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草魚

1998年的秋天。

陰雨綿綿。

學校那天一直吹着陰冷的風。南方的陰雨天的冷是冷入骨髓的，北方的人肯定不習慣，即使習慣了零下幾度的北方人來到南方遇到這種陰雨天，都會覺得受不了。

黃金金穿着厚厚的棉衣，将頭縮在帽子裏面，撐着雨傘，走在校道上，但是依然覺得陰冷好像一枚一枚冰冷的銀針，一針一針地刺入骨髓裏面。

她剛剛和相戀了兩年的男友分手了。分手是她提出來的，因爲她早就發現那個男友和新來的師妹鬼混了好久了。

她不想讓他腳踏兩船，但是她又過于軟弱，她自卑地覺得自己肯定比不過那個鮮嫩的小師妹。所以，她急急忙忙地首先提出了分手，因爲她必須要趕在他之前說出來，她不想讓别人覺得是他甩了她，她覺得那樣子非常沒面子。

她雖然軟弱，但是她自尊心非常強大。隻是，提出分手之後，男人隻是淡淡的笑了笑，沒有一絲絲的哭求，在她眼中，這淡淡的微笑代表着一種解脫，松了一口氣。

這淡淡的一笑，就好像是成千上萬把明晃晃的刀，一刀一刀切割在她的身上，血流成河，千瘡百孔。

她不想走回去宿舍，但是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那裏，所以她迷迷糊糊地就走到了水庫旁邊。

1998年的水庫更加荒涼，甚至可以說隻是一個野外的巨大池塘，旁邊的蘆葦長得比人還高，在冷雨當中緩緩的搖晃着。

黃金金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片水庫旁邊的邊上，她看着身邊的蘆葦，内心的傷痛又一陣一陣地席卷而來。

她坐下來，也不顧地上的潮濕，對着風裏搖晃的蘆葦，說：“你們多好呀，自由自在，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做，每天就看藍天白雲，與這山水爲伴。”

那些蘆葦依然不緊不慢地搖曳，完全沒有理會她。

她又覺得自己可憐，甚至連蘆葦都不理會她，她生氣地用手拍打了一下最靠近她身體的一株蘆葦。

沒想到，手指卻被蘆葦銳利的葉子割傷了，一陣鑽心般的疼痛席卷而來，痛的她忍不住叫了一聲。

她看着自己的右手，右手的食指被割出來一條長長的傷口。

傷口雖然不深，但是皮膚已經破損，而且有鮮紅的血液慢慢地滲出來，很快就彙合成一滴，滴落在地上。

很痛，但是她又不覺得痛，因爲她内心深處的痛更加巨大更加無邊無際，所以這小小的一點皮外傷，算得了什麽。

她把自己的右手伸得長長的，攤開手掌，那些牛毛一般的冷雨刺撲入她的掌心，她毫不理會，她甚至不去理會她的傷口，任憑流出來的血液滴落在水裏。

墨綠色的水。

她突然看到水波泛起來，一些小小的漣漪在水面擴大開來，然後有一些白色的氣泡咕嘟咕嘟地響起來。

黃金金好奇地俯身去看，她看到墨綠色的水波中有一條墨綠色的魚在水裏來回地遊着，有時候深，有時候淺，但是從來不浮出水面。

隔着水花，黃金金看到那是一條十幾厘米的草魚。

這條草魚的鱗片也是墨綠色的，帶有一種淡淡的灰色，充滿活力地來回遊着。

“你是不是餓了呀？”黃金金有些憐憫地說，“天氣這麽冷，你是不是找不到吃的東西？”

黃金金記得她的口袋裏面應該是放有一小包餅幹的，雖然她并不确定草魚會不會吃餅幹，但是她還是從口袋中掏出了餅幹，然後撕開來，将一塊餅幹凹斷成幾片小餅幹，然後扔到了水裏。

水裏的草魚對入水的餅幹完全沒有興趣，依然在來回遊動。

“原來你不吃餅幹的呀，那不好意思，我也沒有其他東西可以喂你了，對不起哦，小魚兒。”

黃金金對着墨綠色水裏的草魚，說了一聲對不起。

“嘩啦啦”一聲，突然那條草魚從墨綠色的水裏跳躍出來，尾巴一甩，突然就往黃金金的臉龐撞擊而來。

黃金金吓了一跳，她想躲閃也來不及了，那條魚不偏不倚地撞到了黃金金的臉上。

其實被從水裏跳出來的魚撞擊一下臉龐，隻要沒有被魚翅擦到眼睛，還是不痛的。

黃金金雖然被吓到了，但是那條草魚撞擊力其實不大，所以她也不覺得疼痛。

那條草魚撞到了黃金金的臉，然後又怕啦一聲，掉進了水裏。

是不是草魚把我當成獵物了呀？黃金金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水迹，又伸頭去看水裏的草魚。

這一次，她看到的，并不是那條草魚，而是一副非常恐怖詭異的畫面：

水裏突然浮出成千上萬的草魚的頭，那些白花花的魚頭在水裏露出一隻好像深洞一般的嘴巴。

快要下暴雨的前夕，常常會有魚兒浮出水面露出嘴巴在呼吸。所以有些有經驗的人，會根據這個現象來推斷将會有暴風雨的來臨。

黃金金自然也知道這種說法，所以她自言自語地說：“難道暴風雨要來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她突然看到浮出水面的成千上萬的草魚嘴巴，漂浮出一縷一縷墨綠色的煙霧。

黃金金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煙霧，因爲常識告訴她，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西褲一縷墨綠色的煙霧，全部聚集在一起，越來越多，然後黃金金就慢慢地站起來，面無表情地跳進去了水裏——

……

現在。

我們學校的後山。

我和金正華在後山之中，發現了一隻奇怪的惡心的生物。

這真的是我目前爲止看到的最惡心的生物了。

那是一條黑色的鼻涕蟲。

也許有人覺得鼻涕蟲并沒有很惡心，我在這裏居然那麽矯情。

可是，你想象一下，如果你看到的鼻涕蟲有一個洗臉盆那麽巨大，那有将會是怎麽感覺？

如果你覺得一條洗臉盆那麽大的鼻涕蟲都不惡心，那麽如果這條鼻涕蟲的背脊上，還嵌着一枚六邊形的鏡子，你又會是怎麽樣的感覺？

那一枚六邊形的鏡子，非常明亮，而且看得出嵌入去鼻涕蟲的身體的時間非常久遠了，因爲鼻涕蟲的肉已經入侵了鏡子的邊緣，就像鏡子和鼻涕蟲已經渾圓天成，融爲一體了。

反正我看着就覺得惡心，每看一眼就反胃想吐。

最離譜的是，臭胖子居然把他的豬頭湊過去，照鏡子：“這面鏡子真是好鏡子，照的非常清晰。”

“你不是要把它帶走吧？”我毛骨悚然，“你直接用手捧着這隻洗臉盆那麽大的鼻涕蟲下山？你不可能走得進去學校的。”

“我知道。這鼻涕蟲應該就是白天躲起來，晚上自行爬到那石塊的位置，對着水庫九頭骷髅的位置。”

“它每天都這樣？毅力比你還厲害。”

“将鏡子嵌進去的這個人，一定是道術高強的。”金正華想了想，“我還是不抓它了。能夠長成這樣，已經是非常厲害的了，也許這就是它的任務，我不應該騷擾它的生活。”

那條洗臉盆一般大小的背脊嵌着一面六邊形鏡子的黑色鼻涕蟲，緩緩的爬進了草叢當中，然後消失不見。

我們下山，山風很大，吹得我披頭散發。

“其實，那條鼻涕蟲挺慘的，我看它長那麽大，起碼有百年了，被人嵌了鏡子，施了法，日複一日，每天晚上都爬行到指定的位置，就是一個可憐的被人操縱了的傀儡罷了。”

“嗯，那你能不能解救它？例如，讓它不用再被操縱，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一定會，隻要我找到了它，我就能夠順藤摸瓜，今晚我們去水庫，找準它鏡子反射過來的月光的位置。我要揪出來，那個道士用的鏡咒所恩惠的對象，到底是什麽。”

那一天，我覺得時間過得特别慢，因爲迫不及待地想時間趕緊到達夜晚。

一整天我都是和胖子混在一起，吃飯，去網吧，還好時間終于來到了傍晚。

我和金正華早早就吃了飯，一大早就來到了水庫旁邊。

水庫早就恢複了昔日的模樣，暮色降臨，飛鳥飛翔，我和金正華找準了位置。

沒想到月亮還一直沒有升上來，看來我們來早了。又過了好久，終于看到月亮升在了天空當中。

我看着後山，我發現根本就沒有看到胖子口中所說的什麽閃光點。

“連後山都看不見了，哪裏還可以看得見什麽閃光點？”

“那，就是那裏，你沒看到嗎？”金正華指着後山的方向。

我努力地眯起眼睛，但是我真的是什麽都看不到，我隻好确信是因爲金正華天賦異禀，異于常人。

金正華看了一下，然後帶着我沿着水庫，找到了準确的位置。

“就是這裏了。”金正華看着我，“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都不要動，讓我來應付。”

我預感到會有大事發生，所以點點頭。

金正華拿着一支手電筒，但是沒有打開，因爲現在月色明亮，能夠看得清楚水庫當中的情況。

咕嘟咕嘟——

突然，水裏傳來很多吐泡泡的聲音，我緊張的看了看水裏，赫然發現在水裏一個特定的區域裏，有一群草魚從水底鑽出來，不斷地吐着泡泡。

這些草魚每一條都長得非常肥美。我非常可恥地突然想到了鮮美的魚湯。

就在這個時候，金正華突然打開了手電筒！

金黃色的光束打在那一群草魚中，我突然看到了一個恐怖的畫面：

在那些密密麻麻的草魚堆中，有一張披頭散發的女人的臉。

而且，不是死屍的臉，不是淹死的臉。

那是一張非常精美的臉，非常漂亮，精巧的五官，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一張小巧的櫻桃小嘴，鼻子也是小巧可愛，總之，那是一個非常清純的學生妹子的臉。

而且，她的眼睛沒有透露出一絲的恐怖眼神，而是非常清澈，秀氣的眼神。

總之，她好像從水裏冒出來的美人魚，深海的精靈。

可是，這一切都太不對了了！

在水庫突然冒出來一個女人的頭，本身已經夠吓人，而這個女人居然是夾在成千上萬的草魚當中。

金正華的手電筒光芒直直地打在女人的臉上，那個女人精美的臉突然就開始融化了。

是的，我隻能用融化這個詞語，因爲她的臉，就好像蠟燭被燃燒了一般融化了。

從固定，變成液體，緩緩的坍塌，一下子就好像一灘水似的，砸落在水面上，一下子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