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二房是一片歡欣鼓舞,就等着許嵘再順利通過府試這一關了。消息傳到承恩侯府,與許嵘相處融洽的人也都爲他高興。就連一向更偏心許峥一些的許氏,也難得地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來:“雖然有些晚了,不如他哥哥有出息,但隻要有心上進,晚幾年也沒什麽。将來兄弟倆同心協力,再爲許家争光。列祖列宗們泉下得知,一定會歡喜的。”
許家祖宗們是否會歡喜,目前無人知道,但許家長房對此卻相當冷淡。他們還在專心準備着許岫的婚禮,以及許峥的恩科會試,其他事對他們而言都是次要的。許家二房那邊報了信過去,不管是要與他們同喜,還是向他們炫耀,許大奶奶都嗤之以鼻,壓根兒連上門說一聲恭喜的打算都沒有。還是許大爺覺得這樣有些不妥,親自走了一趟。女眷方面,則由魯氏出面。
許二奶奶事後跑來給許氏探病時,還跟她提起魯氏呢:“可惜了的,那魯氏雖說生得不是十分美貌,賢淑知禮這四字是絕對當得的。原本家世還平常了些,但跟長房如今相比,也沒差到哪裏去。若我能娶到這樣的媳婦,疼着她還來不及呢,哪裏象大嫂,天天叫她過去立規矩,從早立到晚,連歇都不許她多歇,晚上又扣着不許她跟峥哥兒團聚,隻讓峥哥兒獨自宿在外書房裏,說是怕她擾了峥哥兒讀書。這哪裏是婆婆該做的事?魯氏若嫁的是别人家,絕不會被婆婆這般苛待!大嫂也就是欺負親家不在京裏,兒媳婦無人撐腰罷了。可惜我們二房已經分了家,否則我婆婆定看不過去,要指責她幾句的。”
許氏的臉色有些難看:“怎會如此?就算峥哥兒母親不滿意這個媳婦兒,人都娶進來了,就該讓她與峥哥兒和睦相處,也好早日生兒育女。就算峥哥兒要忙着備考,不可爲女色所迷,也至于要與妻子分居!況且峥哥兒身邊總是要有侍候衣食的,不讓他媳婦兒照顧他,難不成還要讓丫頭來?”
許二奶奶撇嘴道:“可不是讓丫頭來麽?大嫂還把身邊用慣的一個大丫頭給了峥哥兒,專門在書房侍候。雖說眼下還未開臉,但那是遲早的事兒。峥哥兒才新婚呢,大嫂就這麽做,分明是在打兒媳婦的臉!如今長房那邊的丫頭,但凡是在主人面前有些體面的,有幾個是真心信服魯氏的?我看哪,大嫂這是在犯蠢,日後家宅不甯的時候,她就知道後悔了!她以爲自己是爲了峥哥兒好,卻不知道,是在害峥哥兒将來做了官,也要叫人彈劾内帷不修呢!”
許氏不悅地看了許二奶奶一眼:“峥哥兒怎會犯這種錯?他如今不過是忙着備考,一時沒顧上罷了。等考完了試,他與媳婦兒自然就能在一起了。他母親再糊塗,也不可能不想要孫子!”
許二奶奶有些讪讪地:“我也是擔心峥哥兒,怕大嫂犯糊塗……她也不是頭一回犯了。”
許氏歎了口氣,又問二侄媳婦:“岫姐兒的婚事準備得如何了?嫁妝可備齊了?”
“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吧?”許二奶奶有些拿不準,“長房不許我們插手,我們也不好多問。大嫂好象生怕我多問一句,就會貪了岫姐兒的嫁妝一般。不過我聽下人們提過,岫姐兒的嫁妝很是豐厚,雖然台數不多,咋一瞧不如前頭桂二的元配嫁妝多,但壓箱底的銀子卻不少。大嫂是生怕岫姐兒嫁進桂家後,手頭沒銀子,行事會不方便呢。還有好些藏書、古董、字畫,是當初分家分到了長房手裏的,也都給岫姐兒做了陪嫁。”
說起這事兒,許二奶奶心裏就十分不是滋味。當初長房占了那麽多好東西,不肯分給二房,結果不是留着給自家兒孫,反而讓女兒陪嫁去了外人家。許大奶奶做這種事,就不怕祖宗們在九泉之下被氣得活過來麽?!
許氏對這些财物,反倒不是很在意:“桂家如今正得勢,岫姐兒嫁過去,又是做填房,嫁妝豐厚些,也不至于叫人小看了。這是難免的。”當初她嫁進承恩侯府時,許家又何嘗不是幾乎傾盡所有?
許氏歎了口氣,再次囑咐許二奶奶,“岫姐兒出嫁時,你們記得過去給她撐場面,在人前也要與長房和睦些,别叫人看了笑話。桂家那邊的喜酒,叫嵘哥兒也跟着一塊兒去。峥哥兒與桂二公子相熟,讓他給嵘哥兒也引介着多認識幾個人。嵘哥兒如今也要走這科舉仕途之路了,多認識幾個朋友,總是好的。”
許二奶奶很想說兒子認得的朋友多了去了,隻怕比許峥都要多。但許氏說這話,明顯是爲了許嵘好,她又何必多事呢?便笑着答應下來。
許岫就這麽趕在恩科會試開始之前,嫁進了桂家。婚禮雖然不是不熱鬧,卻稱不上什麽大排場。桂家這是給兒子娶填房,自然不可能讓填房的排場越過了元配去,也擔心婚禮辦得太過盛大,會礙了住在同一條街上的親家的眼。
許岫進了桂家的門,拜堂、行禮,在新房裏與婆家妯娌、大小姑子與親友們相見,很快就察覺到了自己似乎并不是十分受歡迎。桂家衆人對她也不是很冷淡,但基本上隻是依照禮數行事而已,沒什麽人是真心想要與她結交。桂大奶奶初見時待她似乎挺親切熱心的,但細品之下,其實跟待其他親友賓客沒什麽兩樣,内心并沒有真正把她視作一家人。
許岫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絲不安,看着新婚之夜,大醉之後被人扶進新房,明明神智不清卻還念叨着元配妻子閨名的新婚丈夫桂二公子,一邊忍着羞意,侍候他梳洗歇息,一邊将内心的惶恐與酸澀強壓了下去。
許大奶奶把女兒嫁了出去,本以爲從此就能抱上桂家這條金大腿了。就算女兒是嫁人做填房,也跟尋常嫁女沒什麽兩樣。然而,沒幾日的功夫,她就察覺到了個中的差别。
婚禮倉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桂家處處依禮行事,許岫嫁進門,便要在元配的牌位前行妾禮,從新婚第二日拜祠堂時開始,就是如此。她還得随丈夫去拜見元配的娘家人,恭恭敬敬地在元配的父母兄嫂面前行禮,就連生活的院子,也都處處是元配留下來的痕迹,侍候的下人不是元配用慣的,就是元配的陪嫁陪房。桂二公子不容許任何改變,許岫也沒有權利去改變。許岫感到了極大的不習慣,還有一種窒息感,可她沒辦法抗議,除了忍受,她沒有别的選擇。
她曾私下向母親訴過苦,但就連許大奶奶也對此毫無辦法。在外頭行走時,偶然遇上了桂二公子元配的娘家父母,許家長房需得依禮退讓,處處謙卑,否則就會有人說閑話。許大奶奶在不甘不願地低了一回頭之後,終于開始明白,爲什麽許氏當初會說,這門親事會貶低了許家的門楣。
然而女兒嫁都嫁了,再反悔也來不及。想想桂家這門姻親能給許家帶來的好處,許大奶奶又覺得,這隻是無關緊要的犧牲了。隻要丈夫能順利起複,并謀得一個好官職,兒子順利科舉出仕,平步青雲,女兒在夫家受點氣又算得了什麽?她大不了在外避開原桂二奶奶的娘家人便是。
随即,恩科會試開始了。
秦簡、盧初明、許峥、餘心蘭的兄長餘景明,還有秦家從老家趕來的兩位舉人族人,從天津前來的牛家兄弟……一衆人等,都參加了這一期恩科。即使秦含真已是出嫁女,也忍不住要時時關注娘家那邊的消息。這一科對秦家以及相關的親友們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
倘若秦家今年能出一位進士,那麽一直以來,籠罩在秦家兩門侯府上空的外戚限制陰影,就真真正正是消失了。秦家嫡支終于可以擁有以進士身份入仕的正途官,而不是在舉人的階段,就被皇家以恩典爲名,賜下官職,真正斷了入閣拜相的青雲路。
承恩侯府每日都要打發人去貢院外頭守着,哪怕明知道等不到人出來,也要盯緊了不放。永嘉侯府這邊,秦柏兩口子還算安穩,但随着老家族人前來的人,還有随牛家兄弟前來的人,就每天都坐立不安了。因爲永嘉侯府如今住的人多,秦含真也不好總是過來,隻能每日打發人手在兩府之間來回傳信。倒是趙陌的小兄弟趙祁,近半年來時時跑到秦柏那裏向他請教功課,早與永嘉侯府上下混熟了,更與秦含珠做了好朋友,天天跑去尋她一起玩耍,打聽到的消息比秦含真從下人處得到的還要多一些。
秦含真聽着衆人從娘家那邊傳來的消息,心裏鎮定了許多。其實她真正關心的,也就是一個秦簡而已。隻盼秦簡這一科能順利高中,不要再多折騰一屆了。他年輕正當齡,能早些入仕,将來能獲得的成就也能更高一些。
趙陌近日忙着遼東那邊和談的事,又再次回到早出晚歸的狀态中,但也時時抽出時間去關注恩科的情況。他安慰秦含真道:“沒事兒,簡哥兒這一年裏十分用功,就連祖父都說他進益了許多,這一科很有希望。他去年本來就隻差一點兒,上榜是沒問題的,隻是不想做同進士,才會再考一年罷了。今年他隻會更有把握,你有什麽可擔心的?”
秦含真歎道:“但願如此。唉,哪怕知道他很有把握,但結果沒出來之前,誰又敢打包票?這世上的事,出人意料的多着呢。”
就在所有人的關注中,接連三場的會試終于結束了。