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算是明白了他方才心中生起的這股奇妙感覺是什麽。
因爲，這位少女的姿态跟他記憶裏的某人重疊了。
這欲壑難填的姿态，這肆無忌憚的神情，這荒誕無稽的執着，不正是幾個月前駕崩的尤瑟王年輕時的樣子嗎？
馬克不由得将手伸進了口袋裏，捏緊了不久前老友寄過來的信件。
老友在信件中寫着，請他幫忙鑒定自己的女兒是否有資格繼承王位，要是他覺得不妥的話，就将女兒趕回去。
馬克聽到卡伊露和吉魯的對話時，對女孩的印象很差，覺得她幼稚，可笑，從實力來看，也技不如人，但她剛才的那一方演說，确實是稍微打動了馬克。
馬克摸了摸下巴，抱着一試的心态問道：“那你當上國王後，會怎麽實現抱負呢？”
“這個嘛……”卡伊露撓了撓腦袋，“我想應該先進行土地改革，憑借贖買或是強制回收的方式沒收所有諸王或貴族的領地吧，直到所有的土地都變成國家的東西！”
馬克愣住了，他的耳邊仿佛響起了驚雷。
這小妮子在說什麽？
沒收貴族領土？
她是嫌目前的叛亂規模不夠大嗎！？
這麽做的話，所有的貴族都會聯合起來推翻國王的吧！
“所謂天下的土地都是王一個人的土地，王即國家，然後國家的土地，也都是全體民衆的土地。你不覺得這個想法不錯嗎？”卡伊露揮着食指說道。
“這……”繞口的說法是什麽鬼。
簡潔地說，不就是你想一個人霸占全部的國土嗎？
馬克感到頭疼欲裂。
“……我，覺得這有不少的問題。”馬克試圖用迂回的方式，向少女說明她的想法有多不靠譜，“首先，就算不列颠全是你的直屬領地，你一個人在管理上也會有不小的問題吧？所以一般都要分封土地給貴族或諸王去管理啊。”
“沒事情，沒事情，管理土地不一定要貴族嘛，平民不也可以嗎？可以搞個平民代表什麽的嘛，貴族也可以搞個貴族代表，然後兩方一起管理土地，有事情他們商量，我在其中和稀泥……呃不，是做最終裁決。”
你剛才說和稀泥了吧！？
你竟然想讓貴族跟平民平起平坐？天大的玩笑！
你真的是貴族嗎？
那麽做的話，其他貴族毫無疑問會制裁這群暴民……
“嗯，對了，我還要修改立法，不允許私兵的存在，隻有我統治的宮廷才能有軍隊，嗯，這樣兩方就平衡了。”
平衡個鬼！
大多數的貴族個人武力高出平民很多，以一當千的人并不少，如果聯合起來的話……哎，平民中最近似乎也不乏有強者如雨後春筍冒出，用數量代替質量，好像兩方似乎還真不會有太明顯的差距？
不對不對，不能順着她的說法去想，這太荒謬了。
馬克搖了搖頭。
“那個，你就不怕貴族們不同意你的政策嗎？即便你是國王，同時侵犯那麽多貴族的利益也會有很大的麻煩啊，宮廷的軍隊也沒法同時對付那麽多人……”馬克放棄了拐彎抹角的說法，直接指出了問題的關鍵。
“至于這個啊，等成了國王，再跟梅林法師讨論吧，我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想法。你想想看，一些大貴族長期霸占土地資源，中飽私攘，導緻國家收到的稅收遠不如土地實際産生的價值，而剩下的小貴族領土小，又太貧窮，無法充分發揮土地的潛力，有時爲了繳稅，甚至會選擇餓死領民，減少内耗，更别提擴大生産，如果領土全部歸我，我能将調和并且優化一下土地資源的配置，讓每一寸土地都發揮出最大的潛力，那麽國庫就會充實起來，最後再把這些錢按照需要，分配到最合适加強發展的土地上，一定能增加收成，那麽，民衆不就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了嗎？”
“在那之後，爲了過上更好的生活的民衆，就會産生更大的生産積極性，從而激活國家更多的生産力，形成了一個良好的循環。嗯，至于貴族……多發點薪水讓他們配合吧，不配合就撤職，我想他們應該不會想看到平民派獨攬大權的。”
“……”
馬克說不出話來了。
卡伊露這一番荒誕不經的提案，不知何時他已經聽得入迷了，甚至開始思考實現的可能性。
平民與貴族之間，如果不得不通過協商來解決問題的話，他們爲了滿足己方的利益，想必會互相牽制，互相監督，從某種意義上，防止國内權力濫用，有助于保持國家廉潔。
領土全部都由國王所有的話，就能根據土地價值和收成等條件分别調控稅率，由于土地是平民與貴族共同管理，想要私吞變得困難，不僅能保證稅收到位，由國王撥款進行土地開發，也有利于國家不斷積累财富。
……不，不能在想下去了，這簡直是魔鬼的計劃！
她是怎麽産生這種想法的！？
馬克揉了揉太陽穴，停止繼續深入思考，他吸了口氣，以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女，緩緩道：“你……是怎麽想到這些的？你真的認爲這能實現嗎？”
少女所說的猶如一個美好的理想，馬克說不準這會不會不切實際，但他知道不管有着什麽樣的理想，真正得以實現的人往往在少數，大部分人會因爲受到挫折，又或是受到他人潛移默化的影響，從而忘卻初心，改變了行進的方向。
因此，馬克想要知道少女對這份理想，抱有多大的意志。
“啊？”卡伊露愣了下，似乎重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她抱着雙肩思考了一回，“怎麽想到的……啊，大概是三天前吧？在坐船的時候想到的。”
“啊？三天前？”馬克傻眼了。
他還以爲這樣驚人的想法後面一定隐藏着一段寓意深遠的故事，搞不好還貫穿這位少女的奇妙一生，然而竟然是最近才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