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目光随衛忠手指的地方望去，齊齊一怔。
手指處，正是編号7，劉櫻的作品！
葉飛舟張張嘴。
衛忠微微眯眼地道：“飛舟，你給予這份菜品優秀評價的基準，是在融入幻想食材這一點嗎？”
“是！”葉飛舟道，“既然師兄您也看了剛剛的現場烹調……”
言語卻被打斷。
“多的，不必多講，我對7号這份作品的評價，與你的截然相反——”
低沉而冷厲的聲音。
“在我這裏，這份元宵點心，不合格！”
轟。
不出所料，堂堂‘候補面點王’的一番評價，像是一記空投炸彈讓場館炸鍋。
“誰告訴你傳統的元宵點心，能這樣創新？”衛忠對上劉櫻驚愕加不解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批判道，“真正意義的元宵，是以糯米粉裹成的，你這樣混進其它的粉塵食材，元宵就不是元宵了，而是變成了麻薯、團子之流的點心，它已經不叫元宵了！這是食譜性質根本上的轉變！”
劉櫻瞪大了眼睛，俏臉唰的泛上蒼白。
“難以接受是嗎？”
衛忠又指向同台的其餘幾分元宵作品，“你看看，這些前輩的作品，要麽從餡料進行創新，要麽，從吃法上進行創新，比如1号劉岚主廚的這一盤幹吃湯圓，看形狀，是不是跟麻薯很相似呢？”
被點名的劉岚，受寵若驚。
“實際上，我的這盤幹吃湯圓，是以純糯米粉捏成的，不參雜澄粉，也沒有玉米粉，從主材料上講的确是恪守傳統！”劉岚低頭道，在衛忠面前他就是本份的學生，即便他們是同一輩人。
其餘幾名選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個劉氏旁支的中年人，冷然瞟一眼垂低了頭異常沉默的劉櫻，出聲道：“我是2号，我的作品是‘水果元宵’，就如衛主廚所說，我的創新是基于吃法的變革，家常元宵的吃法是以清水煮，但是呢，我的水果元宵，是将芒果、草莓、火龍果等等水果切成丁碎，和元宵一起下鍋煮……”
中年人持勺，在自己的小盆子，舀起一瓢黏稠的液體，頓時，滿滿水果芬芳席卷舞台，衆人如同置身奇幻的水果樂園。
幾個劉氏長老圍過去，“咦，看樣子多種水果口味的确跟元宵成功混合了，水果丁倒入熬煮的時機有講究吧？”
“對，先把元宵差不多煮熟了，再放水果丁。”
“這些湯水很黏稠，濃度不對勁，熬煮過程中肯定放了澱粉吧？”
“是的。”
見狀，剩下的選手，也紛紛開口推銷自己的作品，一時間舞台上成了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場所，如市集，鬧哄哄的。
混亂中，原本衆人矚目的小姑娘，受到了冷落，活像被遺棄到角落的小貓咪，默默地舔舐傷口。
不得不說。
衛忠以‘候補面點王’給予劉櫻的評價，是有極大說服力的。
包括劉櫻自己，都有動搖，“我這樣的‘創新’，的确讓傳統元宵食譜，徹徹底底毀了嗎？”
她腦袋裏，是許許多多的小點心。
有團子，有麻薯，有草餅，有水晶饅頭。
太多了。
單就外觀而言，小點心的确難以分門别類，但爲什麽元宵能在點心領域，占得一席之地，并從遙遠的宋代傳到如今，一直受人民群衆喜愛沒被淘汰到角落裏頭呢？
“啊，我做的元宵，真的面目全非了嗎？”劉櫻垂頭，如果是在夏宅或是在家，此刻小姑娘就要忍不住蹲在牆角下畫圈圈。
她小臉上泛着不甘心。
失敗、糟蹋元宵什麽的，劉櫻不大在意，關鍵是，「金色小麥」如此頂級食材就這樣浪費了，并換來一個‘不合格’評價……夏先生呆會肯定要罵人吧？還有，不合格評價，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遴選上，落第并成績墊底了呢？
想着，劉櫻再堅強，也隻是13歲的年紀，一雙大眼睛迅速地泛紅并蓄滿淚水。
這時一張熟悉的手掌，落在了劉櫻腦袋瓜上。
“我說！”
清爽的聲音道：“小櫻啊，這一堂課，我要告訴你，不要随随便便就接受别人的評價！”
劉櫻眼睛裏蓄着的淚光，刹那散去。
她像是找到了依靠，以往那張手掌放在頭頂讓劉櫻覺得别扭，挺讨厭的，但是在她彷徨無助時，這張手掌給予劉櫻的感覺，是如此安心。
“夏先生……”劉櫻擡頭去瞧手掌更往上的那張臉孔，癟着嘴，一副受委屈要向家長訴苦的樣子，“我、我……”
“來——”
“跟我念！”
夏羽低頭去迎上劉櫻撲閃的眼睛，“自信！”
劉櫻握拳吸氣道：“自信！”
“大聲點！”
“自信！！”
“嗯，嘴在别人身上，别人怎麽說愛怎麽說，但你心裏一定要對這些聲音有個B數，知道沒？”夏羽揉着小姑娘烏黑順滑的發絲，劉櫻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定定瞧他，粉腮有一絲紅霞，隻見夏羽又對她眨眨眼：“豈能被外界的三言兩語，就動搖了道心！”
“而如果碰上嘴巴說不過的時候，就需要這個了！”
伸出手掌，并在小姑娘眼前晃了一晃，接着手中蓦地緊捏成鐵拳，夏羽臉上是笑眯眯的，半空的鐵拳卻轟然砸落——
轟隆。
“沙包大的拳頭，見過沒？”
混亂的舞台刹那安靜了。
靜止般的畫面中，隻剩夏羽、衛忠彼此隔空對視。
有劉氏長老見一個少年人登台并砸桌子，張嘴就要喝斥，但另一個人認出了那是何人，見勢不妙，欺身一步，就捂住了劉氏長老的嘴，緊張得流汗道：“那、那可是夏魔王啊！”
“來了！”
葉飛舟聽得巨響，全身就跟着劇震。
“來了！”
台上，劉老太公一顆心跟着下沉，今天上午遭遇蘭鳳賢那個老妖怪，在台上一群人中，恐怕就屬他和葉飛舟，能預料到接下來火星撞擊地球般的大對決！
無可避免！
“我說，衛忠閣下，能不能請你收回剛剛的評價呢？”
夏羽見自己一拳，效果如此之好，不由地滿意收回拳頭，揉了揉不見一絲痕迹的拳面，低着頭淡淡地道：“如果是爲了針對我，你怎麽評價都好，我照單通通收下了！”
“但是！”
他眼神陡轉淩厲，“若是對付我惡心我的前提下，故意給這麽一個小輩糟糕的評價，那衛忠閣下你的人品，就非常有問題了啊！”
聞言，衛忠眉眼直凸，喝道：“你是在質疑我評價的立場？”
“元宵食譜，代代傳到如今，中華界這麽多年過來廚藝大能不知凡幾，你以爲他們不想在元宵食譜上，推陳出新？”衛忠哼一聲，“爲什麽傳到現在，元宵還是保持傳統的做法，以糯米粉爲主，沒有絲毫變化？你以爲古之廚師不想在主食材上，動刀子嗎？”
“面點，點心，單單是面粉就有好幾種，每種面粉都能制成許多種不同的面食點心，你以爲簡單把兩種面粉混合，就是創新？”
衛忠嘴角揚起一抹冷厲之色。
“當然，兩種面粉混合，隻是我類比的說法。但是在我看來，自以爲是，将糯米粉和某種不知名的幻想面粉混合，制作元宵，性質更爲惡劣！”
“我堂堂中華界傳統點心食譜，被糟蹋成什麽樣子了啊！”
衛忠雙眼射出幽幽的冷光。
“食霸的影子麽？呵！”
不屑一顧。
被他目光掃到的劉櫻，猛地一驚，手忙腳亂地抓夏羽衣角并害怕躲到自家師父身後。
夏羽能察覺到緊緊貼附在身後，一陣陣輕顫的柔軟身子。
“看到沒有，小櫻……”
他以頗爲苦惱的語氣授徒，沒有理會和回應衛忠一番言辭，“當你不想用嘴巴理論的時候，還是需要這個東西！”
拳頭再度緩緩地擡起。
“有時候，道理非常簡單，誰的拳頭大，誰就是對的！”
“簡單，粗暴！”
砰。
這一次，鐵拳卻是以花瓣飄落的速度，輕輕地落在桌上，并磕碰出非常細微的聲響。
但是，這一點聲響，以夏羽口吐的言語爲背景，好像在所有人心間響徹。
震撼人心！
衛忠猛然預感到什麽，瞳孔緊縮。
“你……”
正當他要爆喝什麽時，夏羽目視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食！”
“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