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石膏生長出人頭
時光漫長,縱然遇到很多曲折,可是日子依然要往前,人在忍不住回首的同時,依然要繼續往前看。
艾柳這件事情,對我的打擊很深,我甚至覺得我得了抑郁症,有時候從深夜蘇醒過來,聽着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感到秋夜的陰冷,我恍恍惚惚之中,覺得斜對面的床鋪上,還睡着艾柳。
那個爲了出人頭地而不斷努力,不屈地活着的單薄女孩子。此刻,她就睡在床上,氣息安穩,她睡得很深,正做着一個很甜美的夢。
明天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縷溫暖的金色陽光從窗子外面斜斜地照進來,毛茸茸的,又溫暖,晨風将她挂在窗口的毛巾吹得慢慢地搖着。她聽到了外面的小鳥鳴叫,于是早早從床上下來,對我甜甜地笑着,她說:“師姐,太陽都曬到屁股了,你還不起床,你這麽懶,将來出到社會,很難出人頭地的哦,我去圖書館複習了。”
我想着想着,淚水又冒了出來,将枕頭弄濕得冰涼冰涼的。
金正華知道我情緒的不穩定,來找我的次數多了,他又幾次也帶了晗芬過來,晗芬很熱情地叫我:“姐姐。”弄得我倒有些不好意思。
每天下課之後,我常常一個人抱着一疊書,去學校一個偏僻的地方。這個角落很少人,因爲是在水庫旁邊的一個樹林後面,地面落滿了枯黃的葉子,我踩在上面的時候,會發出碎裂的響聲,我喜歡這種響聲。那裏有幾棵大樹,我不知道這種大樹叫什麽名字,因爲它看着一串一串豔黃色的花,花朵細小但是很繁多,一串一串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好像雞毛撣子一般,往下垂着。
這裏沒人,很安靜,我的内心也得到暫時的安靜。
這一天,我又來到了這裏,當我走進去的時候,我卻看到有一個男孩子蹲坐在地上,背對着我,手腕在不斷動着。
我好奇地走過去,看到他蹲坐在地上,雙膝處放着一塊畫闆,畫闆上的白紙上畫着前面的幾棵大樹。那黑色、灰色的線條在白紙上栩栩如生地呈現出那幾棵大樹的姿态。
男孩聽到聲音,轉身回來,看到了,然後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一個尖尖的虎牙,很好看。
他長着一個娃娃臉,看起來還是像中學生,一雙大眼睛烏黑深邃,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睫毛很長很長,又黑又翹。
“不好意思,我打擾了你畫畫。”我說道。
“沒事。我是看到這裏平時沒啥人,所以就過來畫畫,我從小到大,都喜歡清靜的地方。”男孩站起來,顯示出他的禮貌,他對我說,“我是06級藝術學院的大一新生,我叫張俊。”
果然,學藝術的孩子都長得俊俏秀氣,白淨。
“我叫朱麗花,我是05文學院的。”出于禮貌,我也告訴了他我的姓名。
“嗯,其實我認識你的。之前所發生的事情,辛虧你,我才沒有在美食節那裏吃了那些食物。不然,不然我恐怕會生病了,我這個人,有點潔癖。”
張俊笑了笑:“實際上,我覺得你是拯救了我們很多人的女英雄。我還一直想目睹你的英姿呢。”
被張俊如此一說,我反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又想起了艾柳,心裏橫着的那一根刺,又開始隐隐作痛。
在那個樹林裏,我和張俊聊了很多,也許是因爲之前我一直太壓抑了,所以我急需要一個傾訴的缺口。
我們聊到日落西山,然後一起去吃飯。
當我和張俊走在去飯堂的路上的時候,我遇到了金正華。金正華“啊哈”叫了一聲,說:“張俊,你認識花花?”
我想不到世上的巧合還真多,張俊居然和金正華是同一個宿舍的,是舍友,而且兩人居然是非常好的哥們。
在吃飯的過程當中,金正華一直滔滔不絕地對張俊誇我,說我如何如何的好,弄得我不斷用腳在底下狂踢他的腳。
就這樣,我又多了一個好朋友,金正華的舍友。
張俊常常爲我帶來很多藝術學院的趣聞,令我大開眼界,因爲我一直覺得我也是一個有着很多蠢蠢欲動藝術細胞的女孩子。從小到大,我就已經在各種各樣的書籍上無師自通地畫畫了。
這一天,張俊拿了一張報名表給我,對我說:“下個月,我們學院會和H大有一個藝術交流節,麗花,你也可以參加的。”
“藝術交流節?”
“是的,一年一次的,每年我們學校都會和H大進行合作交流,其中有一個項目就是雙方藝術學院的人進行現場藝術創作比賽。我覺得你可以報名參加。”
“啊,這種你們學院那麽專業的比賽,我哪裏敢參賽?不行不行的。”我連忙拒絕了,因爲我不想去出醜。
“你先不要急于拒絕,藝術這種事情,落在不同的人眼裏,就會有不同的評價。我記得去年我參加了一個國際性質的藝術創作大賽,我一共交了兩幅作品,一副作品是我花了2個星期,每一晚都熬夜着精心完成的;另外一副作品是我花了5分鍾用衛生紙染上墨汁在畫紙上胡亂塗抹的,結果1個月後評選結果出來了,我那一幅花費了2星期創作的畫,沒入圍,而那用了5分鍾胡亂弄出來的畫,卻得了三等獎。獲獎評語是黑色的淩亂線條深刻準确地表現了人生的黑暗和無可奈何。我自己都無語了。”
“那也是因爲你有紮實的畫工,胡亂弄,也會有優美的線條。而我,雖然從小到大也喜歡畫畫,但是從來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
“你試試吧,因爲報名參加這個創作交流會,也是需要提交一幅作品的,你這周回去好好畫一幅作品,到時候交給我,填好報名表,我幫你遞交給老師。”
我被張俊說的也心動了,反正藝術學院的老師也不認識我,即使他們看了我的作品忍不住嘔吐,他們也不認識我。而且,我近來因爲艾柳的事情而弄得非常抑郁,我也迫切需要出現一個目标去完成,讓自己可以專心緻志地完成一件事情。
“那我試一試。”我拿好了報名表。
回到宿舍之後,我就用買來的畫紙以及鉛筆,畫了一幅畫。我也不知道我可以畫什麽,我隻是将我内心深處的一些感覺,一些情緒,全部宣洩在了白紙上,我畫了灰色的天空,厚厚的雲層,以及一片漆黑的曠野。
我将這畫作以及填好的報名表格給了張俊,張俊看了我的畫,說:“挺好的,我幫你試試。”
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報名表交上去之後第二天,我就接到了一個電話:“請問是不是文學院的朱麗花同學?”
“是的。”
“我是藝術學院的張一老師,我看過了你的畫作,雖然你非科班出身,但是我看到你的一份熱愛藝術的心意,我其實也一直想讓一些非藝術專業的其他學院的學生來參加這個交流會。所以,我想面試一下你,你下午三點到我們藝術學院來,我在大堂和你見面見面,聊一聊。”
“好,謝謝張老師。”
當我見到張一的時候,我覺得張一不像老師,更加像一個藝術家,因爲我看到的是一個穿着很怪異衣服,褐色鹿皮長靴,圍着一條長長的圍巾,以及頭發全部用發膠噴起來的時髦大叔。
張一老師和我聊了很久,聊了我的一些愛好,他說:“朱同學,這一次交流會的名額其實非常有限,我們專業的學生個個都争着報名想擠進來,但是我現在給你一個名額。考慮到你是外學院的,你隻需要在交流會舉行前的這些天,每周有兩晚過來我們的手工制作坊幫忙就行了。”
我點點頭。
我後來,基本上不止是一周去兩晚,我基本上每晚都去藝術學院的手工制作坊,因爲我在這裏,獲得了很多很多的快樂。
手工制作坊是藝術學院教學樓的二樓的一個巨大的教室,是好幾個教室打通了之後弄成的一個藝術制作室。平時是讓藝術學院的學生在這裏練手藝的場所,所以這個制作坊有各種各樣的工具,且分隔開來好幾個區間,有畫畫、手工制作、還有很多石膏塑像之類。
因爲要迎接今年的兩校創作交流會,所以現在制作坊臨時布置成了制作當天要參演的藝術品。白天時候,這裏都是人來人往,大家都在埋頭苦幹制作着藝術品的,晚上時候,人數會相對來說少很多。
這一天晚上,下起了暴雨。入秋之後,南方常常下雨,但是都是一些細如牛毛的雨絲,今天卻下起了暴雨,有些尋常,但是這大雨沒有絲毫阻擋住我熱愛藝術的一顆心。
誠如金正華所說的:“花花,你臉上又開始逐漸恢複了往昔的溫暖笑容,挺好的,看來你在藝術品當中找到了一些寄托。”
今晚,張俊也過來,他正在制作着一個名字叫《翔》的系列石膏像作品,是交流會那天進行展覽的,他對于這個作品,充滿了信心:“怎麽也不能輸給H大藝術學院的學生呀,去年的時候,我們學院在一等獎的總數量上輸了給他們,今年,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S大新生的厲害。”
在手工制作這個區間,地上擺放着很多很多白色的石膏像,各種各樣的人物、動物,甚至我看到有人制作了一些大樹、比卡丘之類的石膏像。
張俊低頭專心緻志地在另外一旁制作着他的《翔》系列,我覺得沒事幹,于是就來到這一堆石膏像面前,仔細看這些石膏像。
這些石膏像都是沒有任何包裝直接擺放在地上的,也有很多失敗的作品,例如斷了一邊頭的人頭像,沒有了一隻手的人物……
突然,我看到了在地上,有一個女人的石膏像。石膏像的比例和真人差不多,是半截人身,因爲可以看到她的胸部位置,但是頸部以上的位置,卻是被皺起來的舊報紙裹了起來。
雖然看不到石膏像的人頭位置,但是從頸部以下的位置來看,那柔和的線條非常好看,沒有一絲的多餘的地方,能夠把石膏打磨得好像玉石一般白潤油滑,那真的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
“這個石膏女人像肯定很美。”
我好奇地伸手去抓住了報紙,然後拿起來,我想看看這個石膏女人像的頭顱。
結果,在報紙被我拿開之後,我看到的是,雪白的石膏頸部上面,頂着的,是一個女人的頭顱。
這個頭部并不是石膏制作的,而是一個有着彈性的皮膚,有着五官的頭顱。
就好像是一個人頭被割下來,插到了石膏的頸部上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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