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一路撤退,遇見敵人都是早早的避開。不僅是我,連林肯也不願多做殺戮。
難道是老麥的那一句,“我累了”的影響嗎?
撤退路徑原本要經過三排的防區,可是戰術地圖上,那裏已被标識爲敵占區。
我們不得不繞道,正好碰上從其它陣地轉移過來的阮排長等人。
看着跟在排長身後不到十人的隊伍,不用問也知道了,我們二排也差不多打光了。
這可是由在戰場立過功的英雄們組成的排,一仗沒打完,部隊差不多就該撤編了。
無名的悲恸湧上心頭,我蒙頭跟上大隊,連同熟悉的戰友打招呼的心情都欠奉。
阮排長經過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本不是個多話的人,這個舉動對我來說已經足夠。
長官知道我們一班不容易就好。
意外發現隊伍裏不光是二排“自己人”,還有類似金參謀那樣扛着箱子的家夥在。
他們位于隊伍的核心,不時停下來啓動設備檢測着什麽。
每當他們停下,二排便擺出警戒姿勢,顯然我們排的任務就是保護并協助他們。
出于好奇,我靠近過去。一個沒帶頭盔的光頭軍官指揮着幾人圍着箱子緊張的工作着。
“敵方的電磁幹擾圖譜再次變更,這次覆蓋了包括普通譜系以及特異波頻段的廣大範圍。”,透過面甲,看到一張瘦弱蒼白的臉,他無疑是個技術兵。
“嗯,正如所料,敵人已經發現我們在幹擾上面做了手腳,比預計的快了整整12個小時。不過他們并不知道跳頻所采用的譜系分布,隻是想用猜的來破裂我們的跳頻聯調戰術,哼!想的美。繼續保持監視,每十五分鍾進行一次幹擾态勢分析。”
光頭軍官身上沒有軍銜标識,估計是怕被狙擊手盯上。
不過看他那頤指氣使的派頭,不知道他是個頭目的狙擊手,腦子一定是出問題了。
“阮排長,請用錯位雙相加密方式連接戰區級數據鏈,上傳剛剛捕獲的電磁幹擾态勢分布,我已經給了你五分鍾的臨時接入授權。”
“是。”,排長簡潔的回答後,便離開執行命令去了。
一邊偷聽的我,卻在心潮澎湃。
光頭軍官比我想象中還要重要,難道是校級軍官?
授權排長接入戰區數據鏈,他至少是戰區指揮部一級的大人物才行。
也許是戰區的參謀。至少是師級的幹部,最小軍銜也是上校,搞不好還是個大校,甚至是個準将呢。
“長官,戰役區域态勢分布信息收集完畢,敵我态勢發展趨勢預測完成率超過80%,已達到火力急襲的基本條件,請指示。”
雖然隔着頭盔,距離又遠,有些報告措辭聽的不真,可是我還是知道這是個年輕女人,她正彙報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在後方待命的火力打擊集群,終于要發動了。
開戰以來,少有我們主動攻擊的行動,難得的一次機動突擊,還被敵人用同樣的機動突擊戰術給頂了下來。
戰鬥進行到現在,整天除了防禦就是阻擊,要不就是變更陣地後再阻擊。給人感覺就是整天挨打,且沒有還手的力量,讓人憋屈的可以。
這次不同,一旦精心保存下來的火力打擊集群發動,再借助信息戰上的優勢。
完全可以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既然連我這個半路出家的人都能看出來,其它人對于局勢自然也是了然于胸。
隊伍雖然受到了很大損失,不過士氣卻很旺盛,原因就在于此。
光顧着興奮,沒聽清什麽時候實施火力打擊,讓我一陣後悔。
這種事情又不好去問。
我不斷在暗地裏抽自己嘴巴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光頭軍官他們結束觀測後,我們繼續前進。
我向排長打聽,知道他們的目的地同我們的一緻,都是依托高架道路的那片的陣地。
明知隻是巧合,我還是很自豪。戰役關鍵的樞紐陣地是我們班奪下來的,想不興奮都難。
不一會兒光頭的人跑來找我,說是要了解情況。
我正狐疑,那麽個大人物,找我有什麽好問時,終端的數據更新了。
人事欄目裏,老麥的頭像轉爲暗紅。
他終于休息了。
想到一路走來,依仗老麥的地方很多。
沒有他,我們班說不定在第一次接敵時就已經報銷。
昨天還好好的個人,已不在同一世界了。
我不由得悲從中來。
想哭卻沒有眼淚。
面對着光頭軍官,我的情緒還未恢複。
老實說,光頭軍官實際上長的一表人才。面目棱角分明,很有領袖氣質。
放在平時,這樣的大人物是要巴結的,說不定人家一句話,就能省去多年的苦熬。
可惜我心情不好,連帶着對于長官的态度也惡劣不堪。
松松垮垮的站在那裏,不脫帽也不敬禮,活脫個兵痞模樣。
我注意到他周圍人的臉色,卻不在意。見多了生死,名利權勢什麽的,都變得無所謂。
光頭好像并不在意,揮了揮手,示意我們并肩而行。
“據說你發現了疑似敵人機動指揮部所在。”
他的态度出奇的和藹,難道是想拉攏我?
“不是我發現的,是麥克斯。他幹掉個大人物,至少是大校。然後敵人不依不饒的追在他,看這架勢是專職的警衛部隊。既然警衛隊都在那裏,指揮部也就不遠了。”
我無意搶老麥的功勞,急忙糾正光頭的語病。
“哦,你們有證據那是機動指揮部嗎?雖然圍攻你們的那個步兵連有點特殊,還配備了重戰車輔助,但這并不能說明那裏有機動指揮部。你要知道,我們的遠程火力有限……”
“要證據我沒有,詳細情況都已經上傳了,具體判斷由你們做。”
我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
那支部隊是否警衛連對我已經不重要。隻要炮火打擊把那裏抹平,爲麥克斯報仇,其它的我都不在乎。
“你怎麽說話的?知道在同誰說話嗎?”
聽聲音是先前那個技術兵。
我的火騰的一下子竄了起來。
“怎麽說話!?老子就這麽說話,誰在我面前都是這麽說話。告訴你,老子當初在将軍面前也沒慫過……”
“你再說一遍,無法無天了……”
我們的吵嚷引來了排長。
黝黑的面龐,煞氣隐隐的眸子,瞪着你時,會讓人不由自主的發毛。
被他看了幾眼,我同技術兵都安靜下來。
“你說的沒錯,判斷确實由我們這裏負責,問了不該問的,實在不好意思。”
光頭出奇的随和,反倒讓我不好意思起來,兵痞的姿态也做不下去。
“是我的态度有問題。那個狙殺大人物的弟兄剛才沒了,心情不好。”
“沒事沒事,我理解。對了,我看你的資料,可是攻擊機的克星啊!折損在你手裏,或者因爲你的緣故倒黴的敵方攻擊機,足可以組成兩個中隊。”
沒想到他上來就恭維,我覺着臉上一陣發燒。不過心裏卻有些了然,這就是他的對下溝通方式,并非真的要拉攏我什麽的。
“運氣而已,再碰到幾次,鐵定要挂的。”
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裝逼了。果然身後傳來不爽的哼聲,我隻當沒聽到。
“是這樣,我軍現在暫時掌握了電磁權,擁有随時打擊并重創敵軍的能力,但是這僅僅是對于陸軍來說。我們的攻擊機部隊在對敵時很吃力,相信即使有信息鏈的輔助,情況也不會好轉。”
光頭講到這裏,自顧自的皺起眉頭。我知道他還沒說完,就靜靜的聽着。
“缺少空中突擊的協助,我們的戰果僅止于此。勝利的重要性也會從戰役級别降級爲戰鬥級别。我想你以一名實戰專家的角度,提供敵人攻擊機弱點之類的建議。”
“……”
看我不做聲,光頭強調道:“這不是命令,隻是希望,望你直言。”
我露出抱歉的笑容,攤開雙臂,搖了搖頭。
光頭臉上的失望表情一閃即逝,随即他換了個話題。
我挺佩服他活躍氣氛的能力。
看來大人物們,不光是坐在那裏發号施令那樣簡單,像這樣把控談話節奏的本事,我自問是沒有的。
“即使能夠取得空中優勢。以遠程火力重創當前的敵陸軍部隊并擴大戰果。其實意義也不大。他們很快會派出援軍。不消兩天,局勢又會演變成攻擊前的狀況。而跳頻聯調是不可能長久維持的,比鄰星人終究能夠看出端倪,然後我們又要被動挨打了。”
“那要怎麽改變局勢?敵人擁有制宇權,可以通過天基調度兵力,再不濟也可以從軌道上打開局面。照這樣看,我們怎樣做都是挨打嘛!”
我都被自己的話吓到了。這其實不是我的觀點,而是愛得萊德的。
他肚子裏墨水多,曾經同他讨論過局勢,最終得出的結論就是,火星的局面如果沒有外界的幫助,是死局。
記得當時爲了這個結論郁悶了好幾天。
光頭意外的看了看我。
“不愧是雙料的戰鬥英雄,你的觀點很透徹,切中要害。光是有這樣的見識你就是個當軍官的材料。”
我被說的一陣心虛。
心裏對于愛得萊德的死越發惋惜起來。
沒有這場戰争,他應該是我們這些人裏最有成就的吧。
說不定還會成爲将軍。
可惜,一輪機關炮,這麽個人才就斷送在那裏。反倒是我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家夥,能夠活着糊弄别人。
真是命運弄人。
“真的如他所說,我們幹嘛還要抵抗,直接投降得了!”
技術兵顯然不喜歡我的觀點,又苦于無法反駁,他的聲音裏帶出了哭腔。
我倒是有些同情他了,因爲當初聽到愛得萊德的結論後,我的反應也好不到哪裏去。
“情勢惡劣就投降?那你還來參軍幹嘛?不如趁早逃亡内太陽系?”
刻薄的話語來自于阮排長。那種犀利和煞氣,不光是眸子裏有,他的話語也是殺氣騰騰,讓人不寒而栗。
“……”
“情況确實嚴峻,卻不能說我們就會失敗。失去了制宇宙權,是一大失誤,這導緻了現在的局面。但還稱不上一敗塗地。”
爆炸聲從前面傳來,我們立即終止談話找地方隐蔽。
交火聲短暫而激烈,期間夾雜着榴彈炮以及步兵無後座力炮的轟鳴。
我查詢戰術終端,知道是一支友軍部隊正在清除陣地上敵人的殘兵。
不到五分鍾,戰術地圖上該區域變成了綠色。
隊伍再次啓程。
“主力艦隊正在集結的消息,我想大家是知道的。這其實不是最好的消息。”
光頭看我們的反應後微微一笑。
“我這裏有最新的情報,已經算不上機密,告訴你們也無妨。最新情報顯示,以爲早就潰滅的火星警備艦隊,其實沒有覆滅。他們還在堅持抵抗。”
“這……這意味着……”
技術兵因爲激動,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意味着敵人并未真正獲得制宇全,而我們也有了更多的選擇。”
排長的風格即是如此,好像獵豹,随時處于發動前一刻的狀态。簡單又直接。
“正是如此!”
啪的一拍手,光頭的表情變得雀躍起來。
“我們的原則變多了變多了,而且形勢也遠比預計的要好。不要小看警備艦隊,隻要他們還存在,比鄰星人就不可能真正全力以赴的進行登陸作戰。雖然他們暫時占優,但是他們的子彈,打一顆少一顆,導彈用一枚少一枚,士兵也會越打越少。而我軍則沒有這樣的問題。火星本就是巨大的補給基地,即使受創再重,支持大軍個把年的補給還是有的。我們有了太空力量,就可以全方位的同敵人周旋,在行星表面堅決抵抗,在太空中偷襲騷擾。一兩個月也許看不出效果,一兩年怎麽樣?比鄰星系的生産力跟的上以光年計的超長補給線的需求嗎?即使暫時跟的上,又能維持多久,他們星系的經濟還要不要了。即使我方主力艦隊不來,耗也耗死丫的外星佬了!”
說道後來,光頭用了髒話。
可是我一點不覺得他粗俗。他描繪了一副誘人的圖景,使我自開戰以來,第一次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雖然他話裏話外,是要同敵人耗,要拖時間,可這畢竟是希望,是比絕望好了千百倍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