓我怒火中燒。
難道我們這些大好男兒,就要如此窩囊的葬送在這裏嗎?
“好不甘心哪!”
防空車内有兩具屍體。
全封閉式的作戰服上密布細小的孔洞,連帶着戰車兵專用頭盔上也全是小彈孔。
“這是金屬射流在内襯間反複濺射造成的傷害,是戰車兵最常見的死法。”
坦克兵彎下腰做祈禱的姿勢。
很快他便直起身來。
“兄弟們,讓我給你們報仇!”
我們倆費力的把屍體從座艙内擡出。
戰況緊急,沒空掩埋,隻能把他們放在不遠處,一輛燒成空殼的步戰車旁。
再次鑽進防空車,坦克兵占據了車長的座位,開始擺弄綜合壓制系統。
我跑到副駕駛位置上,準備熟悉四聯速射炮的使用。
座椅上殘留着犧牲戰士的血與肉塊。
雖然見慣了血肉橫飛的場面,我還是無法完全習慣。
強忍着嘔吐的欲望,撥開碎肉。
我幾乎是屏着呼吸坐進椅子裏。
好一會兒後,嘔吐欲望減弱,我才敢大口呼吸。
操控台完好。多功能監視器上圖示了四聯炮的損毀狀況。
1、4号炮完全損毀,2号炮出現彈藥卡殼放棄使用,真正能夠使用的是3号炮。
剩餘常規彈312發。
初步熟悉了速射炮的使用,運行火控電腦,對2号炮進行補償性校準。
這時防空車收了到約定的光瞄信号,另外四人都已就位。
坦克兵做了個發動的手勢。
我們小小的反擊正式展開。
按照預訂步驟,我調整防空炮,瞄準300米外,正在超低空掃射的女妖戰機開火。
正常情況下,這種以隐蔽爲主要防禦手段的攻擊機是不會冒險降低到這個高度的。
顯然單方面的殺戮麻痹了飛行員的警惕性。
他一定沉浸在殺人的快感中吧。
“我讓你開興,讓你興奮!”
咬着牙,我按下發射鈕。
猩紅色的彈道連成一線,化作一條火鞭狠狠抽向敵機。
敵機果然是大意了。
火鞭接近機體的刹那它才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向上一躍,遽然拔高高度。
“哎呀,就差一點!”
少量的裝甲殘片以及半片副翼從空中掉落。
敵機依然健在。
女妖戰機猛然調轉機頭,300米的距離對它來說近在咫尺。
機頭炮在地面打出一片塵土之牆,向防空車延伸過來。
咔哒聲響,高速噴吐火舌的防空炮停了下來,312發備彈在幾秒中内清空。
我們失去了反擊的手段。
“殘彈爲零!”
我回頭沖着坦克兵大叫。
他不理我,專心操作着綜合壓制器。
塵土之牆以極快的速度向我們推進。
我已經開始想象穿甲彈刺破本已殘破的車頂部,把我們兩人轟個稀爛的情景。
目鏡顯示器上,一個菱形的标注框鎖定戰機,就聽坦克兵大叫一聲“中”。
我尋聲向戰機看去,機身沒有爆炸,也看不出什麽東西擊中了它。
不過監視器上,菱形的框變成了暗紅色。
塵土之牆停止延伸,攻擊機喝醉酒般在空中晃動,搖擺着。
“它這是怎麽了?”
“你瞧好吧!”
坦克兵大笑,好像已經把敵機擊落了。
我再次回頭時,女妖戰機正揚起機頭,這是重新穩定姿态的标準動作。
4枚導彈,分從四個方向騰空而起,白色的煙柱前端,亮色的導彈尾焰閃爍不定。
看軌迹,竟然有兩枚是攻頂反坦克型号。
女妖戰機身側,誘餌彈連珠似的向兩邊散射出去。
分從兩側襲擊的兩枚防空導彈,紮進了誘餌彈群裏。
爆炸的煙霧混合了橘紅色的火球。破片向着被誤認爲敵機的誘餌彈所在方向集中攢射過去,女妖戰機在破片的激流間掙紮,奇迹般毫發無損。
反坦克導彈的速度不快,趁着攻擊機穩定姿态的時間,“緩慢”的爬升到近400米的高度,也因此“錯過”了誘餌彈群的攔截窗口。
當金屬的射流,如從天而降的利劍,直刺向下時,這架倒黴的敵機才堪堪完成姿态調整。
傾轉旋翼恢複到水平狀态,戰機即将怒吼着脫離危險空域。
兩把光之利劍貫頂成功,戰機首先被金屬射流肢解成四個大塊。
喧嚣停止了。
隻見四塊殘骸翻滾着飄落了好一段距離,随即爆發出連串的爆炸聲。
戰士們的歡呼從防空車内都聽得到,我長籲一口氣,轉頭望向坦克兵。
“兄弟,你到底做了什麽?”
“嘿嘿,激光緻盲加上傳感器過載。任它是什麽攻擊機,在這個距離是不可能逃過我的精确壓制,我可是……”
爆閃瞬間漂白了我的眼睛。
很奇怪,我竟然聽不到聲音,周圍是那樣的安靜。
怎麽了?戰鬥結束了?不能啊,還有兩架女妖在肆虐,再說周圍這麽多人,不可能什麽聲音都沒有。
我爲什麽看不見?
視野中白茫茫一片。
我伸手摸向眼前,被目鏡阻隔,以及粘糊糊,濕潤的一片。
外界還是那樣的安靜,我的心卻無法平靜下來。
粘膩濕潤的感觸,撲鼻的腥臭味,都在警告我,有人噴出了大量的鮮血。
那個人會是我自己嗎?
哆嗦着雙手,我打開面甲,摘下目鏡,一陣腥風吹拂上臉頰。
眼睛漸漸恢複了視物能力,亮色的光斑還未退去,世界扭曲着。
耳朵生痛,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耳孔流出。
周圍死寂一片。
扭曲的視野裏,坦克兵維持着最後時刻,自我吹噓的姿态。
密密麻麻的小孔,破壞了他的樣貌,讓人看了背脊發麻。
我想起他所說的,戰車兵最經常的死法。再低頭審視自己,除了血轱辘般一片紅外,沒有那些瘆人的小孔。
因爲我不是戰車兵,所以不用這樣死嗎?
掀開罐頭般的防空車頂部,兩架女妖在盤旋開火。
我的世界還是死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