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固的核心陣地,前一刻還是那樣的固若金湯,轉眼間便淪爲了随時倒塌的危房。
我們這些依附陣地苟活的蝼蟻們,當即放棄先前的高談闊論,在仿徨中找尋生存的機會。
一班的人本能的聚在一起。
末日般的場景下,他們都看着我,好像我是先知,能爲他們指引未來的道路。
其實我同他們一樣,是蝼蟻中的一員,朝不保夕下,如何能夠引導别人。
慌亂中我莫名的想起沈天豪。義勇軍時的班長,那個喜歡把戰友推在前面的可惡家夥。
末日的背景下,他站在我面前,沖着我笑,是那種得意的,隐含深意的笑容。
就好像在說:“你看吧!你同我又有什麽不同,事到臨頭還不是要踩着同伴的屍體才能活下去。”
“你錯了,我和你不一樣。我更勇敢,更有擔當。我能夠把握自己的命運。”
憤怒中,我向他揮舞着拳頭。
老班長帶着嘲諷的笑意漸漸在我面前隐去。
“班長……班長!該怎麽辦?”
爆鳴和巨響湧入耳孔。我好像才進入這個即将傾塌的世界,突兀而來的巨響讓我懵在當場,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轉頭看到的是兄弟們希翼的目光。即使是粗豪的方虎山,這時候也是眼巴巴的盯着我瞧,一副爲我馬首是瞻的樣子。
我在心裏苦笑,他們不會真的以爲我知道該怎麽辦吧。
被人依靠應該算是好事。
可是我現在隻覺的壓力好大。
他們就不能各奔東西,留我一人靜靜嗎?
雖然這麽想,我卻不會讓他們離開。誰讓我是班長呢,要爲他們負責。
這也是我同沈天豪不同的地方。
半空中傳來什麽東西崩斷的爆音。
卡琳尖叫着。
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要塞炮台緩緩的傾斜并向下墜落。
連珠似的火球先是出現在炮台外殼的縫隙處,随後密密麻麻的連成一片,把它徹底吞沒。
鋼鐵的呻吟和連綿的爆炸聲傳來。
“快跑,要壓下來了!”
連長的話讓我們行動起來。
他拉着卡琳跑在前面,其他人在他們身後呼啦啦的跟了一串。
果然是連長,關鍵時刻還得靠他,我心裏不免酸溜溜。
炮台下落的不快,所有人都跑進掩體後它的一角才觸及高架陣地。
堅固的裝甲外殼和同樣堅固的陣地相撞。
兩者像兒童積木般,在撞擊處解體,碎片和煙塵沿着放射的路徑快速的向兩旁延伸。
“快關門!所有人抱頭沿牆坐下。”
又是連長,他在關鍵時刻下達了關鍵的命令。
我反射性的按照他的話去做。
三防的合金門在我面前迅速合上。
我希望它能隔絕外界那末日的恐怖。可是僅僅依靠一道門,隔絕的隻是我們的視線罷了。
我按照達蒙所說,快步走向牆根處。抱頭坐下,膝蓋頂住胸口。
這不是防炮擊的姿勢嘛。
對于防炮台的墜落真的有用嗎?
我胡思亂想間,恐怖的震動加上空氣的嘯叫以及建築倒塌的聲音成爲了世界的全部旋律。
我放開抱頭的手,緊緊把住地面才不至于翻滾出去。
混亂、爆炸、坍塌,一切都像是在遠處發生,又像發生在我身邊。
我好像坐進了怒海中飄搖的小舟裏,隻能任由環境決定命運。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晃動緩和下來,空氣的尖嘯也減弱了。
“達蒙!”
身旁傳來卡琳的悲鳴。
我趕忙轉過身去,戰鬥服配備的射燈在黑暗中搖曳。
隐約間看到她把頭盔扔在一邊,臉色慘白的撲在一具軀體上。
高大的身材,穿着标準戰鬥服,軀幹和四肢俱全,沒有傷痕。
隻不過,理應是頭部的地方被掩體壁面刺出的金屬結構穿透,結構的末端套着帶血的頭盔。
掩體破損處很少,受傷的人幾乎沒有,偏巧他中了招。
這完全是運氣使然。
我們的連長,戰場英雄們的領頭人,總是知道該幹什麽的老兵。
他有一萬個理由比我活的更久。他有更精妙的戰技能夠在地獄般的戰場上化險爲夷。
可是不管他有再大的本事,現在也化爲了冰冷的屍體。
縱然他的技戰術水平宇宙第一,也敵不過一次的壞運氣。
這個世界是多麽的不公平。
看着卡琳傷心欲絕,我無法再前進一步。我沒法安慰她,也不能安慰她。因爲我本身就是宇宙中不公平的體現。
相比達蒙,我沒有一絲一毫比他強。
不管是相貌身材,還是軍中的資曆,亦或者是經驗履曆,甚至是軍人的榮譽感,我相差的太多太多。
可就是這樣一無是處的我,竟然活了下來。
我無法面對她,她一定更希望活着的是達蒙,而不是一無是處的趙平。
“快出去,敵人上來了!”
阮排的警告把我從思考中驚醒。
合金門打開,身邊的人狂奔出去。
我猶豫了一下,再次看了悲痛的卡琳一眼,背上突擊步槍沖出掩體。
來到陣地上,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四周平白升起了圍牆,把陣地包圍起來。
再仔細分辨才看清,陣地從戰場核心高地,變成了核心盆地。
炮台整個把陣地砸進了地下層。
幸存的戰士們從掩體中躍出,拿起武器奔向盆地的邊緣。不時的會有全地形戰車沖破廢墟石塊,向盆地的有利位置爬去。
被心中所想的事情占滿,我全然不在意其它。趕緊打開戰術終端。目鏡顯示器上出現熟悉的連排級數據鏈界面,我那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幸好跳頻聯調體系還健在。
知道我軍最大的依仗沒有受損,我的精神爲止大振。端起突擊步槍攀上盆地的邊沿。
正準備探頭查看外邊的情況,冷不丁的,一個鐵頭升起。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兩腿發軟直接滾下反斜面。
就在同那個東西對視的刹那,我看見了暗紅色的獨眼,無機質的目光,以及無盡的殺意。
那是敵人的攻堅型重裝外骨骼。
他們已經靠的如此近了,情勢比想象中更惡劣。
跌倒後,連續翻滾,我用眼角的餘光在滾動的世界中仔細分辨高地的棱線位置。
那具重步兵一定會探頭進來的。
果然,在我終于停下翻滾,側身準備站起時,灰黑色的重步兵探出了半個身體。那隻獨眼死死地盯住我不放。
它擡起的右臂,露出重步兵專用的手持式加農炮。
補修時教官曾經這樣說過,面對重裝步兵,輕步兵的優勢是敏捷、靈活。
我沒有對戰重步兵的經驗,卻必須要實踐書本上的知識。
不顧腿部外骨骼抗議的咔哒聲,我全力扭轉身體,并間不容發的向前一躍。
身後的沖擊波把我向前送了足有幾米的距離。
該死的重步兵,速度真快。
我真的會比它更敏捷嗎?
腹诽着旁人對重步兵的評價,我行動上卻不敢怠慢。
啓動外骨骼的運動輔助功能,我全力的向着敵人腳下的反斜面跑去。
手上抗着炮的家夥,一定不善于近戰。
抱定這個理念我奔向它的腳底。
至于成功抵達後又該怎麽辦?我根本沒時間想。
跑動中感覺到有能量巨大的東西從頭頂掠過,心知我又一次避開了炮擊,卻沒有成功的喜悅。
也許敵人确實不如我敏捷,可是那又怎樣呢?
我還是拿它沒辦法。
它可以犯錯誤。一次不中能發射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可是我不能犯錯,隻要一次沒躲開便是粉身碎骨的結局。
我要怎麽做才能解決敵人又保全自己呢?
時間不在我。即使絞盡腦汁也不可能短時間内想出辦法的。
一縱一躍間我來到了敵人腳下。
它艱難的挪動着軀體,動作比起普通人類慢上許多。
也許真的有辦法。
看到敵人的笨拙,我又重拾信心。
掏出身上唯一的重火力,手雷,我考慮要往哪兒扔。
爆炸就在頭頂發生,我被沖擊波壓的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是什麽武器能夠造成這種效果?
再想躲顯然是來不及的,茫然中我等待着最後時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