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鬼的喉嚨
夜深了，外面的雨依然下得很大，沙沙沙沙綿延不絕。我躺在床上，感覺到空氣也變得越來越濕漉漉的黏手。關上了燈之後，我把玻璃窗的窗簾布放下來，我不想外面偶爾經過的人影響我睡覺。醫院突然變得很靜很靜，我側身而睡，可是怎麽也睡不着，翻來覆去，想了很多很多事情，包括小時候發生的事情，現在發生的事情，将來會發生的事情。
在這種寂靜的雨夜，人總是會愁緒萬千，多想。我感覺到自己好像是躺在一艘漂泊不定的大船上，這船不斷地在大海當中航行，外面是凄風冷雨。而我不知道這船要去哪裏，我将會去哪裏，我是不是能夠到達溫暖的彼岸，還是就一直這樣一輩子漂泊着。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寂寞，很冷，也許是青春期到來了吧？會莫名其妙地憂傷，敏感得像一隻流浪的野貓。我把被子拉緊了一些，好讓自己更加暖和一點。我慢慢地開始感覺到了倦意，眼皮越來越沉重，所以逐漸地也進去夢鄉。
“咳——”，突然地我被一個咳嗽的聲音震醒了。這個聲音太響亮，而且聽得我非常難受，很明顯可以聽出來是有一灘堅韌的濃痰塞在喉嚨當中，所以想用力地抽上來，但是卻一直咳不出來，所以一直“咳”“咳”地響着。
我突然心頭一驚，因爲我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我關好了門之後，就回來躺在床上睡覺。這房間不可能也不應該會出現另外一個人的。而且，我是看着陳世宇走出去的，不可能是陳世宇突然又偷偷跑回來，而且，這聲音我可以判斷出來，這絕對不是陳世宇喉嚨發出來的聲音。
這應該是一個老頭子的聲音。
很奇怪吧？我沒有看到他的外貌，他其實也沒有說話，我聽到的也隻不過是他的“咳”“咳”的摩擦喉嚨的聲音，可是我就是那麽肯定地判斷了他就是一個老人。
這個醫院的病房的病床是平行着兩張病床的，我睡在了靠近外面門口的一張，而且因爲我是側身而睡，所以我現在完全是背對着另外那一張床。我不敢轉身去看，旁邊的病床到底爲什麽會出現老頭子的咳痰的聲音。
我緊緊地捂住被子，冷汗不斷地從額頭，從背脊流出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已經失去了能夠見鬼的能力，按理來說，我是不可能會再可以見到鬼的，這些日子的經曆也證明了我的确是沒有再見到過鬼了。可是，爲什麽會突然多了一個老人在這房間的？他是不是人？可是如果是人的話，他到底是怎麽鑽進來我們房間的？
我依然一動不動，我不知道自己爲啥不肯翻身過去看看到底堆滿床鋪睡着誰。那個聲音如此真真切切地傳過來，我聽到了老頭子掀開被子的聲音，他動彈着身子坐起來的聲音，他更加用力“咳”着的聲音，他的雙腿放到地下摸索着穿拖鞋的聲音，他在我身後走動的聲音，他拿起開水壺倒開水的聲音，他“咕嘟”喝水吞咽下去的聲音……
我默默地忍受着這一切，我在裝睡，我希望其實他是一個鬼，這樣子我就恢複當年的那些技能，要即使遇到了鬼，鬼在我身邊，我也要裝着看不到它們的樣子。對于這一點，我已經能夠熟練地運用了，即使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有一點生疏了，但是我覺得我還是可以的。
可是，這個老人一直在不斷發出聲音，特别是他喉嚨裏面的那一口老痰，可能過于粘膩過于堅韌，所以他一直咳不出來，他喝開水可能是想用開水把這濃痰沖下去沖到胃裏面，但是他咕嘟咕嘟地喝了很多水，卻依然不能将濃痰沖刷下去。
我聽着他不斷咳的聲音，從害怕發展到替他難受。喉嚨有痰粘着咳不出來的那種感覺，其實我也試過的，那種感覺的确是非常非常令人難受。我記得那時候有一次胖子金正華感冒好了之後經常咳嗽，他對我說他喉嚨裏有痰，怎麽也咳不出來，怎麽辦。我當時生氣地說，痰是在你喉嚨裏又不是我喉嚨裏，我哪裏知道怎麽辦，難道要我幫你吸出來呀？胖子笑的色眯眯的，他說那豈不是接吻了？我錘了他一拳，說你個色狼怎麽整天都是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呢？
我記得他滿臉的痛苦的表情，說，花花，可是真的很痛苦呀，我怎麽也咳不出來，我真想伸手進去喉嚨裏挖出來，他還沒有說完就被我捶了一拳，我說胖子你太惡心了！
……
那個老人一直這樣咳着也不行，既然他是鬼，那麽我就裝着睡覺不經意地翻身一下好了，偷偷看一眼看看，何況現在這房子的光也很暗，灰蒙蒙的，也不會注意到我吧？
我想了想，決定還是看看比較好，這種心理和那時候我知道了我能夠在大姨媽來臨的時候看到鬼之後，我第一時間去驗證床底到底有沒有鬼的心态是一樣的。
我裝着睡着了的樣子，緩緩地轉了身——
當我剛剛好轉身過去的時候，房間的燈卻突然亮了起來。這一切發生的太沒科學了，太不真實了。所以，我翻身過去之後，看到的是距離我很近很近的病床上躺着的一個老人。他真的很老很老，穿着一件灰色的衣服，破破爛爛的，面容那麽瘦，好像一個骷髅頭，滿臉都是褶皺皺紋，還有許多點點滴滴的黑色老人斑。
這老人在我面前正進行着一個恐怖的動作，我隻是看了一眼，然後裝着睡着了的樣子立刻閉上了眼睛，然後把頭埋進了被子裏面，因爲我怕我臉上恐懼的顫抖的表情會被他看到。
可是，我僅僅是看了一眼，其實就是百分之1秒鍾的事情，那深紅色的畫面卻那麽硬生生地籠罩住了我，我怎麽也掙脫不開了。
我看到，我看到的畫面是，那個老頭子左手扶着自己的頭顱，準确一點來說應該是他的左手的五根枯枝一般的手指緊緊地壓住自己左邊的臉頰，然後他的右手是伸進了他的喉嚨當中，他右手的手指在伸進去喉嚨裏面，不斷地扣着一些墨綠色的東西出來。
那墨綠色的東西粘膩，膠狀，就好像平時在藥店買的薄荷膏一般，又像是喜之郎果凍，隻不過顔色是墨綠色，而且不是很透明的那種。我知道，這些東西，這些墨綠色的東西，就是老頭子一直咳不出來的濃痰。
而他的喉嚨，是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窟窿的，這窟窿周圍還是黑紅色的鮮血，以及一些喉管還是血管之類的東西，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但是就是看着惡心。
他居然真的是用自己的手指插進自己的喉嚨裏面不斷扣着喉嚨裏面的濃痰，這畫面是我從來不敢想象的，太血腥又太惡心。
我不想用自己的臉對着這麽一副恐怖的畫面，所以我又裝着熟睡了翻身的樣子，緩緩地把身子翻身過去，但是我的身子還是在顫抖着的。那種畫面太惡心了，他的右手五根手指的指甲很長，但是很髒，指甲裏面全部是一些黑黃色的泥垢，他卻用這樣的指甲插進喉嚨裏面扣出那些黏在喉嚨壁的濃痰。
“喂，女娃子，我都弄了那麽大的動作，你真的當自己聽不到呀，别裝睡了好不好？”老頭子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把我吓個半死。
被發現了！
我被他發現我能夠看到他了！早知道我就不翻身去看好了，這下好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砸得那麽痛！
我知道自己繼續裝也沒啥意思了，隻得掀開被子，坐起來。但是，我依然不敢去看他，那畫面太恐怖吓人，看到了會令我連續幾夜發噩夢的，我敢肯定，所以還是不看的好。
房間的燈光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光亮了的？就好像是換了新的光管一樣，刺得我都不敢睜眼。
“老爺爺，你，你好……”我低着頭。
“女娃子，你怕什麽呀？是不是爺爺的模樣太恐怖了，所以你不敢看我？”
“不，不，不是——”
“那你爲何你敢擡頭看着我？你年紀這麽小，怎麽喜歡說謊了？”
我沒辦法，隻得硬着頭皮擡起了頭，不過我雖然臉對着老爺爺，但是我的眼睛沒有對焦的，視線全部渙散起來，所以眼前看到的也隻是模糊一片，就像冬天在室内隔着玻璃窗看着外面的世界一般。
“女娃子，我看你也是好人，好學生，你能不能幫爺爺一個忙？”老爺爺突然從他的病床上站了起來，他往我的病床靠近過來。
其實，兩張病床的距離很近很近，不用走路如果彎腰的話也是可以勾得住我的這病床的，所以老爺爺的臉就這麽恐怖地遞到了我的前面。
我吓得尖叫了一聲！
老爺爺的臉好像被無限地擴大了一般，變得好大好大，就像一幅畫似的，他的雙眼珠子咕噜咕噜轉動着，他笑着對我說：
“女娃子，爺爺的手洗不幹淨，有些地方也夠不着，你幫爺爺伸手進去，把爺爺喉嚨裏面的濃痰扣出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