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門外,十餘名大臣跪在堅硬的青石闆路上,他們的身後,是死去兒女的屍體。
爲首的是長甯侯,他慘死的女兒被梳妝打理,換上了身前最愛的衣裳,看上去恬靜無比,如果不去在意那張慘白的面孔。
這是一個正值花樣年華的美麗少女。
金陵城内的居民們站在外面指指點點,互相交頭接耳,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宮裏就算想瞞都瞞不住,更何況當時皇家園林鬧出那麽大的動靜,外圍的村莊的民衆,便知道肯定出了大事。
但是誰也沒能想到,竟然會如此慘烈。
号稱世間無敵的禦林軍死傷慘重,京都指揮使司也有幾十名持刀官死傷,最讓人難以置信和可怕的是。
文武大臣們的兒女也死了。
這些都是大明帝國的柱石,如果不能給出一個滿意交代,宮裏的陛下如何能夠讓這些大臣們繼續爲皇室賣命?
大街上随處可見巡邏的禦林軍,城門早已關閉,那些猶如虎狼般的錦衣衛沖進各大客棧,搜尋可疑人等,金陵府尹王屹已經急的嘴唇冒出了火泡,這前腳涪陵閣的事情才剛過去,後腳就來了這麽一件把天都給戳破窟窿的大事,作爲京城府尹,他怎麽能不着急。
此刻他正在視察傷營,王汲跟在一旁,看着傷員的慘狀,面露不忍。
宮城那扇朱紅色大門開啓,數十騎飛疾而出,背負聖旨出城,錦衣衛都指揮使徐太曆快步走出,上前安撫了番那些跪着的文武大臣,擔保一定會将幕後真兇繩之以法,便走到傷營,四處張望後,大步向秦鍾走去。
“可是八品帶刀官秦鍾?”
秦鍾正在一旁幫太醫爲受傷的袍澤包紮,聽見有人喊自己,回頭看去,一位身穿鮮紅蟒袍的武官正站在他身後,微笑望着他。
秦鍾自然是認得徐太曆,急忙起身行禮道:“京衛指揮使司秦鍾,見過徐大人。”
“免禮。”
徐太曆看着秦鍾,溫和說道:“聽聞這次秦侍衛危難關頭助太子斬殺刺客,又舍身相救公主殿下,着實英雄出少年,佩服,佩服。”
見秦鍾面露疑惑,徐太曆四下看了看,上前小聲說道:“秦侍衛不妨借一步說話。”
秦鍾不知這位錦衣衛頭子心裏到底在買什麽關子,便跟着他走到傷營後的一處角落,徐太曆這才重重歎息道:“秦侍衛是目睹園林慘案的當事人,肯定也清楚,這件事情如果我錦衣衛不能徹查,必定無法給滿朝文武和陛下一個交代。”
“但事發突然,所有歹人不是已經伏法便是畏罪自殺,要想找到真兇,難啊。”
見徐太曆憂心忡忡,又故意時不時的看自己一眼,秦鍾便開了口說道:“徐大人有何事,大可直說。”
“秦侍衛是聰明人。”
徐太曆見秦鍾開了口,便直截了當的說道:“我是武官,不會文官那套頭虛頭巴腦的東西此次我奉旨徹查此案,不是不能夠找出真兇,而是需要時間,可怎麽才能讓陛下寬限時日,這就需要秦侍衛的幫忙了。”
說完,徐太曆從袖子裏掏出一枚牌子,上面印着北鎮撫司的字樣,秦鍾看了眼便明白了徐太曆的打算。
園林慘案,沒有人會是功臣,要真論,那他秦鍾是唯一一個。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看見秦鍾提劍救太子,與邸朗一同斬殺了刺客首領,随即便在衆多刺客的重重壓迫下,沖進去救出了公主,這未來儲君和公主殿下的命都被他一人救了,宮裏的貴人們,是無論如何一定要賞賜秦鍾的。
而現在徐太曆把北鎮撫司的牌子交給秦鍾,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他需要秦鍾加入錦衣衛,在陛下那他便不再是一無是處,救了太子與公主二位殿下性命的是我錦衣衛的人,皇帝陛下即便再逼徐太曆盡快破案,也肯定會寬限幾日。
徐太曆要的便是這個,至于秦鍾今後是否能夠借此飛黃騰達,讓他徐太曆沾沾光,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見秦鍾沒有接下牌子,徐太曆急忙說道:“秦侍衛,此刻你要是能答應,便是我徐太曆的恩人,今後如有困難,我錦衣衛是決計不會袖手旁觀的。”
“而要是你入了我錦衣衛,那今後就是一家人”
“徐大人,你的請求卑職不是不能答應。”秦鍾看着徐太曆說道,“但我入宮這些日子,無論是隴國公也好,陛下也罷,見卑職與太子殿下交好,是一定會去查底細的,到時您怎麽解釋?”
“況且我還是京衛指揮使司的人,怎麽能進錦衣衛?”
聽完秦鍾的問題,徐太曆信誓旦旦說道:“隻要你接了這塊牌子,無論是你是什麽人,我都能給你弄出一份履曆出來。”
“至于京衛指揮使司,秦侍衛你有所不知,這天底下哪份行當,沒有咱們錦衣衛的人?”
“秦侍衛你要是答應了,今後你便是我北鎮撫司百戶,由我直接統轄,領我親兵銀牌,在京可領一戶所錦衣衛,在外可調當地千戶,是答應還是拒絕,就看秦侍衛你的了。”
那枚青銅色的牌子依然握在徐太曆手中,秦鍾心裏猶豫一番後,還是接了過來。
徐太曆見狀,頓時如釋重負,哈哈笑道:“好,秦鍾,你今後便是我錦衣衛百戶,正六品的武官,我記得今年你才十七吧,你可是我錦衣衛自創立以來,最年輕的百戶!”
又寒暄幾句後,徐太曆便匆匆離開,他來見秦鍾,是想讓錦衣衛在這次事件中不顯得那麽無能,如今這救兩位殿下的功勞已經被錦衣衛攬下,徐太曆自然也有辦法讓陛下相信秦鍾是錦衣衛的人。
那麽接下來,便是要把那幕後真兇揪出來了。
如今錦衣衛已經大索天下,缇騎四出,就像徐太曆說的那樣,隻要錦衣衛想要查,這世上沒有查不出的案子。
秦鍾看了眼自己手中北鎮撫司的銘牌,也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轉身回了傷營。
這大人物們即便在危難關頭,都會想着如何保全自己,禦林軍統帥已經被革職,這樣的前車之鑒擺在面前,也不怪徐太曆要拉攏秦鍾。
事件依然撲朔迷離,皇家園林周圍所有山林間都有禦林軍搜尋,人們心裏都清楚,那些刺客都是真正的亡命徒,絕對不可能會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迹。
奉天殿
皇帝陛下正坐在龍椅上,周圍站着文淵閣數位大學士,所有人慷慨激昂,大聲讨論,但卻根本沒有絲毫的頭緒。
皇帝陛下面如寒霜,看着下面衣衫淩亂,灰頭土臉的南梁世子,眼神中閃過一絲厭惡。
據當時的侍衛們說,這南梁世子爲了活命,竟敢躲到含山公主身後,拿大明朝唯一的公主殿下做擋箭牌,如果不是一個手持斑駁鐵劍的年輕侍衛挺身而出,隻怕如今宮裏已經要披上白幡了!
念及至此,皇帝陛下揮手示意大學士們閉嘴,看向南梁世子說道:“韓師昭,你可知到底是何人要刺殺你?”
南梁世子被皇帝陛下的問題驚住,急忙跪下,他自知那些刺客顯然是沖着自己而來,叩首道:“陛下,外臣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請陛下明察。”
大學士們紛紛冷眼望去,首輔葛齊晟緩緩說道:“老臣聽聞南梁國内,對于此次向我大明稱臣納貢一事,其實頗有抵觸,并且這樣的言論的聲音,不小啊。”
皇帝陛下冷冷望去,說道:“世子,朕要告訴你的是,此次慘案,我大明三百餘名将士犧牲,十七位文武大臣的兒女慘死,朕,是無論如何都要給出一個交代的。”
南梁世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皇帝陛下的意思已經相當明顯,即使如今整個大明朝都在搜捕查詢,但奉天殿内的君臣們都清楚,這件事,絕無可能是大明朝裏的權利傾紮,而西齊如今内憂外患,如今又被霍明渡将軍占據了朔博,承德二鎮,也決計不可能做這等事情。
刺客要殺的是南梁世子,南梁世子又是代表皇室前來向大明朝稱臣納貢的,而國内對于這件事情憤慨無比。
一切的矛頭都指向南梁,皇帝陛下寒聲道:“世子,你覺得誰最想要你的命?”
“誰又有能力,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那等慘絕人寰之事?”
南梁世子匍匐在地上,冷汗滴下,大聲喊道:“陛下,如若陛下相信外臣,請給外臣一個月的時間,外臣立刻跨馬加鞭回國,爲陛下徹查此案。”
“如此甚好。”
出乎南梁世子意料的,皇帝陛下立刻答應下來,說道:“朕便派長甯侯率軍十萬駐守南梁境外,世子查案如若遭遇阻撓,朕便讓長甯侯揮軍南下,替世子清理那些滅絕人性的畜生!”
南梁世子聽後心中大駭,跪在宮外的長甯侯正處于失去小女兒的悲痛與憤怒之中,如果這件事真是南梁所爲,如果真讓長甯侯領兵入南梁,隻怕到時爲了宣洩心中怒火,會縱容士兵燒殺掠奪,到時南梁怎麽還會有安甯之日。
但南梁世子此時不敢反對,連連叩首。
南梁世子失魂落魄的離開。
皇帝走下龍椅,向身旁的老太監詢問道:“他們還跪着?”
太監弓着的身子小聲回道:“啓禀陛下,除了工部尚書因悲痛欲絕昏倒被擡回了府,剩餘的大人們,還都在宮外跪着。”
皇帝陛下深吸口氣,雙手負于身後,沉聲道:“擺駕,出宮。”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