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步兵用微波雷達以及無線通訊系統,嚴重的幹擾使得這些高科技裝備甚至不如一根包銅纜線更有用處。
轉頭看向戰友們,他們在用激光觀瞄器聯絡交談。
我把觀瞄器對準艙頂的緊急燈信号發送器,耳機中傳來電子合成音。
“從現在起,會有強度超過一萬個單位的電磁壓制持續作用于戰場。你們要做的是,忘記一切高科技裝備,相信手裏的步槍和自己的五感,用最基本的戰術手段消滅敵人……”
果然是連長的語氣。
強力的電磁壓制讓我感到安心不少。同比鄰星人接戰以來,大家有個共同的結論,那就是他們不善于在強電磁幹擾下作戰。
當失去了高科技裝備的優勢,不可一世的敵人也不過如此。
握緊手中的突擊步槍,我想着下面的戰鬥全靠這家夥,千萬别卡殼了。
運輸機鑽出雲層,視野開闊起來。
我被眼前的景象驚的直吸溜涼氣。
各色火線和光球點綴着紛亂的低空區域,人造日光的照耀下,近百架運輸機結陣飛行。
地面上,寬闊的道路縱橫交錯,各色建築、掩體間爆炸不斷。
大批坦克、重戰車沖鋒在前,步戰車緊緊跟随。
一條條導彈的尾煙穿過突擊集團,紮入敵方的陣地。
敵人陣地的縱深處,陸軍重炮掀起的烈焰風暴恣意翻滾着,掀飛一切阻擋其前進的物體。
果然是大陣仗。
前指真的确定這不是決戰?
帶着震撼的心情,以及滿心的疑惑,我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大家抓緊了!”
耳邊傳來的不是電子合成音,而是連長的大吼。
我艱難的向窗外望去。旋轉的視野中,一道道灰影突入運輸機群。各色火線和爆炸霎時間密集起來。
是攻擊機。
在無武裝的運輸機前,這些空中的猛獸無異于突入羊群的餓狼。
他們翻飛間便有運輸機或是炸成火球,撒出機腹内手舞足蹈的步兵們,或是拖着尾煙一頭栽落下去。
通訊回路雜音不斷,我仿佛聽到數不清的戰士在嘶吼、哀嚎。
難道敵人已經有準備了?
對于敵人的空中攔截,我方自然會以攻擊機和防空導彈應對。
作爲運輸機中的貨物,我隻能祈禱在救援到來之前,座機不要被擊落。
連串的幹擾彈從機身側面飛射出去。随即兩個亮點一頭栽進幹擾彈猩紅色的光暈中,爆炸的火球随後吞噬了光暈。
我沒空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一架噴吐着火舌的女妖攻擊機進入視野。磁軌機炮眨眼間掠過機身。
紙箱撕裂的輕響傳來,我扭頭看到身邊的伊萬,這個接近兩米的大塊頭,沒有重量般被氣流吸了出去。
正在他手舞足蹈間,灰影掠過。
大塊頭便化作數不清的肉塊合着血霧向機身外灑落。
即使在全包裹式的作戰服裏,也好像能聞到血腥味撲面而來。
我下意識的側過臉,總感覺伊萬還坐在身邊,瞪着我。
我沒來由的害怕起來,他會不會怪我這個班長,怪我把他安排在注定死亡的位置上。
速幹的填充劑迅速彌補因彈孔造成的破口。
我有意識的不去看身旁的座位。
偏開視線,卻看到了滿眼的殘肢和碎肉,鮮血塗抹的到處都是。
機艙裏也有傷亡。
卡琳怎樣了?
不祥的預感,讓我幾乎不敢去尋找,生怕看到她那繡着紅十字标識的作戰服以布條的姿态出現在眼前。
“福将!快來。”
嬌喝聲把我拉回了現實。
原來她還活着。
我趕忙撲上去幫忙。
她渾身浴血的撲倒在地上,正在捆紮繃帶。
“你受傷了!”
“快來搭把手,這不是我的血。”
驚魂甫定,我才弄明白,磁軌炮穿透機身,直接打爆了幾個戰友的身體,滿艙的血肉便是他們的。
連長的警衛受了重傷。他失去了整條左臂,甚至連肩膀也被鉸的粉碎。
卡琳趴在他身旁,正努力幫他止血。可是動脈血管破裂,噴射狀的血柱哪是輕易能夠止住的,再加上傷者拼命的掙紮,讓情況變得更加危急。
看到成爲半個血人的卡琳一個人努力着,我不禁感到痛心和難過,就好像看到是她受傷倒在血泊中一樣。
我在颠簸的運輸機中艱難的維持着身體的平衡。兩次接近他們,兩次身不由己的滑了開去。
越是着急,越是想幫忙,該死的機體姿态就越颠簸。
明知道駕駛員是在努力規避敵機的火力,我還忍不住在心裏咒罵他那倒黴的駕駛技術。
瞅準空隙,我猛的一跳,終于夠着了兩人。
當我按住傷兵的軀體,他的掙紮已漸趨微弱。卡琳加快了本已非常有效率的急救動作。
我感受到懷裏的身體正在冷卻,這時候不用我按着,他也不再掙紮了。
可是卡琳沒有停手的意思。
止血、打繃帶、強心劑、心肺複蘇按摩、電擊除顫,她嘗試每一個已知的急救步驟,力圖把人從死神手裏搶回來。
“停手吧,人不行了。”
“胡說,還沒到放棄的時候,你來給他送氧,我再來一套電擊除顫。”
屍體隻留下一點點餘溫,卡琳依舊沒有放棄。
她陷入癫狂的狀态,不斷重複着已經試過好多遍的急救方法,看樣子打算繼續嘗試下去。
大手抓住她的肩頭,粗壯的臂膀一下子環繞住她,硬生生的把她從屍體旁拖開。
“你放開!他還有救的……放開我,他馬上就會醒過來的……”
她歇斯底裏的叫喊着,哭叫着。粗壯的臂膀毅然把她同屍體隔開,并無視她張嘴恨命咬住前臂的舉動,溫柔的把她抱住,不讓她再看到那具屍體。
是達蒙中尉,他一邊阻止卡琳繼續發狂,一邊像安慰小孩子那樣不停的輕拍她的後背。
“好了,好了。一切都過去了,你就讓他安心的走吧。”
魁梧的漢子,鐵血的神情,說出來的話卻是那樣的溫柔。
看着卡琳在他懷裏漸漸停止歇斯底裏的叫喊,轉而放聲大哭。
我覺得胸口堵了一塊。
比起中尉,我差了太多,我的心口一陣絞痛。
機體震動,着陸燈亮起。
随着艙門緩緩打開,外界的爆炸和喧嚣湧入進來。
一直瞪着我的那個視線消失了。
是啊,伊萬一定是上陣殺敵去了。
我也必須去到戰場,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我沒有資格在這裏傷心感懷,因爲我的命已經不再隻屬于自己。
重又振作精神,我抱着突擊步槍沖出機艙。
二班在警戒,三班正在集結,我轉頭四顧,看到一班的兄弟們在向我招手。
快步走上前去,在二十米的距離上,耳機傳來方虎山的聲音,“快來,排長布置任務了,要求我們拿下前面的街角,就地布防等待突擊部隊。”
我邊跑邊觀察局勢。
降落場設在寬闊的區域,地面道路縱橫,高架的通路層層疊疊,還有部分沒來得及拆除的空軌挂在幾棟狙擊塔之間。
這個降落場已經停放了超過十架運輸機。
兄弟部隊的戰士們有些已經同駐守的敵人交上了火。
白色的煙霧滾動,一枚單兵反坦克導彈擊中了不遠處的運輸機,掀起滾滾火浪隔着作戰服也能感受得到撲面而來的炙熱。
我做出判斷,要占領街口,必須先拿下附近高架道路的控制權。
“方虎山,你同愛得萊德、格萊斯和羅斯在街口設立機槍火力點。”
“你負責火力壓制,羅斯盡快設置簡易工事,島式的即可。格萊斯同愛得萊德搭班,架設有線結合光信号的火力呼叫台。如果呼叫成功,第一時間協調遠程火力打擊未在我軍控制中的高架道路,順帶着把那些空軌一起幹掉。”
看着手下們沖向街口,我轉而示意剩下的三人跟上,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占領最近的那條高架道路。
“班長,好像有人要同我們搶生意。”
麥克斯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都是那樣的不緊不慢。
順着他所指方向,我看到大約一個班的戰士正通過吊索向目标的高架通路接近。
火線閃動,三個正在吊索上的戰士,身體抖了抖便仰在半空不動了,自動索具依舊維持着正常動力把三人送到高架通路下面。
随着索具脫鈎,三具屍體直直的落下,就像三個大包袱,砰的響聲激起半米高的塵土。
“有狙擊手!”,麥克斯變了個人似的,迅速向最近的掩蔽處跑去,我們三人也趕忙跟了上去。
我邊跑邊回頭望向高架路上剩下的五人,這時候站着的隻有三個,其中之一的頭部連同覆蓋式頭盔一起炸了開來。
紅色的血,黑色的頭盔襯料,白色的腦子形成怪異的噴泉散花般鋪了一片。
等到我找到掩體,再觀察時,高架路下已經沒人站着了。
一個班的戰士,眨眼工夫就報銷了。我不禁咽下口水,就靠我們四人,真的能拿下那條高架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